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快入夏了，初春发的芽已经长大成熟，枝繁叶茂。
一阵凉风掠过，带起发丝轻扬。一双修长好看的手从一捧荷花叶中拿走一枝含苞的重瓣红霞。
用剪刀先将枝干剪短，耐心一点点慢慢将花瓣一片片打开，这个品种的荷花是没办法只靠自己盛开的。
整理好一枝，仔细放到一边。再次挑选修剪，循环往复。
哪怕是重复的行为动作，但美人不疾不徐的一举一动依然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至少捧着花瓶进来的元米是这样的。
“公子，换好水了。”元米将花瓶轻轻放在桌上。
“嗯。”谢玥颔首，目光放在手中的韶华白玉上，这个品种的荷花外侧花瓣是莹白的，内里则是淡淡的浅绿。
爹爹最喜欢这个品种，他也很喜欢。
元米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公子，若雪公子来了。”
将手中的荷花放下，回道：“让他进来吧。”
“是。”
元米退下，去外头将等着的若雪唤来。
谢玥这时才发现元米送来的花瓶是他前几日才让人收走的青白釉花口瓶。
釉质细腻剔透，青白交融，冰肌玉骨。瓶口是灵动的波浪状，颈部修长线条流畅，瓶身上是清新自然的水波纹饰。
是他最喜欢的花瓶。
直到上次某个不问自取的人从中盗走了一枝快过花期的桃花，独留一只孤零零的花瓶。
原本准备的做干花的材料道具倒是白忙活一趟，什么也没用上。
元米已走远，现在将人唤回来倒是显得不近人情。
水波微动，那枝韶华白玉便置于瓶中，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元米看到一身华服的若雪就行了一个礼，今日不同往日，若雪现在是谢涵俞的夫侍，在荣恩伯府算得上半个主子。
若雪则是连忙上前扶住人，笑得温和：“小米哥可是和我生分了？”
元米只是笑笑，他一直知道什么身份就要做什么事，万不能给自家公子惹麻烦，回道：“公子在里面等你呢。”
谢玥抬头看向来人那苍白的脸，微蹙眉，声音温和：“身子不佳怎不多休息休息？”
若雪习以为常地想要行礼，这次却先一步被人拦住，如沐春风一般温和：“忘了自己现在也是主子了？”
若雪知晓自己算什么主子，不过是司妙璇暂时稳住谢涵俞的工具罢了。却也知道谢玥并不是对他做样子，毕竟也只有他会关心自己身子不好，也就受了他的好意。
“我身子没那么差，前面不过是演给谢涵俞看的，这不和司妙璇闹得，我看着真是痛快。”谈到司妙璇，若雪眼中就闪过恨意与微微的快意，这还不够，远远不够，现在才是开始。
“今日得了机会过来，往后怕是不易。”因此哪怕他悄悄走过来额角全是细汗脸色略白也得来表个衷心。在这个荣恩伯府，没有大公子的助力，他站不稳脚跟，报不了仇。
谢玥心中轻叹，也能理解。他与若雪算是相互利用合作，他们有共同的仇人与目标。
同时若雪也是他留在荣恩伯府对明琛的一重保障，同样他府中的部分人手会交给若雪。
只是每想到他肚中被利用的孩子，想到那一抹沾染的鲜红......
心忍不住轻轻颤抖，自己不是最是知晓男子怀孕生产的风险吗？
若雪心叹，公子总是容易心软。
“公子无需自责，哪怕不是这次也会是下一次，司妙璇不会允许他出生，我也不会。”
若雪垂眸，雪白的皮肤冷酷的话语，冰晶一样的美人，却葬送在这吃人的荣恩伯府。
摸了摸小腹，这是他的筹码。
“就看我们谁能更胜一筹了。”霜雪的眼中燃烧着炙热的恨，是玉石俱焚也不足惜的恨。
“总会有报完仇的那天，到时候就离开这吧。”他到底是觉得，司妙璇不值得赔上别人的一生。
若雪笑笑，他的人生自从被司妙璇拖入泥沼后就离不开了。
“公子这花真漂亮。”若雪眼里流出向往，不知是对这出淤泥不染的荷，还是对这插花之人，清贵高雅。
谢玥带人到一旁矮榻上坐好，道：“这些算什么，喜欢待会就带些走。只要坐稳了位子，以后想要些什么花草就去找花房。哪怕你不喜欢，花房也赶着给你送。”
若雪点头，发自内心感谢：“若不是公子救了我，我也等不到今日。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接连不断的窒息终于在此刻得到一刻空闲。
谢玥不觉得自己值得被感谢。
窗外天际飞过高飞的鸟，而宅院中，困在笼中的鸟只得仰望。
“我离不得太久，现下就要回去了。公子放心，你交给我的我都记住了。”若雪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回去吧，好好保重自己。”
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些多余无用的心软，只是拖累。
原本泛起波澜的心湖，在此刻重新结上冰霜。
若雪行礼后离去，走到院中。
树梢跳跃的小鸟惊走，若雪只望了一眼后就收回视线。
昨日，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梦中不再是日复一日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呻.吟她没有偷东西，床榻上不再是鲜红的流不尽的血。爹爹也不曾一次次撞死在墙上，只留下一块小小的血渍......
司妙璇，你不是最爱这个女儿。为了掩饰谢涵俞的那一丝瑕疵落在他母亲头上，就成了自己家的弥天大祸。估计早就忘了吧，他们的命在他眼中比蝼蚁还渺小。
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且行且看。
清兰居。
“什么？！”
司妙璇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手一挥将桌上的茶具糕点一应俱全地全扫落在地。所幸地上铺了毯子，声音不大，只是落了一地狼藉。
管事悬到嗓子眼的心一再提高，脸上还是堆出笑：“主君，何必为了不重要的人大动肝火，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家主和俞小姐。”
司妙璇一个眼刀狠狠刮过，冷声训斥：“怎么，现在轮到你教我做事了？！”
管事立即低下了头，连声认错：“小的不敢。”
“我还没死呢，见风使舵也仔细些，跟错主子的下场你应该知道吧。”
司妙璇不问也知道底下有不少人看他失势，看俞姐现在不比谢明琛得妻主的喜欢，动了自己的小心思。
司妙璇被谢雯禁了足，但由于谢玥婚期将近，家中后院那些莺莺燕燕没一个能拿得出手顶事的，因此禁足被延后了。他有自信只要给他点时间谋划，这个所谓的禁足也只是小事一桩。
只是俞姐实实在在地被禁了足，妻主这次是铁了心要罚俞姐，容不得他插手周旋。而谢明琛那小蹄子时不时被唤去妻主的书房，昨日还送了一方上好的端砚，现在可是会春风得意的很啊。
谢玥，真是好算计好手段，人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钻营了。
这对兄妹倒不像他们亲生的爹，会讨好的很呢。
而俞姐这时候还和她母亲赌气，觉得母亲喜欢谢明琛胜过她，怨自己被谢雯禁足。
还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想起若雪那张欺霜赛雪的脸，他恨不得亲手撕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东西。
可偏偏暂时还动不得，他总不能让自己女儿知道是自己弄没了她的孩子。
真是桩桩件件都不顺！
“小的不敢。”管事直接就跪下了，哪怕铺着地毯还是能听到重重的闷响，可见用了多大的力。
司妙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要他能稳住，一切都还会有转机。
“我自然是不怀疑你的忠心的，只是总有些眼皮子浅的，还要管事多费些心。”
管事全家人都握在他手中，要背叛也得掂量再掂量。
“都是小的分内之事。”
挥了挥手，司妙璇控制着自己维持得体的姿态：“你先下去吧。”
待人走后，司妙璇闭上眼深深吸气吐出。
走到博古架旁，控制不住伸手将置于其上的瓷器一个又一个狠狠砸在地上。
“贱人！”
“贱人！”
“都是贱人！”
若现在发生的一切司妙璇还能勉强撑住，那么方才送来的消息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热油中浇入的一瓢冷水。
司妙璇顺风顺水许久，好久没尝到大跌跟头的滋味，此刻无人时终于是控制不住冷静的表象了。
“我绝不允许！”
压抑许久的念头终于是破土而出，他不能坐以待毙。
落月轩，听到仆从回禀的谢玥对着手中的帖子终于露出了笑，不枉他特意漏了消息。
看来清兰居明日要大换一批瓷器了。
愤怒的火越燃越烈才好，急则有失，怒中无智。
一旁的元米更是毫不遮掩，呵呵呵地笑出声，拍手叫好：“公子公子，这简直大快人心啊！”
看向公子手中红色烫金的帖子，眼里闪过疑惑的光：“可是考功郎中的夫郎怎么会邀请公子去参加周岁宴呢？”
据他所知，公子与考功郎中夫郎不曾相识。
谢玥微微一笑，为他解惑：“因为我是大理寺少卿的未来正君啊。”
这就是嫁给虞眠歌可图之处，自十六后谢玥就几乎不曾参加过这样的宴会了。
最开始爹爹生病他无暇离开，后来爹爹离世司妙璇上位，她要守孝要护住在意的人。
慢慢名声不好，司妙璇更有理由限制他出门。他怎么可能给别人铺路，参加宴会自然只会带他自己的亲子谢书玉。
家中其他公子，没一个被司妙璇带出府去，外人估计荣恩伯府内有几个公子哥都要托人好好打听才能知晓。
而现在，因为虞眠歌，帖子越过了司妙璇，直接递到了他手上。
更重要的一点是，哪怕谢雯如何自欺欺人，荣恩伯府已经再走下坡路了，谢雯在朝中挂个闲散官名，最看重的谢涵俞空有秀才之名，现在废了大半。
曾经还是林斐仪做主君时维系的人情往来在司妙璇上位后断了绝大多数。断的轻易想捡起来那可是千难万难，至少司妙璇做不到。
但凡是府邸元君都不会喜欢接纳司妙璇这样外室上位的继室。他带谢书玉去的宴会，大多都是同为继室或者身份低于荣恩伯府的人家。
谢玥唇角微勾，眼中闪过愉悦的光：“许久不曾参加宴会了，还有许多准备要做。”
备礼、了解主家喜好忌讳，了解宴会上都有哪些人......
至于一个半月后的婚礼，他要带走的留下的，该安排的全都安排下去了。至于剩下的有司妙璇呢。他为了躲避禁足，可是在谢雯那好好挂了名。
元米呆愣在原地，好似见到曾经那个永远在宴会上最夺目的公子。
眼眶微湿，高兴道：“那我就继续帮公子准备衣裳首饰！多做几身新衣裳！再新打几件首饰！”
虽然他还是没见过虞小姐，但他觉得虞小姐一定是个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