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84

    几秒的呼吸声过后,一切归于寂静。

    人偶呆呆地看着阿尔赫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赫卡柏从来都没想让他们赢,这个游戏是她制造的,规则也是她定的。而他却像傻子一样,信了她的鬼话。

    “仔细想想,也不太意外。”奥斯蒙德说话的声音很微弱。人偶看他艰难地战栗起来,然后朝他走来,好像慢动作一样,他重新拔出那把剑——

    人偶下意识地躲到阿尔赫娜身后。

    奥斯蒙德扬起眉毛,把剑对准人偶。

    “先从他开始吧,”他说,“接着是我。”他一瘸一拐地来到他们面前,把剑塞到阿尔赫娜手里。他的腿上还流着绿色液体,臭烘烘的。原来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你不能,”人偶恍惚,“她不能。”

    “在那个混蛋还没换新的规则之前,动手吧。我第一个也行,我已经累了。”他说。

    “那你先来杀我吧。”人偶情绪激动地说,把剑从阿尔赫娜手里夺走重新塞到奥斯蒙德手里。“你杀死我,然后你们回家!”

    人偶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明白,对他们三个人来说,死亡是更容易的选择。

    他只是个人偶,没有奥斯蒙德的体质,也没有他的实力。况且他本来就是要死的,就是因为他活下来了,赫卡柏才更换规则的。

    “你知道我不能。”阿尔赫娜说,看着奥斯蒙德收回了剑。

    “你们只要杀死我就行了。”人偶低下头,拆掉腿上的绷带,展示了毫发无损的大腿——那里显露出一节木头。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真相,但当一切剥露出来的时候,即便作为人偶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痛苦。

    可人偶有心吗?他的一切情绪究竟是源于内心,还是源于仿冒。他不得而知。

    “奥斯蒙德,”奥斯蒙德说,“这不是她想要的。”

    “你们何必那么在意我一个人偶呢。”人偶说。

    “听着,”奥斯蒙德边说,便把他拉起来,“我们都知道赫卡柏要我们互相残杀,我们三个选一个活着,那不就掉进她的陷阱了吗?”

    “我们都知道赫卡柏就是想要阿尔赫娜亲手了结我们。”

    是的,他们必须要有个了断。

    人偶的手摸向了奥斯蒙德收起来的剑。奥斯蒙德看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我不会让你死。”

    “我没事的。”人偶轻声说。

    奥斯蒙德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他放开了手。

    阿尔赫娜此刻才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多么倦怠。多少日子以来奥斯蒙德一直被疑心和不知情折磨着,他很想搞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而她却一味搪塞,回避解释,一言不发,即使说话,也无助于消除疑心,消除罪恶,减轻内心的痛苦。

    但这一切都属于过去。

    她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在掌握了赫卡柏所有的这些罪恶后,一直琢磨的问题是:掣肘罪恶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么?

    经过了多少夜多少天的冥思苦想,她终于悟出了答案——那种最令赫卡柏胆颤心凉的力量,居然是一个神明灵魂深处的善良。

    涅墨西斯的善良构成了对赫卡柏的世界的最大的威胁,也是对她本人的最大危险。

    她对无限宝石一知半解,但复仇女神涅墨西斯却耳熟能详。

    涅墨西斯是宇宙中第一个诞生的神明。她在宇宙间飘荡亿万年,在这期间她领悟了不少宇宙法则,力量、心灵、时间、空间、现实、灵魂,她几乎可以制定所有领域的规则。

    赫卡柏是宇宙孕育的第二个生命,她的纯恶让涅墨西斯找到了方向。

    涅墨西斯代表无情的正义、裁决。她会处罚对神明不敬的人类,一些桀骜不驯、傲慢至极的神明也是她复仇的目标。

    她对赫卡柏这个后出世的神明十分包容,面对她的小打小闹也不恼火,也只是偶尔出手教训。赫卡柏讨厌她的管教,宇宙中到处乱跑。没有了陪伴,在接下来的数亿年,涅墨西斯逐渐厌倦了自己的存在,孤独让她对生命充满厌恶。

    当善良不再,罪恶也没了目标。

    到最后,涅墨西斯和赫卡柏谁也说不上来是善还是恶,还是善恶根本不分彼此。

    最终涅墨西斯将自身分解,在她生命的余烬中,诞生了七颗无限宝石,这些宝石分别代表着涅墨西斯生前掌控的宇宙规则。

    赫卡柏对阿尔赫娜紧追不舍,不就是因为她意外获得了涅墨西斯意志的认可,成为了自我之石的化身吗?

    “我数到三?”奥斯蒙德看着人偶,难得温柔地说:“放心,你是人偶,不会痛。”

    奥斯蒙德在水边冲了冲剑刃,把剑刃朝上,然后用拇指之家试了试刀刃。他用拇指的指甲去触碰专用武器的剑刃时,往往希望它能戳到指甲里并把指甲削下来,就像剃刀刮胡子一样。如果剑刃打滑或是弹了起来,就说明它不够锋利。

    那把一人高的重剑杵在地面上,指甲划过时发出了呲呲的尖利声音。为了使剑刃更加锋利,奥斯蒙德偶尔会放在盔甲上划磨——刺啦,刺啦,刺啦。

    人偶的脸颊抽动了几下,想要反驳,但又没说。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面对面站着,看得阿尔赫娜忍不住头疼。她举起手,重剑到了她的手中。“既然你们喜欢争,那我来做第一个吧。”

    “阿尔!”他们伸出手来。

    她迅速利索地用双手举起了有他那么高的重剑,头脑十分清醒,然后就像她已经赢得胜利时那样优雅自如地把重剑对准了自己颈部的喉管——就在这永恒的一刹那,她感到了从恐惧中得到解脱的愉悦,而且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间,她清晰地想到自己也许不用去费心了。

    威胁就是用在纠纷之时。

    人内心的矛盾在本质上几乎可以说是观念问题。在神明身上也是适用的。赫卡柏的恶念是无限的,怯懦之微也不容质疑。

    其余便是百分之一的先破后立问题——如何用那渺小的可能冲突到赫卡柏,或说得更精准些,就是用他们三个唯一的生机去贝者,贝者赫卡柏不会让她死。

    这是个一锤定生死的抉择,事实上也是最大的贝者注和最弱的生机,即使阿尔赫娜同赫卡柏斗争数百年,每次还都得临机应变,但是搞砸的几率也实在太高。

    当她金恩加格重剑①重重捅进胸口时,真是惊恐万分:即使是最悲观的预想 ,也没料到它会因一念之差而孤注一掷到如此地步。

    奥斯蒙德与人偶在那一刹那向她奔来,他们的叫喊没有任何声音,因为实在是发不出来了;但是那把重剑穿透了阿尔赫娜的身体,刺眼的光芒扫向他们,也许是想最后一次照耀他们,或者是在给他们一点退路。

    很快,事情变得十分明显。

    奥斯蒙德的脸变得煞白,双手十指拧绞在一起,哆哆嗦嗦地握紧了。人偶发出一声尖叫,伸出了双手,然后又是一声尖叫,然后便被那道光芒刺中失去平衡,跪在了地上。

    他们看到她痛苦地在光芒中嘶吼。灼目的光芒从她双眼和嘴巴里涌出来,很快因抽搐而颤抖。然后,她的身体一下子伸得笔直,一下子又缩成一团,同时,她的牙咯咯作响,连嘴唇在内的整个嘴巴都在动,眼睛半开半闭。

    奥斯蒙德想要冲进光圈里,可他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牙齿开始一次又一次拼命地咬下嘴唇,咬出的血都流到了下巴和脖子。她的身体就这样在亮光中逐渐透明,缓慢地扭动,似乎是受身体内一种想要外泄的力量所驱使。

    她眼睛内的瞳孔已经滚到眼窝里,因而圆睁的眼睛变成了全白色。随着每一次心跳,血从两个鼻孔同时涌出,流到衣服上,也流到地面上。现在,她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奥斯蒙德对着她喊着:“阿尔!阿尔!住手!”

    眼前的这一幕使他血液冰凉、呼吸困难而直喘粗气。那些从阿尔赫娜体内迸发而出的光芒,像利刃一样刺向他,他头脑中所有关于阿尔赫娜以及华纳海姆的记忆立刻涌现出来,使他感到崩溃,那些刺痛他的细节像令人痛苦、窒息的潮水一样劈头盖脸朝他袭来。

    他浑身冒汗、发抖。这个面临死亡的、失去一切的可能如此狰狞可怖。他害怕在华纳海姆的废墟里度过那些阴湿、孤独的夜晚和沉闷、单调的白昼。他们是无法分割的孪生子,他们与生俱来的拥有着另一半灵魂的躯体,如何能承受住一方的死亡。

    突然,他的手臂开始发抖,无法再抬起。他惊恐地冲向光幕,感到手脚迟钝、极不灵活,他的目光落到光幕中央,一阵昏眩,痛苦地尖叫了一声,两只狂乱、通红的眼睛疯狂地再对面的光芒中扫来扫去,仿佛光幕中挤满了许许多多的阿尔赫娜。

    如果阿尔赫娜也离他而去。

    没有人爱他。

    虽然部下敬重他,但子民恨他。

    然而在阿尔赫娜深层次的意识中,她其实很清醒,完全清醒。她听到了奥斯蒙德要她停手的喊声。她处于一种完全的平静之中,心理上没有痛苦的感觉,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停手是不可能的。

    这种背水一战的方式就像是用手电筒向着山洞里照射。你不能完全看到洞里面的样子,但当你晃动手电筒时,黑暗中的阴影就显现了出来。

    她知道她没有死,忍着-肉-体的疼痛想看清楚她四周的一切,但要正常地进行思维,她感到很困难。渐渐地,她能从光幕中看到一些外面的景象。

    奥斯蒙德愤怒极了,气得脸都变形了,不停地捶打着光幕,看上去好像要把这双手锤烂似的。

    目睹这一幕的赫卡柏狠狠地盯着阿尔赫娜。“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得选择一条百害无一利的方式?”她开口道。她的声音很轻,但冷冰冰。音量不大,但听得一清二楚。

    阿尔赫娜的声音充满着仇恨。她说:“你杀了我的兄长们,又以戏弄我为乐。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赫卡柏干笑了两声,声音尖利刺耳。当她的脸出现在上空,说:“今晚你有一个活命的机会。而且只有一个。只要你乖乖解决掉那两个碍事者,我就让你活命。懂的话就点点头。”

    “活命?”阿尔赫娜的语调忽然透着危险的讯号。

    赫卡柏并不想露怯,但眼前的一幕令她再也沉不住气。

    她在阿尔赫娜那个疯子的脸上读到力量,冷硬的力量和无情的意志。如果这个女人想要以命相搏,那么她就真的会做到。

    阿尔赫娜就是这样,在光幕之中,在赫卡柏面前,一声不吭,好像时刻准备受死。赫卡柏已经看清楚了这个人的决心。她明白了,自己如今也没有任何拿捏此人的威胁了,而且,由于游戏的规则是来自对方的恐惧的,所以她已经没有任何赢的可能了。

    “但愿能有一天受邀你的葬礼,但不是今天。”

    胜利者已经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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