嘴硬

    要寻一匹价钱相宜,质量上乘的好布岂是一件易事。更何况她只是做个中间生意的,在当地的布庄购入布匹的招数难以欺瞒他人。主顾完全可以将她一脚踢开,与布庄合作,还省了一笔中间的费用,岂不是更便宜?

    温逐月这几日带着王妈妈暗中走访相近的各个布庄,心里对布匹的价格也有了个底。

    奉命保护温逐月的竹声和兰影猜不透她想要做什么,只是一味跟着温逐月在各个布庄出入,见她问了价钱后什么也不买,两手空空又出来。

    竹声倚在一边,低声同兰影说:“大概她已经打退堂鼓了。我便说了,她一介女流,哪有什么做生意的魄力。如今倒好,连铺子都不回去了,终日在这闲逛,可把我累得够呛。”

    兰影扁了扁嘴推了他一把:“许是这几天心烦,天气又慢慢热了,温娘子想购置布料裁制新衣转换心情罢了。你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弱了,不过是逛了几圈,温娘子都没喊累,你便喊累了?”

    竹声被他呛得难受,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跟着她久了,连自己是谁的人都不知道了。”

    兰影连忙反驳:“你少血口喷人,我只是就事论事。”

    竹声原本还想与他争辩,可见温逐月和王妈妈走出来,立马住嘴别过脸去。

    三月下旬,天气虽有变暖,但仍有凉意。下过一场雨后,更透着些凉意,走出一间布庄后,温逐月拢紧了衣服,咳了一声。

    王妈妈搀着她,抚了抚她的后背:“娘子怕是着凉了,不如到前头的饮子铺喝一杯紫苏饮,驱驱寒气?”

    温逐月还未回答,视线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吸引了。

    “走走走,你那些布粗制滥造能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还敢要价。这条街即便你走遍了,也不会有人看得上你的布,还不如送给那些没钱买衣服的乞丐,也算是给自己积德了。”布庄的伙计哄笑着,将一个抱着布匹的老者赶出去。

    老者被如此奚落,也没有回嘴,只是默默抱着布匹低头失落地离开了。

    左拐右拐,老者颤巍巍地走到一间破庙面前。

    庙前停着一辆马拉着的板车,板车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匹匹的土布。见老者将布匹又原样放回板车上,靠在板车前的小童突然站得笔直,望着原封不动的土布又叹了一口气。

    老者拍拍小童的肩膀,笑着安慰他:“不要紧,这里的人不要,再换一个地方,说不定有识货的人。我们的布又不差,定然会有人喜欢。”

    小童却还是哭丧着脸:“阿翁,我们都已经在附近转了几日了。可一匹布都卖不出去,早知道便不下山了。”

    老者伸出宽厚的手掌,捏了捏小童的脸,脸上仍带着笑:“不卖布怎么换钱,我们还要带些粮食回山上去呢?好了,听阿翁一句,我们耐心一些,终归能卖出去的。”

    话音刚落,老者警觉地抬起头,眼见有几个人朝他们走来。

    “老人家,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布?”开口的是个为首的小娘子,容貌漂亮,说话也很和善。

    “娘子你看,我们的布都是好布。虽然看上去这些布不漂亮,但都是阿奶阿姑用心织了好多个日夜的。”没等老者答话,一旁的小童一骨碌跳到车上,取了一匹布,小跑着递到温逐月面前。

    温逐月从小童手中接过布匹,伸手摸了摸又递给一旁的王妈妈:“王妈妈你看看,这布如何?”

    王妈妈在手中掂了掂,只摸了几下便赞叹道:“娘子,这些确是手织的好布,虽然看起来并不好看。但用料结实,穿上去肯定暖和又耐磨。我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好布了,能织出这样好布的必然是个手艺人。”

    温逐月眼前一亮,低声问王妈妈:“王妈妈,若是这匹布送给你,你拿去做衣服还心疼吗?”

    王妈妈笑得眯起眼:“这样的好布料,我要扯了做衣服天天穿。”

    温逐月心里大概有了个底,走上前向老者问价:“老人家,不知这布你一匹要卖多少钱?”

    老者有些惊愕,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娘子,你要买我的布?”

    温逐月点点头:“是,就是不知老人家要价多少?”

    老者揉了揉眼睛,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两百文一匹,不知娘子是否能接受?”

    温逐月皱皱眉:“两百文?”

    老者咬着牙,显得有些为难:“娘子,这是自家织的,已经是最低价了。最多,一百八十文一匹,不能再低了。”

    温逐月知道老者会错意了,忙摇摇头解释:“老人家,我不是嫌贵的意思,我是说你卖得便宜。两百文便两百文,我全都要了。”

    老者瞪大了眼睛:“娘子全要了?”

    温逐月点头,有些疑惑:“老人家不想全卖了吗?”

    老者喜笑颜开,连连同温逐月道谢:“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温逐月取下系在腰间的荷包,将里头的一张银票递给老者。这张银票还是裴扬雨上个月给她的,她一直放着还没用,眼下正好派上用场了。老者看见银票吓了一跳,“娘子,我这没有余钱,找不开这么大的数。”

    温逐月笑笑:“老人家不用找了,这剩下的钱当我雇你帮我将布运到我那里好了。”

    老者握着银票,心里还是不踏实:“可是,这钱也太多了。娘子愿意买下,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将布匹送过去,乃是我的分内之事,怎好再收娘子的钱。”

    温逐月望着一旁站得笔直的小童,笑道:“老人家,不必心里有负担,只当是我与这孩子有缘,剩下的钱给他买些好吃的。孩子现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老者眼里噙着泪,一把拉过小童让他弯腰向温逐月道谢:“还不快谢谢娘子的大恩大德?”

    小童脸上乐着,说的话如蜜糖一般甜:“娘子貌若天仙,心比菩萨,定然福泽深厚。”

    将布拉到铺子后头的库房后,爷孙二人才与温逐月告别,乘着板车回去了。

    “娘子,这布……”王妈妈望着堆积成小山的布匹,心里有些发愁,只是方才温逐月发了善心,她总不好给她浇冷水。

    温逐月像是胸有成竹:“王妈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说这布虽好,但也不知道合不合别人的心意,我这样贸然买了,若是不合客人要求,这布便卖不出去,积压在这里定是要亏钱。”

    王妈妈愣了愣:“娘子,你既然知道,怎么还买这么多?我知道你心中不忍,想要做好事帮他们,可也不必买这么多。”

    “王妈妈既说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好布了,那便说明这布便是好东西。即便不符客人的心意,留下来也另有用处,何愁亏钱?”温逐月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还沉浸在助人的愉悦中。

    王妈妈叹了一口气:“娘子想得不错,可若是真卖不出去,郎君定然要怪罪。眼下这布不是庐江时兴的料子,除了我们,哪还会有人愿意买?”

    被王妈妈这么一说,温逐月弯着的嘴角渐渐落下去。一瞬间,发热的头脑冷下来,觉得王妈妈说的确实在情理之中。若这布不合应提辖的要求,布匹便会堆积在库房积灰。堆了一批卖不出的土布在库房,她必然会挨骂,虽说今日用的钱于他们家而言,不是一笔大数目,可一旦这笔钱变作亏损的钱,便很触目惊心了。

    想到这里,温逐月变了脸色,立马转身看向整理布匹的竹声和兰影:“今日我买布的事情,你们一定会和兄长禀明是吗?”

    竹声冷哼一声:“郎君是一家之主,自然要知道每笔钱的花销用在何处。娘子一下买了这么多布回来,郎君想不知道也是难事。”

    兰影点头,难得没和竹声唱反调:“娘子,若是要做衣服,也不用买这么多的布回来。更何况,这些布做出来的衣服,穿在娘子身上,也甚是怪异。”

    温逐月现下心里没底,自然不敢同他们二人说实话:“我看着他们可怜,便想帮帮他们。这布虽然不起眼,但结实耐用,用来裁衣服,做枕头、被褥也不差,我们家里这么多人,说不定没多久便能消耗完了。”

    “别告诉我,你想了这么些天,就想交这些布上去应付。”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温逐月屏住呼吸,此刻很想挖一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可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想躲是躲不了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几天不会到铺子来吗?”温逐月低着头,不敢看他。

    裴扬雨望着面前的布山,不由得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我怕你想得走火入魔,将铺子弄得乌烟瘴气的,便想着来看一看,没成想,我还是晚来了一步。”

    “你听我解释,其实我只是……”温逐月的脸红红的,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抬起头怯怯地看了裴扬雨一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动怒了。

    裴扬雨无奈地睁开眼睛,问她:“花了多少钱?”

    温逐月慢慢伸了几根手指,根本不敢看裴扬雨的脸色。

    裴扬雨吸了一口气,心算是安定了一些:“好了,钱既然花了,就好好想想,后日如何能将这布推出去,把钱挣回来。”

    温逐月听他这么说,眼睛蓦地发亮:“自然,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若是卖不出,兄长日后便不要给我零花了。”

    裴扬雨挑眉笑了笑:“作为商人,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丧气话?这布你卖得出也得卖,卖不出也得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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