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洱要送阮西颜下楼,只是没到门口,窸窣的脚步声就拦住了去路。门被不预期地推开,阮淞跟阮棠的身影子映入视线。
阮西颜刹住脚,一时也不明白该前该后:“我妈和我堂妹回来了。”
“西颜,醒了啊?哎,这是——你同学吗?”阮淞发现了旁边的陌生女孩,眼睛微微溜圆。
阮西颜对上自家老妈的目光,挠头,呵呵干笑两声:“阿……阿姨好。”
“你是……”阮淞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睁得老大,然后她嘴里惊喜地叫起来,“你是西颜的班长吧?那个年级前十的那个,成绩很好的女同学。叫,叫路洱?对吧?”
阮西颜没想到会有这茬,不过此时他隐约回忆起了他的老妈……好像平日里真挺关心路洱的。似乎是在家长会过后,阮淞带阮西颜去吃饭的路上,没少同他念叨班上那个叫路洱的女生。
“你们班主任说,班里的第一名和最后一名跨了一个珠穆朗玛峰。三百多分和六百多分,少了整整一半。”
阮淞边开车边感叹:“普通班里有分数这么好看的学生,人家排年级第七名,西颜,你可得向人家学习。”她继续嘀咕,阮西颜在玩游戏,随口应几声就抛之脑后。
“唉,真想让人家带带你的学习。”阮淞瞥了一眼阮西颜,又作罢了,“……算了,还是别让你拖累人家了。”
那次家长会是寒假之前的事了,大半年过去,阮西颜是真意外他妈还会记得路洱。
“来来,坐,这不是刚要回去吧?好不容易能来趟家里,让阿姨好好招待你。”
阮西颜对这热情避无可避,给逼回了沙发旁。阮淞吩咐一边真正的路洱:“西颜,去拿点椰枣来。橱柜边上,我从埃及带回来的。”
路洱没说话,去了厨房拿东西。找到了以后,她没急着出来,微微地挨在门框上看沙发的方向。阮西颜的妈妈生得明艳,一眼大气的长相。阮西颜的嘴唇似乎继承了她,形状瞧着纤薄又柔和。
而让路洱感觉最特别的,是她们三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的明朗。老人家说,有的人天生磁场温和,对万物存有吸引与安抚性。阮西颜一家都是这样的人。
在遇见阮西颜前,路洱不太相信。
而现在……她收回思绪,把椰枣撕了包装口递给阮淞。
“尝尝点这个。椰枣还有别的吃法,阿姨还没来得及尝试。哎,小同学,要不你等等阿姨,阿姨刚买材料回来,给你做点可可饮。”阮淞一副恨不得把什么塞给他的架势。
妈,你知道面前这个是你亲儿子,还会这么热情吗。阮西颜腹诽,他急忙疯狂挥手:“阿姨不用了,我就是有点事找阮西颜。我还要回家,下次有空再来拜访您。我先走了。”
路洱跟在阮西颜后边:“我送她。”
出了别墅楼,阮西颜还想着刚才的画面,笑了笑:“你看她那个恨不得把你当大佛供着的样子。我妈就是这样,她老早前就关注你了,说你成绩特别好……吧啦吧啦这些的。”
“话说。你成绩这么好,”阮西颜记起什么,看向她问,“怎么没去重点班啊?理科排年级前十,可以进火箭班的吧。”
三中高三有二十几个班级,一班是第一也是最突出的尖子班,别名又称火箭班。
“分班考发烧了。”路洱简洁道。
“……喔。那真可惜。”那她分到十八班,真是埋没人才了。阮西颜想。
—
阮西颜不放心路洱单独一个,她去上美术课的时候,他便在外面等待。担忧是一方面,他没事可做也是一方面。
“Victory。”屏幕中绽放出辉煌的字眼,阮西颜扭头看远处,发现路洱的身影后,就顺势关了手机。
他询问她:“还好吧?”
“没穿帮。”路洱点头,她说话总是又短又淡,配合着没什么表情的脸蛋,有一股结冰霜的感觉。关键是,阮西颜也快习惯了。
“现在我跟你回去煮饭吧。”下午的课长,这会儿有四点多钟了。
“好。”
夏天的白昼里,太阳把怀安这所城快烧干了。梧桐里,三两声的蝉鸣也显得枯焦。
街上没什么人,阮西颜和路洱走在路上。阮西颜望着这大晴天,灵光一动:“你说,要是一直是晴天,我们是不是就变不回来了?或者,不用变了?”
“理论来说,确实是这样。”
阮西颜开始异想天开:“那我们待在那种永远不会下雨的地方,不就好了。比如,沙漠,智利那边的阿塔卡玛沙漠,那里好像四百多年都没下过雨。”
“……这种事不可能做得到吧。”
阮西颜的脑子长翅膀飞走了:“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公布出去,会不会是历史上的首例。”
路洱控制不住要把手放他脑门上摸摸,但想起来阮西颜现在用的是她的身体,放弃了:“我不想被抓进精神病院。”
“……”
两人经过红绿灯,停下来。阮西颜目光窥着路洱,鼓足勇气说:“我听说我小姨在招兼职,我感觉挺适合你的。你要不要去试试?”
路洱看他,他顿时像心里有鬼一般不敢与她撞上视线:“她是开花店的,最近缺了个人手。你要找兼职的话,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她。”
“……我就是正好打听到的,她刚好还差一个能打下手的。”阮西颜手作扇风状,像在漫不经心地散去脸颊的热度。
路洱没怀疑别的:“我可以吗?”
“应该可以。我们顺路,去她店里问问吧。”
阮西颜小姨家的花店坐落在地铁站点的十字路口,交通方便,客流量还算多。
“西颜?”
一个扎丸子头的围裙女人正蹲在郁金香面前摆弄,打过招呼后,注意到了旁边的女孩儿,半秒后了然道:“哦,是你那位需要打暑假工的同学吧。跟我来。”
“我这里的活很简单,扫地,卸货,照顾花,差不多了。看在你是西颜朋友的份上,请假的话不用跟我说明。下午来,一个下午八十五块钱,行吧?”
阮西颜在远处望路洱,看她点头肯定,也跟着点头:“当然行的店长。”
“那就从明天来吧。”
“哦,还有件事,我这不能招太小的童工。”小姨交代,“小姑娘,你满十六岁没有?跟我加个微信,把身份证拍份照来发给我,留存证。”
离开了花店,听阮西颜说这事,路洱回答:“我满十六岁了。身份证应该夹在高一的英语书里,你在书架找找。”
—
今天路明毅在家,两人怕被发现,整个做饭过程提心吊胆地进行。当然,更鬼鬼祟祟的那个是阮西颜。
临走时,路洱跟阮西颜道了声谢:“谢谢你,帮我找兼职。”
“顺手的事。再见。”她好喜欢跟人道谢。
路洱还有一件事:“我还要帮你补习。你需要什么时候,我都可以。”
阮西颜都快忘了,顺口说:“那就明天吧。明天上午,你来我家帮我补习。”
“好。拜拜。”
路洱回了阮西颜家,阮淞在厨房听见脚步,探出个头:“西颜,吃晚饭了。”
路洱依言,放东西洗了手准备吃饭。阮淞目的性极强地给她碗里夹了块排骨,然后八卦地开问了:“你和那位小同学现在关系很好吗?”
“还好。”路洱回忆阮西颜的说话风格,补充说,“她现在在和我上一个补习班,所以……一来二去熟了。”
“那你可得多邀请人来家里坐坐啊。人一小姑娘,瞧着就又乖又文静的,学习还那么好,跟你就是两个模样。”
路洱当面听着别人母亲对自己的夸奖,心脏被猫爪子挠了似的,顿时有些局促,她按捺下那点不安,说:“……她明天会过来的,我……请了她帮我补习。”
阮淞两眼唰亮:“真的啊?那你得好好跟那小姑娘学习啊,那可是妥妥的清北苗子。你开学就得去集训了对吧?抓这个时间把文化分提上来。”
在旁边的阮棠插了嘴:“堂哥,你居然也有找人补习的一天。你变了。”她假模假样地重重叹一口气,摸着大金毛的头,“毛毛,是不是?”
“汪汪!”金毛叫了两声,阮棠看它一直没吃排骨,反而叼着每一块堆在边上,像在囤积什么,奇怪地摸头,“毛毛,你要学屯屯鼠吗?”
金毛又汪一声,脑袋频频朝后望。后边的窗台儿歇着只奶牛猫。
阮棠郑重其事地告诉它:“毛毛,猫猫不吃这个。”
她想起来这是阮西颜带回来的,目光幽幽地盯住路洱,结合近来发生的事,阮棠感觉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堂哥,你带回来的这只猫,不会是那个姐姐的吧?”
论她堂哥半夜三更带回来一只做过手术的猫咪,说了句朋友没空照顾,隔日就带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生到家了。阮棠觉得自己猜对了。
“……”路洱扒饭,默默装死。
另一边的阮西颜。
他刷了碗筷回屋,睡觉前,他在书架上翻找身份证。果然如路洱所说,阮西颜在高一的英语书中发现了身份证。
这身份证是初三那年拍的,她的刘海理得更短,五官也更稚嫩。只有凝着镜头的一双眼,黑黑的,清寂的,与如今无异。
阮西颜拍了照要发过去时,眼里乍地落了丝波澜。
出生日期,20x年7月24日。
他指腹慢慢落在末尾那个数字上。
她生日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