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晴坐在沙发上，坐立不安。
难得今天放学早，爸妈还没回来，她就先来了林南延家，时不时朝卫生间瞥去一眼。
眼见林南延从卫生间洗手出来，姜晴立刻就想窜进去。
“姜姜，你不是有话要问我？”
林南延不动声色地带上门。
“嗯，我是有问题。”姜晴收回迈开的腿。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问，“昨天在咖啡馆的事。”
“其实我不大搞得懂你的感情观，”姜晴停顿一瞬，“之前说喜欢我，现在说喜欢冯若依。”
她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你就那么容易改变喜好吗？”
林南延陷入沉默，眸色深沉。
“林南延，”姜晴抱住抱枕的手不自觉收紧，抓皱了平滑的布料，“我必须清清楚楚知道你的想法，才能知道接下来怎么面对你。”
“面对现在的你，未来的你。”
从林南延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他认识的姜姜，就是这样一个人。凡事都要问个为什么、凭什么，她不要糊涂地向前，哪怕鲜血淋漓，满地玻璃，也要睁着眼踏上去。
“还有消失九年的你，”姜晴轻声说，“这对我并不公平。”
所以那九年，是耿耿于怀的九年。
林南延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垂下眼皮，再抬眼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他说： “我并不喜欢冯若依。”
出乎意料的是，姜晴应声：“我知道。”
现场谁也没被这个回答惊到。
姜晴：“她亲你了吗？”
林南延似是想说什么，但对上姜晴凝视他的目光。
他脱口而出：“没有。”
姜晴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答案。
她是一个直觉性动物，对林南延的了解也远比他想象的深。
林南延是个怎样的人？
也许很复杂，也许很简单。
在姜晴眼里，男生外表冷淡，但内心充满种种无法诉说的欲望。
他渴望亲情，渴望被人接纳。
他是个缺爱的小孩，从小就是。
所以，林南延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她或许没那么肯定，但他不喜欢一个人她百分之九十的确定。
剩下的那十分属于意外，好在，林南延自己将这概率提升到了百分百。
昨天发生了很多，妈妈、宋瑶，还有林南延，桩桩件件都出乎了她的意料，种种情绪冲击下，她才会生出很多冲动，生出很多不理智。
林南延不喜欢冯若依，她后来才想明白。
但林南延没有躲，这才是最令姜晴感到可怕的地方。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问你，你就那么容易改变喜好吗？因为各种各样的外在原因？”
是生气？是愤怒？是心疼？是苦涩？
姜晴已然分不清自己内心的情绪，只觉得所有杂糅在一起坠成了紧紧的一团，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不问个明白，迟早要呕死她自己。
“姜姜。”林南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安定的味道，只是，出口的话却截然相反。
“我希望你放弃我。”他说。
一瞬间，有什么击中了姜晴的大脑，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什么？”
“因为我先放弃了你。”林南延黑色的眼睛在黄昏的余晖下染上一抹金色，莫名透着冷酷的味道。
姜晴愣愣地盯着男生，“你什么意思？”
林南延避开女孩的视线，转头看向窗外，“那天，你应该看见我爸了。”
姜晴恍然想起了图书馆的那一幕，她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男生的意思。
林南延的目光从落日晚霞处落至眼前的女孩身上。
“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有所猜测，但却并不十分了解。”
“我爸和我妈是患难夫妻，白手起家，一路从地摊做到了公司老板。”
“有句话说得好，”他唇边浮起一丝讽意，又很快隐没，“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他们之间感情出了问题，结果却要由我承担。”
姜晴看向男生，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证实。
果然，一切都早有征兆。
林南延从水果盘里拿出了一颗橘子，细致地剥着。
水果清新的气息渐渐弥漫至姜晴鼻尖。
“再后来的事你看到了。”
“我妈搬走了，只剩下我爸和我守着这个家。”
姜晴看着递到眼前的橘子瓣，缓缓伸手接过。
林南延：“我对我爸来说很重要，我爸对我也是。”
姜晴拿着橘子忽然问，“那跟你的感情有什么关系？”
“姜姜，你还不明白吗？”林南延叹了一口气，无奈极了。
姜晴指尖骤然失控，戳破了橘子薄薄的表皮，橙色的汁液霎时流淌而出。
男生的声音响在耳畔：“我爸认识冯若依。”
看着沾染了一片湿润的手指，姜晴恍惚地想，一切好像都有了答案。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为什么到现在才看清？
手指间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怔愣着低头去看，一滴水痕啪嗒掉在男生白皙的手背上，那手背隐约颤抖了下，又好像没有。
“不用你！”姜晴倏然抽出了自己的手，拿起湿巾使劲擦拭着。
林南延只是看着。
看女孩手部通红一片。
他静静看了片刻：“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姜晴手中动作顿住。
她不知道。
易地而处，如果她是他，她不知道。
因为姜晴根本没办法易地而处。
她没有经历过父母黑夜中突然爆发的争吵；没有见过满地破碎凌乱的盆栽家具；没有睁着眼睛无声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到天亮；
她的世界没有破碎过，她没有和唯一的父亲相依为命经历，也没有把全部的精神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经验。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
“可我为什么要去理解你？”姜晴倏然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大眼，“这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
林南延只温柔地点头：“嗯，你要一直这么想。”
姜晴却忽然捂住了脸。
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许久，她抬起头。
“我们还是朋友吗？”
林南延：“当然。”
“你是我妹妹，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比我年龄小。”姜晴鼻尖红红，毫不留情地戳破他。
林南延笑笑，手中动作不停：“这话你该和王姨说。”
姜晴：……
她妈从前觉得林南延是弟弟，后来又让她把林南延当哥哥。
怎么？年龄摆在那里是摆设不成？
“叫一声姐来听听，我就认你这个朋友。”姜晴挑眉。
林南延看着眼睛被水洗过显得一片亮堂的女孩，他递过去剥开的橘子：“还吃吗？特意买的。”
姜晴一把夺过来：“吃！”
不吃白不吃。
果肉入口，一口爆汁，酸涩味弥漫口腔。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站起来将橘子皮和白色脉络清理成一小堆的男生，问：“你爸和你妈现在关系已经恶化了？”
林南延应声：“从很早就开始了。”
姜晴点头，忽然说：“他们之后会离婚。”
林南延用纸巾包着橘子皮一同丢进了垃圾桶，他转身：“早有预料。”
姜晴啃着橘子瓣：“你爸会把你带去国外。”
林南延顿住：“所以那九年我一直在国外？”
“反正你是这么说的。”姜晴瞟男生一眼。
林南延点头，毫无异样。
姜晴泄气，算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后两天的事。
“关于江轻学姐，还有一些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她强自按耐下自己心底的情绪。
林南延：“嗯，我听着。”
时光悄然流逝。
男生在纸上画出了各色关系网。
笔尖依次点在几个名字上：“宋瑶、李亮、李青云、江轻、于慕诗。”
“目前来看，并没有证据表明于慕诗和江轻学姐的死亡有直接关联。”姜晴在她的名字上划了个叉号，“我们的计划重点围绕李青云和李亮二人展开。”
“李亮。”林南延眼睛定在这个名字上。
“李亮也是死于李青云刀下的受害者，”姜晴敲黑板，“关注点拉回来，在李青云这个直接执行者身上。”
“我怎么感觉你总为李青云开脱，”她眯起眼，一脸怀疑，“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林南延回神：“我只是在想，事情真的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吗？”
“当然不简单，”姜晴看向他，“任何关乎人命的事都不简单。”
“可就算再不简单，只要我们锁定凶手，总能抓住点什么。”
林南延：“你说得对，一试便知。”
姜晴看看窗外的天色：“我爸妈应该到家了，这会儿正等我呢。”
“那你快回去吧。”林南延站起来。
姜晴看了男生一眼又一眼。
林南延抬眸无辜地看过来。
姜晴：“你脸怎么回事？”
男生白皙的面目上，靓丽的草莓创可贴格外显眼。
她一早就看见了，但生怕跟她昨晚喝醉的事有关，直到临要离开的时候，才忍不住问出来。
“哦，这个，”林南延下意识摸摸创可贴，不在意道，“过敏了。”
姜晴：“？？过敏需要贴创可贴？”
林南延：“起了一片红痘，拿创可贴挡一下。”
姜晴放下心，嗤他：“你还怪爱美的。”
“不是要我当模特的时候了？”林南延揶揄。
姜晴：……
多什么嘴！
转身就往卫生间走去，没一会儿又迅速出来。
“我……”
眼尖地发现茶几上多了几个包装袋，姜晴话音突然顿住。
心里咯噔一下，她快速跑过去，只一眼，就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姜晴连忙抓在手里，遥遥冲厨房里的林南延喊：“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
不等男生回应，她啪地关上大门，上楼。
打开纸袋看着里面熟悉的衣物，脸颊愈发滚烫。
“他……他竟然还洗了……”
头脑昏昏间，姜晴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用来擦手的湿巾好像就是昨天她塞在自己衣兜里的那包。
怪不得看起来那么眼熟，该死的林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