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美烟沉默一瞬。
她从来不想插手别人的感情问题，之前是，现在也是。
但姜姜不同，这个时间节点也不同。
她一路看着姜姜和林南延走到现在，林南延不会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就突然改变心意。
“如果你不喜欢他，就不会在意他是否移情别恋。”叶美烟轻声说道。
姜晴没说话。
“姜姜，”叶美烟看向姜晴，“最重要的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和他之间，”姜晴转头，白皙皮肤上镶嵌着两丸黑珍珠，此时她鼻头红红，尽管带着一点水汽，但已然理智回归大脑，“关系越来越复杂了。”
九年的别离横隔在他们中间，隔出了一条填不平的沟壑。
朋友？家人？姐弟？兄妹？
界限是如此模糊。
但无论如何，这些微妙的情绪泡泡在一条生命面前都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姜晴收拾好手里散落的纸张，“我现在联系他。”
叶美烟心疼地看向姜晴，“姜姜......”
姜晴扬起一个雾气朦胧的灿烂笑容，“没事啦。”
她顿了顿，小声，“我已经习惯了。”
车子停泊在校园侧门，司机下车到树荫下躲避阴凉。舒适的车内后座，姜晴掏出手机拨下熟悉的号码。
“嘟——”
消毒水味弥漫整个走廊，是陈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他脸色沉沉，每一次呼吸间都充斥着抗拒。
抗拒眼前的一切，抗拒男生说的话。
林南延垂眸，掏出打印好的一沓文件。
“看看。”
陈衡很想转身离开，但手却不听使唤地接过了那雪白的纸张。
快速翻阅了一遍，他问，“这是谁的病历本？”
林南延：“李国鸿。”
他抬眼，“李青云的父亲。”
陈衡翻页的动作顿住，“青木公园的那个男生？”
林南延：“嗯。”
“你怎么搞到手的？”陈衡问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向男生，看他脸上被利器划出的伤痕，看他脖子处透露的隐约红痕。
陈衡恍然明白了什么。
手里的病历本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这下，陈衡想脱手都已变成了不可能。
林南延没回男生的话，他口吻平静：“能看懂吗？”
即便男生顶着一脸的伤，依旧不损他的半分容色和冷静的姿态。
陈衡没好气地睨男生一眼。
“心血管内科是在三楼没错，”他扬起手中纸张，“但你要是进去问了，医生也只会秉持着职业道德告诉你患者心血管方面的情况。”
“至于其他，不了解，不清楚，建议你去其他科室问问。”
林南延抓住了陈衡话里的重点，“你能看懂。”
陈衡：......
他率先转身，“跟我来。”
林南延跟上。
下了二楼，陈衡先挂了个普外科。
见林南延看他，他嗤笑一声，“取药不得先挂科？这点常识都没有。”
林南延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低声道谢。
陈衡瞥他：“真难得。”
林南延对陈衡的嘲讽置若罔闻，他打开生理盐水瓶盖，正准备往伤口倾倒的时候，手中的东西却被人一把夺走。
陈衡实在看不过眼男生拙劣的操作，起身在三秒之内用生理盐水一手倾倒，一手拿着纱布在下面冲接，避免水流得到处都是。
冲洗完毕，他拿起碘伏涂抹在伤口附近进行消毒，动作流畅，态度专业。
林南延没动，注视着陈衡的动作，他冷不丁说：“你以后会是个好医生的。”
咔嚓一声，棉签断裂。
陈衡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这张让人不爽的面孔，很有一股把棉签怼进男生伤口的冲动。
气氛霎时冷寂，充斥着一触即发的紧张因子。
陈衡刚要有动作，手机铃声乍响在耳畔。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便看到林南延瞬间僵硬的身躯。
伸出的手顺势拐了个方向，他隔空扔掉断裂的棉签。
“怎么？”陈衡冷嘲，“你也有被人戳死穴的时候？”
陈衡后面说了什么，林南延已然听不见了。
他攥紧手机，按下按键，“姜姜。”
陈衡眼神骤然暗下。
姜晴瘫倒在车子后座上，“关于江轻学姐的事情，你怎么想？”
林南延的目光落在一旁长椅上的病历本。
“李青云和李亮之间虽然存在着某种联系，但李青云是直接动手的人，后来被拘禁的也是他。”
陈衡闻言诧异抬眸。
姜晴唰地坐直了身体，听着林南延的分析。
“如果他与学姐之间存在某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李亮在背后推波助澜，李青云很可能成功入套，最后选择下手。”
“你说得有道理，”姜晴顺着男生的思路往下走，“所以关键点还在李青云和学姐的矛盾上。”
林南延：“这场矛盾能不能化解，有没有什么误会，都是我们要提前调查清楚的。”
姜晴明白了男生的意思，“所以要明确的是李青云父亲的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中间有没有和解的空间。”
“嗯，”林南延笑道，“你反应还挺快的。”
姜晴真想呸林大狗一声，但现在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呢？”
“如果本来就是生死仇人呢？”
“那，”林南延停顿一瞬，“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姜姜，我们的时间不能一直耗在这件事上，如果不能，就必须得提前出手。”
“虽然会有风险，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我知道，”姜晴扣着真皮座椅，“美烟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已经决定了，就在明天或后天出手。”
林南延有一瞬间心脏静止。
“怎么没听你和我说？”他眉间染上淡淡的无奈。
“我不问，你就要自己去做了吗？”
姜晴反问：“你的事情都和我说了吗？”
林南延：“这不一样。”
姜晴：“有什么不一样？”
叶美烟把注意力从屏幕上抽离，瞥一眼旁边说着说着又生气的女孩，果然，吵架还得有感情的人来。
都这样了，林南延还移情别恋？
闹呢？
他和别人吵得起来吗？
电话那头的林南延安静两秒，妥协了。
“你想问什么？”
姜晴嘴角无意识翘起，立刻就想问话，但猛然间意识到现在的场合不太方便。
“没什么，我之后再问你，”她语速极快地带过，“总之，现在的情况是要先调查那起事故对不对，我会向江轻学姐问清楚的。”
说到这里，姜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那起事故的？”
“你自己说的，”林南延提醒对方，“如果你还有记忆的话，就会想起我们这通电话是你先提起车祸两个字的。”
“哦，”姜晴干巴巴地应道，“有吗？”
林南延：“有的。”
“好吧。”姜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天下午，我们策划了一场校园性科普宣传活动，”她小声嘟囔，“我提前告诉你了哦，来不来随意。”
“最后别说我又什么都没和你说。”
说完这些话，没等对方回应，她率先挂断电话。
“还生气呢？”叶美烟将在手机上P好的图递过去，“看看效果。”
“只有一点点，”姜晴接过来，看着新改好的版本，她忍不住惊叹，“美烟你也太棒了吧，技术审美都是顶级。”
她说着扑过去给了叶美烟一个大大的熊抱。
“少来，你也不嫌热。”叶美烟话是这么说，身体却任凭姜晴抱了个满怀。
另一边的陈衡则被这一通电话透露的信息给轰炸到了。
眼见着林南延贴好创可贴站了起来，陈衡也顾不得思考什么了。
“你就这么在我面前一点也不掩饰？”
说实话，陈衡既惊讶于电话里两个人隐约吵架的氛围，又震惊于李青云真的会杀害江轻，祸因源自父辈的一场车祸。
他虽然曾猜想过这种可能，但没到实处终究只是猜想。
陈衡想，仅仅几天的时间，他好像错过了许多。
林南延戴好口罩，对上男生的视线，“你迟早会知道的。”
“这些，”他目光下落至陈衡不知什么时候抱在手上的资料，“就拜托你了。”
陈衡眼角抽搐地看着人干净利索离开的背影。
他忽然意识到，林南延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听到那一通电话。
他在光明正大地算计他，还给他划了重点。
偏偏，他不得不照着对方的话去做。
一条人命，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林南延走到门口，顿住脚步，回头向陈衡看来。
大片的天光射下，男生的脸隐在背光中，看不分明。
“喜欢就是喜欢，无关其他。”他说。
说完这句话，男生压低帽檐，大步离开。
徒留陈衡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姜晴和林南延回到班级的时候，整个教室已经是一片疯狂了。
所有人都三三两两扎堆聚在一块窃窃私语。
姜晴一脸纳闷地回到座位上，看向仰着头，挺起下巴，满脸写着快来问我样子的宋爽。
她顺宋爽的意，问，“这是怎么了？”
宋爽高冷的姿态一下子绷不住了，她兴奋道：“你不是说这场宣传要越大越好？”
“嗯，我是这么说过，”姜晴环顾四周，“然后呢？”
“光辉的伟人曾经领导我们，”宋爽慷慨激昂地陈词，“要走群众路线，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所以，”她咳嗽两声，“根据组织上的要求，我们成立了专案小组，进行了非常细致且严谨的商议策划，实地摸排调查，最终形成了初步的意见稿。”
姜晴：“...实地什么？摸排什么？”
“诶呀，那都不重要，”宋爽摆手，铿锵有力地说，“来，有请我们的一号代表蒋凡同志发言。”
她啪啪地拍着手，姜晴懵懵地跟着一起拍手欢迎。
她和叶美烟对视一眼，叶美烟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第一次挤进小团体内部，处于视线焦点被委以重任的蒋凡激动得脸都红了，他猛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