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暖瑜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梁齐左边是品牌方总负责人，右边则是主编纪萌，其余的人她都不认识。
十来个人身穿正装浩浩荡荡，从她视线右侧往左走。隔着近十米，似乎没人注意到她这一处僻静角落。
姜暖瑜想着先不出声，如果没被发现，等人都进了电梯她便溜之大吉。
快到电梯门口时，一直听人说话的梁齐忽然转头朝她看了一眼。
他这一瞥，立刻牵动了众人的视线。
近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姜暖瑜如坐针毡，缓缓站起身。
走在最边上的会展中心总经理快速观察了一下梁齐的表情。
他早注意到沙发上有人在，本想装作没看见，毕竟大老板在，他不想给自己找事儿。
但事已至此。
中心总经理硬着头皮开口：“这位女士，这里是行政区域，请问您是……？”
纪萌看到她也有些意外，问了句：“姜暖瑜？你怎么上来了？”
姜暖瑜尽力扯出一个微笑：“主编，我……”
她瞥了眼电梯左侧的安全通道，不知该怎么解释，更后悔没早几分钟就离开。
脑袋里飞速想着合适的理由，视线无意间落在梁齐身上。
他寻常而平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无波，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姜暖瑜莫名被那眼神刺痛，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只想尽快脱身，心一横就说：“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在这里歇一会儿，下面没地方了。”她微微向前倾身，“实在抱歉，我这就下去。”
她这破罐子破摔的坦白，倒让几人一时没话了。
纪萌了解姜暖瑜向来有分寸，又是杂志社这边的人，便帮忙打了个圆场：“今天开展第一天，满预约，人流量确实比预期大了一些。”
“也是我们考虑不周，额外邀请名单没精简好。”品牌方负责人也顺势附和一句。
除了这两位利益相关方，再没人说话。
姜暖瑜又欠了下身，抬脚正要走，梁齐开口了：“杂志社也是活动的主办方。既然有地方，就留在这儿休息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给刚才发声的利益相关方一个面子。
话音刚落，中心总经理立刻会意，指向另一侧的走廊，客气道：“那边是茶水间，可以喝点东西。”
这地方的大小主人都发话了，再推辞未免显得太不识趣，姜暖瑜礼貌一笑：“那就打扰了，谢谢。”
中心总经理缓缓点着头，又试探着看向梁齐。
梁齐收了视线，没再多说，率先走向电梯。众人随即跟了上去。
直到电梯门关上，姜暖瑜都没再抬头看梁齐一眼。
她猜不到他出于什么动机开这个口。点到为止的周全？或是别有深意的体贴？她不愿让自己去深想。
叶霁那天说的话，她也不是不明白，甚至觉得那样的现实法则颇有一番道理。但要她和其他女人，还是在他身边那么久的女人去竞争，她做不到。
她喜欢他是真的，想靠近他也是真的。莽撞也好，冲动也罢，她将对他的心意勇敢表白了，剩下的，已由不得她。她也无力强求。
刚才休息了一会儿，身体的不适已然缓解。
虽然得到了留在这里的许可，她却不打算再停留。深呼吸平复心情后，她没坐电梯，而是从安全通道原路返回了一楼。
下午五点多，走完最后一个展区，工作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姜暖瑜点开打车软件，打算叫车回家。
正低头操作着，背后突然有人喊她：“姜编辑！”
姜暖瑜回头，是丁晗——一个小有名气的时尚评论人，之前和杂志社合作过几次，私下也有点交情。
丁晗为人热情，人还没走近，便开始讲话：“我刚刚在展厅那边拍照，镜头里看到你一闪而过，抬头用眼睛看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姜暖瑜笑：“今天刚开展，来得人多。”
“是啊，气氛多好啊。”丁晗扫了圈现场，“这次的展，我觉得是今年到目前为止的最佳了。”
姜暖瑜相当客气道：“感谢丁老师认可。”
“你负责哪个部分？”丁晗问。
“我没参与前期。”姜暖瑜道，“这次只负责后面的专题稿，今天来踩素材。”
丁晗眉毛一扬：“懂了。到时候我第一个转发。”
姜暖瑜噗嗤笑了：“那，感激不尽。”
丁晗又问：“你这都完事儿了？”
姜暖瑜说：“嗯，正打算回呢。”
丁晗眼神一亮：“晚上有安排吗？我约了皮肤护理，一起去呗？结束之后再吃个宵夜。”
“不了，我今天不太行。”姜暖瑜蹙眉摇摇脑袋，“生理期第一天。”
“怪不得，”丁晗仔细瞧她一眼，“看你状态一般。”
“嗯。”姜暖瑜皱了皱鼻子。
丁晗再次确认：“真不去？”
姜暖瑜点头，说：“下次吧，下次我约你。”
“那行吧。”
“哎？”丁晗话锋一转，“你有没有试过最近很火的那个红参口服液？专门补气血的。”
姜暖瑜笑了一下：“没有。”
丁晗一本正经道：“我跟你讲，那个巨有效，不是智商税。我车上有盒没拆的，你拿去试试。”
姜暖瑜连忙摆手：“不用了，真不用。我气血……还行。”
“你得试试，真的。女生的气血太重要了。”丁晗说着，已经从包里掏出了车钥匙，“我车在负一层，你等我两分钟。”
姜暖瑜知道没法再推脱，便和她一起下了地库。
丁晗从副驾拿出一个红色包装的小盒子，塞到她手里：“你今天回去喝一个，明天肯定比现在有精神。”
“好。”姜暖瑜接下，“谢了哈。”
“那我走啦。”丁晗一边挥手一边上车，“拜拜。下次约。”
“拜拜。”
姜暖瑜目送丁晗的车离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无奈笑了下，塞进了包里。
等电梯的间隙，姜暖瑜琢磨着晚餐吃什么。今天消耗不小，肚子已经有点饿了。
看一眼时间，晚高峰，路上肯定要堵车。
会展中心和她家又是两个相反方向，她不禁发愁。
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下下跳动，最后停在了B1。
“叮——”
姜暖瑜抬头，电梯门缓缓打开，却是梁齐站在里头。
与楼上被人簇拥时不同，此刻他眼眸低敛着，手插兜，显得放松许多。电梯轿厢的灯光冷而白，将他的轮廓和身形勾勒得更加利落有型。
梯门完全打开，梁齐抬眸，姜暖瑜顿时慌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直到人都走出了电梯，她才想起需要打个招呼的，忙颔首，声音不大地问候了一句：“梁总。”
话出口，她暗暗思忖着为什么用了这个称呼。她想，大概现在也算是工作场合，她对梁齐多了几分出于本能的尊重。
梁齐略略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姜暖瑜低着头，主动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身位让他先走。
梁齐却没径直离开。
他站定在她身边，稍侧头看着她：“还在忙？”
姜暖瑜微微诧异着抬起头，梁齐面上仍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她回：“没，结束了。”
梁齐“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姜暖瑜不看他，目光盯着面前停车场的玻璃隔断。
玻璃那头，一辆轿车从车位开出去、拐走了，梁齐还没说话。
她猜测，他在等她开口，等她的态度；她也知道，此时她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告辞，然后离开。
但，或许是自尊心在作祟。又一辆车驶过，车灯一晃的功夫，她眼前一闪，却开了口：“那个，对不起啊。”
梁齐唇线轻抿了下，又松开，没立刻回应，等她的下文。
可她再没说别的。
他转头望一眼外头，又看回她，才问：“为什么对不起？”
姜暖瑜滚了下喉咙，道：“梦禾岛那个晚上，和你说的那些话，我那天是……”她摇摇头，把不相干的话压下去，只说，“如果、如果知道你有女朋友的话，我……”
说到这，她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轻微发抖。
这一步没有那么容易的。
在梁齐面前说这些，远比她想象中要难。
她提起一口气，努力稳住声音：“总之，我很抱歉突兀地和你说那些。希望没造成你的困扰。”
话音落下，不大不小的电梯间里，一时只剩寂静流淌。
梁齐垂眸看着她，有那么一瞬的莫名。他觉得她这人的反应，似乎总在他的预料之外。
见他沉默，她不安又不解地抬头看他。捕捉到她的目光，他眼神微微一凝，像是催促，又像是鼓励。
她却匆匆垂了眸。
这下梁齐想起来了，十多天前餐厅里偶遇那次，她也是这样的表情。
“叮——”又一声。
电梯重新载了人下来。
姜暖瑜瞥了眼电梯的方向，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电梯间再度恢复安静，她先开口前，梁齐道：“如果你指的女朋友是施宥宁，我只能说那天是个误会。”
姜暖瑜一愣，眼皮突突地跳了几下。刚才准备好的话顿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隔了几秒，她才从错愕中回过神：“也不一定是女朋友这个词，哪怕只是……”
“也不是。”梁齐淡声打断她。
姜暖瑜被他直接的回答打了个不知所措，内心一阵震荡，忽然就没了方向。
尽管毫无证据，这一刻，她是信他的。
梁齐看了她几秒，道：“你去哪儿？我送你。”
“……”姜暖瑜又是一怔，支支吾吾道，“呃……我打车就可以。”
梁齐：“不方便？”
“啊？方便。”姜暖瑜下意识否认，觉得这话显得太理所应当，又找补，“我是说，不用麻烦的……”
梁齐说：“场馆门口正堵着呢，出租车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姜暖瑜抿了抿唇，想来想去，现在这样的状况，她好像也没有一定得拒绝梁齐的理由。
她没再说要自己离开的话，视线对上，梁齐朝出口方向偏了下头，道：“走吧。”
姜暖瑜垂眸点头，走在了他旁边。
梁齐的车就停在电梯厅右手边，人一出去，彭泽便从主驾驶下来，拉开靠近二人那侧的后座车门。
梁齐没选择坐进去，而是绕到另一边，自己开门上了车。
姜暖瑜犹豫着走过去，对彭泽道了谢后，钻进了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