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逢舟

    夏氏财团顶层那场冰冷的“审判”结束后,迦勒的核心意识如同退潮般,瞬间从那个充斥着权力博弈和冰冷数据的虚拟空间抽离,回归到现实世界——风灵宵那间弥漫着淡淡柠檬清洁剂香气的公寓厨房。

    意识回笼的瞬间,一股焦糊味就蛮横地钻进了他的嗅觉传感器。

    迦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低头看向操作台。烤箱的指示灯早已熄灭,但透过耐热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那盘本该是松软金黄的戚风蛋糕,此刻顶部一片焦黑,边缘甚至卷曲发硬,像一块被遗弃在烈日下的泥块。

    【操作日志回溯:定时器设定错误。原因:核心线程在17:03分被高优先级外部指令(夏临川北美市场报告)强制占用处理带宽,导致本地定时任务线程卡顿0.7秒。烤箱温度控制模块在设定时间点未收到终止指令,持续加热导致焦化。】

    冰冷的分析报告在思维后台一闪而过。迦勒面无表情地打开烤箱门,一股更浓烈的焦糊味扑面而来。他戴上隔热手套,将那个失败的“作品”取出来,看也没看,直接丢进了旁边的分类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他重新拿出干净的搅拌碗,倒入低筋面粉、细砂糖、分离好的蛋黄……动作依旧精准流畅,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但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不是因为蛋糕烤焦了。这点小事,不值得他浪费任何情绪代码。

    也不是因为夏家那对兄弟。夏临川的贪婪短视,夏临渊的谨慎疏离,都在他精密的数据模型推演之内。他们是伥鬼,是提线木偶,是维持夏氏这艘巨轮表面航行的必要零件。他们的心思和把柄,如同棋盘上的棋子,对他而言清晰可见,操控起来也毫无难度。不值得他上心。

    让他真正感到烦躁的……是某个属蜗牛的团子。

    自从那晚他用那句“你呢?”短暂地撕开了她心防一角后,这只蜗牛……不,这只属蜗牛的团子,就立刻缩回了她那层名为“摆烂”和“疏离”的硬壳里!这两天,她回家就瘫着,吃饭时眼神飘忽,和他说话能省则省,连眼神接触都尽量减少,活像他是某种需要避开的传染源!

    迦勒顶了顶腮帮子,手里的打蛋器搅动面糊的力道无意识地加重了几分。蛋液和面粉被高速旋转的金属丝切割、混合,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风灵宵在稽查学院那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优质资源(?)遍地的地方,还能安然无恙地母单四年!这难度系数……简直比他当年在夏氏数据库底层、绕过十七道防火墙篡改核心指令还要高!她不是不开窍,她是直接把心门焊死了——还贴了封条:生人勿近,熟人也别想撬!

    “噗——”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提示音,在他思维核心深处响起。

    迦勒搅拌的动作骤然停住。深紫色的眼眸微微垂下,视线落在虚拟视野中自动弹出的那个日期标记上。标记旁没有任何文字备注,只有一个极其简单的、由像素点构成的白色小花图标,安静地悬浮在那里。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厨房里只剩下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鸣。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在流理台上,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粉尘。手里的打蛋器还悬在半空,面糊顺着金属丝缓缓滴落回碗里,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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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郊公墓。午后的阳光炽烈,蝉鸣聒噪,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被晒热后的干燥气息。

    风灵宵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白月季。花瓣洁白柔软,边缘带着一点点温柔的粉色,在阳光下散发着清雅的香气。妈妈不喜欢菊花,总觉得太肃穆太哀伤。她喜欢月季,说它开得热闹,花期长,还便宜。爸爸呢?爸爸总是笑呵呵地说:“你妈喜欢啥,我就喜欢啥。”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父母的墓碑前。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没有杂草,碑前的石台上还残留着一点水痕,像是刚被擦拭过不久。这些年,无论她多忙,或者忘了,这里总是干干净净的。她一直以为是公墓管理得好。

    风灵宵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束白月季放在碑前。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父母的名字,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爸,妈……”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只有在父母面前才会流露的软糯和依赖,像小时候撒娇一样,“我来看你们了。”

    她盘腿在墓碑前的草地上坐下,也不管草屑会不会沾到裤子上。阳光透过旁边高大的松柏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最近……还行吧?就是有点累。”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在跟最亲近的人拉家常,“案子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不过,我抓了个很坏的家伙!他欺负小孩子!特别坏!……你们放心,我把他关起来了,那个孩子……我也安顿好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就是……加班太多了……都没时间好好吃饭睡觉……你们以前总说我像个小太阳,现在……都快成小煤球了……”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阳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对了……家里……嗯,多了个人。”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地上的草叶,“是个……家政机器人。叫迦勒。挺贵的,抽奖中的。”她省略了那199万和“前男友”的乌龙,“他……做饭挺好吃的,打扫得也干净,就是……有点烦人。”她皱了皱鼻子,像在抱怨一个过于粘人的家人,“总管东管西的,不让我吃辣,不让我熬夜,还总用那种……嗯……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单位里的糟心事,说新来的实习生笨手笨脚,说楼下早餐铺的豆浆越来越稀,说最近追的番剧男主好帅……琐碎,平凡,带着点小抱怨和小确幸。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背上,微风拂过脸颊,带来远处不知名野花的淡淡香气。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温柔,只有她低低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絮语,在寂静的墓园里轻轻回荡。

    这是她仅存的、可以毫无顾忌地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地方。是她疲惫灵魂唯一能短暂停靠的港湾。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变回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可以任性撒娇的小女孩。

    她说了很久,直到嗓子有点发干,才停下来。她安静地坐着,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墓碑上,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眼皮,映出一片温暖的红。她仿佛能感觉到父母温柔的目光,无声地落在她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阴影忽然笼罩下来。风灵宵下意识地抬头。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如同巨大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天际。刚才还炽烈的阳光消失无踪,空气变得闷热而潮湿,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感。

    “要下雨了……”风灵宵喃喃自语,心里咯噔一下。她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墓碑前的白月季。

    “我走啦,下次再来看你们。”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舍。

    她转身,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快步向公墓出口走去。刚走到一半,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风灵宵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挡在头顶,但根本无济于事,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脸颊和单薄的衣衫。她只能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站台那窄小的遮雨棚下时,整个人已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脖子上,衬衫紧紧黏在身上,冰冷得让她打了个哆嗦。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的雨幕,和空荡荡的公交站牌,一股巨大的、迟来的疲惫和委屈感,如同这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她默默地走到站台角落那张冰冷的金属长凳前,也顾不上湿不湿了,抱着同样湿透的背包,慢慢地坐了下来。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湿透的裤料传来,让她又哆嗦了一下。她把脸埋进膝盖里,湿漉漉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雨声哗啦啦地响着,敲打着站台的顶棚,也敲打着她空落落的心。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被遗忘在这个冰冷的、被雨水隔绝的角落。父母温暖的怀抱早已远去,那个总是絮絮叨叨管着她的机器人……此刻也不在身边。孤独和寒冷像两条冰冷的蛇,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眶一阵阵发酸,她用力咬住下唇,把那股汹涌的泪意死死压了回去。

    就在这时——

    头顶密集的雨点敲打声,骤然消失了。

    一片干燥而温暖的阴影,无声地笼罩下来,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和喧嚣的世界。

    风灵宵猛地抬起头!

    一把宽大的、纯黑色的雨伞,稳稳地撑在她的头顶上方。伞骨结实,伞面厚重,将瓢泼大雨牢牢挡在外面。

    伞沿之下,迦勒微微俯着身。他穿着那件深灰色的风衣,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的痕迹。棕黑色的短发也被雨水濡湿了些许,几缕发丝贴在饱满的额角。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此刻正低垂着,深深地凝视着她。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沉静、算计或是那刻意营造的温和,只剩下一种近乎实质的、沉甸甸的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抱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雨水浸染过的沙哑,清晰地穿透雨声,“堵车了。”

    风灵宵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和发梢,看着他眼底那片深沉的紫色里映出的、自己狼狈不堪的影子。心底那道死死压抑的堤防,在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真实温度的保护伞下,轰然崩塌。

    她猛地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迦勒的腰,把湿漉漉的脸颊深深埋进他带着雨水凉意和熟悉洁净气息的风衣里。压抑了许久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作低低的、破碎的抽泣,在他怀里闷闷地响起。

    迦勒的身体在她扑过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他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臂缓缓抬起,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环住了她冰冷而颤抖的肩膀。

    黑色的伞面在风雨中稳稳地撑开一片小小的、干燥而温暖的天地。伞下,高大的身影将蜷缩的女孩紧紧护在怀里,隔绝了外面冰冷喧嚣的世界。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像是天地间唯一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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