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肩膀怎么样？”
街角的站台处，叶美烟皱眉看向宋瑶，刚才那个力道应该撞得不轻。
宋瑶摇头，“没事。”
这点疼她并不在意。
叶美烟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忽然转了话题：“不是因为你蠢。”
宋瑶怔住了，“什么？”
“你说的，”叶美烟转头看女生，“第一次毫无防备地告诉别人真相的时候。”
“赤忱是一个褒义词，它不应被随便改变词性。”她说。
宋瑶笑了，带着清浅的笑意，“嗯，我知道。”
“谢谢你今天能来陪我，也谢谢你能让我自己一个人面对过往。”虽然不是彻底的如释重负，但却似黑暗里终于照进一束天光，带着微妙的涩意和欣喜。
原来有人和她站在一起的感觉是这样啊。
那么长的时间里，那么多次的不甘，宋瑶想，她也许只是想证明自己没错，但所有人都用行动告诉她，你要妥协，要认命，要低头。
而现在，她清晰地知道，她的背后站着很多人。
她们给了她武器，她们说，去吧，做你想做的事。
于是，宋瑶重新站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认为，结果怎样对她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叶美烟反问：“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之间说谢就太多了。
宋瑶用力点头，“嗯，是朋友。”
绿色的公交车横跨半座城开过来，停下又缓缓启动，带走了两个女生。
站台处，红色标语标明了终点站——梧桐街。
梧桐街某个场馆内，宋爽坐在江轻对面，正手舞足蹈着。
“姜姜说了，我今天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学姐你。”
“我可也是学了不少拳脚功夫的人，虽然基础没有那么扎实，但好歹还没全忘，”宋爽劈手作砍刀状，“做个应急式防狼教练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轻含笑看着女生，应声，“好。”
宋爽眼睛闪闪发亮，她可是第一次当教练诶。
往日里都是宋清把她摔来摔去的，今天也终于轮到她了吗？
“那来吧，”宋爽激动地拽起江轻，将人拉上了泡泡垫，“你看，我距离你这么近，想要攻击是非常容易的。”
她啪地高高踢出一只脚，速度快得近乎能听到破风声。
江轻不可思议地看向女生，被她干净利落的姿势惊到了，“之前在青木公园……”
明明那时宋爽还喘得厉害，到今天短短的几日内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出手干净，速度极快，不像是体能不好的样子。
她原本以为宋爽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是来真的。
“诶呀，我当然要合群了。”宋爽得意地收回脚。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她哥面前，她那点小伎俩，拿出来还不够丢人的，所以她选择跟姜晴一起摆烂。
那时林南延和姜姜提议让她学武术，她的那十分犹豫里有九分都是不抱期望的。
因为她是真·学过。
从小时候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宋清就把她送进了武术馆，寒来暑往没有一天是缺席的，直到她上了初二，才因为学业放下了练武。
她觉得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但奈何她哥不这么认为。
和她一起练武术的宋清总能牢牢地压住她，觉得她在武术方面跟个小垃圾似的，单手就能摁住她。
所以，可想而知，当初她是抱着怎样的沉痛心情答应重启练武的。
她是真的打不过啊。
被打击多了，很多时候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练了那么多年到现在都还没入门。
现在宋清走了，宋爽不这么认为了。
瞧瞧，瞧瞧。
学姐那个亮闪闪的眼神。
嘿嘿，她这利落的踢腿，干净的手脚，恰到好处的力道。
她必不可能是个小辣鸡。
宋爽的信心在江轻学姐崇拜的目光下欻欻地呈指数级别爆炸增长。
她扬起下巴，略带谦虚地说，“普通人当然没有我这个速度，你也不用很担心啦。”
江轻认真道：“好。”
宋爽：“没有专门训练过的男生其实在技巧和反应速度上都很逊色，凭借着男生的身高和先天力量优势，他们能轻易地在斗争中获得胜利。”
“这也就造就了他们会过度依赖于力量，而失去了适当的灵活度。”
“这是我们的机会，”宋爽虽说过去都在怀疑自己，但她毕竟练了那么多年，专业度还是有的，她伸手摆正江轻的手，“你先向我攻击。”
江轻听话地出手，宋爽微抖动幅度，游刃有余地避开。
“你看，所有人第一意识都是进行手上攻击，双手代表着方便，更代表着惯性……”
“铃铃铃——”手机铃声的响起打断了场馆内部两个女生的武术交流。
宋爽唰地转头，看向堆放在桌子上的物品，又转回来，“是他吗？”
江轻擦去脸上流下的汗水，点头，肯定了女生的猜测。
宋爽：“你不接？”
江轻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等第三次铃声响。”
宋爽靠近桌子，站在桌边瞅着因为长时间没接听已然自然挂断的手机，又瞅瞅跟着走过来的江轻。
“第一次了。”
江轻点头。
安静的手机很快二次响起，两人谁也没动作，等着它响起又等着它静默。
二次结束后，眼看着手机一直黑屏没亮。
宋爽忍不住问：“真的还会再打来吗？”
江轻看向手机屏幕，声音笃定，“会的。”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熟悉的铃声第三次在场馆中乍然响起。
江轻伸手拿过手机，在心里默数着，直到三次铃声快要结束的尾声，她这才接起电话。
“江轻——”
男生的声音含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嗓音低沉，带着蓬发的怒气。
江轻没说话。
宋爽好奇地贴近耳朵，江轻默默将手机外移，好让女生也能听清人声。
“听说你们全家要搬走了，”李青云的声音隔着电流略显阴沉，“怎么能不通知我这个老朋友一声。”
“还就在高考后，”他冷笑道，“消息捂得够严实。”
“是不是哪天我们家再登门，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江轻沉默地听着。
但这种态度显然越发激怒了对方，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大了起来。
“你说话！”
“江轻，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宋爽被震得掏了掏耳朵，她皱眉看向手机，李青云怎么变得这么暴躁？
上次不还故作冷酷地耍着中二风吗？
人，你果然是双面人。
怪不得大家这么防备你。
“没必要，”江轻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没有察觉到李青云的态度一般，她说，“我没必要告诉你。”
李青云怒极反笑：“你——”
江轻啪地挂断了电话，也将男生的话截断在电话的另一侧。
宋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态度够酷的。
江轻含笑轻眨眼，随即点击拉黑一条龙。
宋爽目瞪口呆地看着学姐的操作，“这他不得疯？”
江轻：“姜姜说了，越到极致越好。”
“那，那也不用……”宋爽结结巴巴，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拽着人回到原位，气沉肺腑，严肃道，“既然都这样了，我们得做好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这下子不认真都不行了，她怕江轻真一个不小心折进去了。
这边练的热火朝天，另一边却气氛却静到近乎诡异。
李亮笑着为冯雅萱倒了一杯茶，“怎么了？”
冯雅萱没有张口，她仔仔细细打量眼前的男生，白衬衫，黑裤子，一如既往地干净清朗，如果忽略衣服上那显眼的泥点的话。
李亮顺着女生的视线看过去，耐心解释：“我表弟调皮，喜欢挖泥土玩，你打电话打得急，没还得及换衣服。”
冯雅萱：“你身上有烟味。”
“是吗？”李亮笑容一顿，“可能不小心在哪里沾到了。”
冯雅萱不置可否地点头。
她低头喝了一杯茶，说：“不问问宋瑶来找我都说了什么？”
李亮：“左不过又是以前的事。”
他眉眼表情浅淡，带着点无奈的口吻，“她被学校处理了，自然心有不平，你不用理会。当初也是我的错，如果我放好那封信，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冯雅萱直直地盯着李亮的眼睛，“她给我放了一段录音。”
“录音？”李亮疑惑，“什么录音？”
冯雅萱端详着眼前人的表情，目光最后落到男生眼角的那一小块疤痕上。
“她和小混混对峙的录音。”
“李亮，”冯雅萱手撑在桌子上，靠近几分，逼问，“你真不认识那混混？”
李亮眉眼不动，“不认识。”
“雅萱，”他表情恳切，又带着生气的意味，质问对方，“你宁愿相信一支来历不明的音频也不相信我？”
冯雅萱停顿两秒，她收回手，落座。
“我知道了。”
至于知道什么，她没说，李亮也没问。
“喝点花茶，杭白菊，刚泡的，还是热的，”李亮将自己手边的茶递过去，“清热败火。”
冯雅萱：“第二次了。”
李亮：“我知道。”
冯雅萱看他一眼，接过花茶小抿了一口。
“明天来我家吧，我爸刚找了一套套题，你不是想练练？”
“好。”
一问一答间，花茶最后还是见了底。
时间悄然流逝，分别的时候，李亮笑着站起来，眼睛明亮温柔，“不用送了。”
他转身，瞬间沉下了脸。
冯雅萱没说话，看着男生的背影，她忽然开口：“我不喜欢吸二手烟。”
李亮停下脚步，应了一声，没回头，大步离开。
冯雅萱静静坐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隔着特意磨花的玻璃窗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