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周四，晴。

    当第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小屋内时，她就知道今天是个大晴天。

    姜晴按灭闹钟，草草地起床洗漱，进厨房加热爸爸妈妈早早去了店里留下的早餐。

    她叼了一口小面包，塞了两口小菜，两颊鼓鼓，抄起书包，趿拉着鞋子，出门。

    脚步噔噔噔响彻整个楼道，来到二楼，还未敲门，大门已经打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带着些许青色眼圈的面容。

    姜晴脚下不停，“走。”

    林南延跟上女孩的脚步。

    同一时间，江原市不同的角落，不同的人走出了家门……

    如果有机器从城市上空俯拍，就会惊讶地发现，几个人都隐隐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半个小时后，一家小型咖啡馆迎来了一波小客人。

    姜晴看向窗外，问：“就是这？”

    林南延点头。

    宋爽：“我们来咖啡馆干嘛？不应该直接找上去？”

    叶美烟沉默一瞬，说：“也许有更好的办法。”

    其他三个人唰地转头，看向她。

    “什么意思？”

    ——

    今天是难得放假的一天，但李亮还是不愿歇着，他伏下身体，专心地做着习题。

    “咣当——”

    玻璃打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亮面无表情地带上耳机，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女主人的尖叫声混着男主人的摔打声，暴躁、混乱以及歇斯底里，响彻了整个房间。

    薄薄的、破旧的红木门并不隔音，但它还在那里，就像是安全屏障的最后一道防线，摇摇欲坠又坚不可摧。

    屋里的男生显然已然习惯了外面的动静，笔下加重了几分但仍未停止。

    这是李亮人生中毫不起眼的一天。

    直到手机的嗡鸣声打断了他连贯的思绪。

    他不耐地摔了笔，重重喘了口气。

    重新翻开卷子写了几个字，安静两秒，到底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只一眼，李亮眼底所有的情绪彻底凝固。

    他摘下耳机扔到桌子上，换下陈旧的老头衫，替换上干净整洁的外套，打开大门。

    门外的两个人正扭打在一起，脸上带着红肿和道道指甲印，满口皆是对彼此祖宗十八代的问候，裤衩子和鞋子乱飞。

    此时听到动静，两人抽空向这里看来一眼。

    男人张口刚想说什么，女人趁机在男人头上用力拽了一把，薅下了一大把头发，男人猝不及防间疼得面目狰狞，转手就往女人身上给了一拳，女人痛的蜷缩起身子，手中却越发用力。

    两个人像是动物世界里最原始的动物，毫无理智地进行着贴身搏斗。

    四目相对间，都恨极了彼此，如果可以的话，谁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李亮从他们旁边经过，停下脚步，垂眸，踢飞了鞋边的碎玻璃渣。

    开门下楼的一瞬间，像是凭空注入了一股生气，男生麻木的面容瞬间鲜活起来。

    “小亮啊，去哪里啊？”有人向他打招呼。

    “王奶奶好，正好今天学校放假，我打算下去逛逛，你提的重不重，我帮你提下去吧。”

    “诶呦，不用，一点李子，我家闺女前两天刚送的，我给咱小区的保洁老华也送点尝尝，你吃不？就是有点酸。”

    李亮笑着将篮子挂在自己手腕上，搀扶着老人，“您也知道，我不爱吃酸的，王奶奶您腿脚不好，上次医院的药也快吃完了，吃完了和我说，我帮你上医院取。”

    王奶奶走得很慢，一步一顿的，说话却带着一股利索劲。

    “哪能次次都麻烦你，”王奶奶摆手，“你马上要念高三了，那不得了，学习是正经大事，我自己也能过去拿药。”

    李亮并不着急，耐心地跟着老人的步伐往下走。

    “没事的，医院离学校也不远，我放假回家顺手带回来就是，何必让您再多跑一趟。”

    王奶奶笑意加深，“你就是心好，世上顺手的事多了，也不见哪个像你这样一顺手就是顺两年的。”

    “等下次，我托我闺女带点鲜核桃，听说那个补脑，”她拍拍李亮的手，“你吃了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我知道的，王奶奶，”李亮观察着地上的台阶，“小心脚下。”

    目送王奶奶安稳地进了楼下的一户人家，他这才转身离开，出了小区。

    小区外，宋爽拿着照片比对着，眼见有个差不多的人出来，她激动地拍姜晴的肩膀，“来了来了，是不是那个？”

    姜晴被她拍得险些内伤，她眯起眼从上至下打量着男生，很快确认。

    “是他。”

    眼看着人沿路走向公交站台的方向，姜晴沉默了一下，猜测得到了初步验证，但她不知道这件事是好是坏。

    叶美烟拿起挎包，示意众人跟上。

    林南延起身整理桌子上的东西，姜晴拉着宋爽，几人一起上了咖啡店附近停的一辆小轿车上。

    “跟上前面那辆公交车。”叶美烟坐在副驾吩咐。

    司机踩下油门，车辆缓缓起步。

    后座上的宋爽一脸好奇地摸着屁股底下的车座，小声问姜晴，“你说这是真皮的不？”

    姜晴也摸了一把，“不知道，反正坐着很舒服。”

    她凑近前座，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宋爽也凑上去闻闻，“谁说的，我怎么闻着一股水果香。”

    姜晴：“……什么动物皮还有水果香？”

    “是纳帕皮，”旁边的林南延出声，立即收获了两张迷茫看过来的脸，他顿了下，继续，“事实上就是牛皮鞣制而成，至于你们闻到的水果香——”

    他指了指驾驶台，那里摆放了一小块蓝色蜡烛，“应该是熏香的味道。”

    宋爽的注意力全在男生的前半句话，吐槽：“牛皮就牛皮，叫什么纳帕皮，生怕别人听懂似的。”

    姜晴深表赞同，“就爱起一些乱七八糟让人听不懂的名字。”

    前面的司机听到后面这一番对话，嘴角忍不住抽搐。

    这是高雅，懂吗？豪车的标配。

    真不知道当初叶总为什么同意自家女儿上公立学校，看这都交到了一群什么朋友？

    他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副驾驶，就见叶美烟正在低头看手机。

    司机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开车。

    【郑愿：已发送，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叶美烟想起了昨天和男生的对话。

    “你说你认识谁？”

    “李亮，”郑愿说，“我认识李亮。”

    郑愿竟然和李亮一直保持着联系，叶美烟之前从未把两人联想到一起过。

    她手指微动，打下三个字。

    【知道了。】

    抬头看向前方，绿色的公交车开的速度很慢，开一段停一段。

    等红灯的间隙，郑愿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之前……是不是做错了？】

    看得出来，男生很犹豫，也很迟疑。

    叶美烟垂眸看着手机屏幕，输入：【也许……】

    她停顿一瞬，删掉，重新打字：【没有】

    “美烟，你看什么呢？和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嗯？”叶美烟收起手机，“什么？”

    “我说，”姜晴拉长音调，“准备的道具都准备好了吗？”

    叶美烟点头，“放心吧。”

    “我就知道你最靠谱！”姜晴竖起大拇指。

    宋爽倒在姜晴身上，“难道我不靠谱吗？”

    “靠谱，相当靠谱，”姜晴拍宋爽的肩拍得呱呱作响，“有你帮忙我才放心。”

    宋爽弓腰躲避铁砂掌，“走开！拍你自己去。”

    姜晴觑她一眼，“你看夸你还不高兴了。”

    宋爽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这是夸人的事吗？

    叶美烟听着两个人的耍宝，不由得露出笑容。

    轿车最后在一条大路停下，司机跃跃欲试，但还是谦虚道：“虽然前面的路有点窄，但我的车技还可以，能开进去。”

    叶美烟闻言看他一眼，司机立即识趣地闭嘴。

    姜晴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常，她安慰司机，“您的车技确实厉害，但这一片区域都没几个车，再开进去就有点太显眼了。”

    司机立刻脸上挂起了笑容：“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进去，我在这里等着。”

    他想，能交到这些朋友看起来也不坏嘛，有利于陶冶情操，身心健康。

    还是老总更有远见，老总不愧是老总。

    “不用了，”叶美烟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对身后的司机说，“你先回去吧。”

    司机立刻收敛笑容。

    姜晴翻译：“车停在这里也挺显眼的，而且我们去朋友家里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现在天也热，您先回去休息，就不麻烦你了。”

    叶美烟看女孩一眼，没有出言反驳。

    司机笑呵呵地上了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在公交车后面拜访朋友，但他只负责向上报告他看见的事，其他的一概不管。

    他心情愉快地和几人招手后离开。

    宋爽放下手，转身看眼前较窄的水泥路，问：“要跟上去？”

    姜晴目光眺望远方，目之所及，层层楼房鳞次栉比，排列得不是很整齐。

    这里是城中村，虽然有公交车来往，但到底人少、楼杂，随处乱扯的电线在上空交错挂叠，各色晾晒的衣服飘飘欲飞。

    这就是李青云住的地方啊，她心情复杂地想。

    姜晴按下了心里升起的种种波动，“按我们的计划行事。”

    “好吧，”宋爽点头，“那我走了。”

    姜晴：“嗯。”

    宋爽抱着一个巨大的包，依依不舍地看着小伙伴。

    姜晴摆手：“没事，我们很快就见面了。”

    宋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叶美烟：“那我也走了。”

    姜晴犹豫，“要不，要不换我去吧。”

    没等别人回应，她自己先否决了，“算了，我还是先留下。”

    叶美烟没说什么，她不着痕迹地看林南延一眼。

    林南延微点头，叶美烟这才放心，转身大步离开。

    原地只剩下姜晴和林南延两个人，姜晴仰头，“走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林南延颔首，两人一同朝着李亮离开的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