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今个是白玉桥内湖心亭中比琴技的日子,女子参与居多,其中家中官位越低的,心气高的,都来一争高下。

    雷霆雨势刚过,空气中俱卷席着些湿润清凉,并着湖边各类奇花,秋风一拂,闻之则清新异常。

    亭中琴声传扬,引着周边围坐的男子大声叫好。可大多是不通雅乐的附庸子弟,只喜爱亭内女子的纤秾有度的身形罢了。

    距白玉桥不远不近的一座楼阁内,窗门紧闭,像是不喜热闹,瞧不见那边的盛状似的。

    “身子不好怎的还要出门受这趟罪?”一袭暗色玄衣男子立在那儿,贵气十足。玄色直袍绣着金线暗纹,以红宝石点缀,腰间悬着块墨玉流云佩,脚踏玄色鎏金靴。

    裴玦微蹙,眉眼中暗含几缕不赞同的意味,话落便几步上前,从旁边硬木湘妃覆架上抽出外袍,将面前病弱未好的女子身躯团团围住。

    女子垂首,发髻上以银丝柳状点缀,簪尾悬挂小玉。衣衫简素,青衫上衫,珠色下裙。一股药味从她身上散发出,飘在空中。

    最为显目的是面上挂着一抹白纱,时而一咳嗽,女子眼泪汪汪,煞是怜弱。

    秋意寒凉,梅苼也不做作,拢起宽大衣袍,将隐在手中的食盒抬起,嘴角翘起:“自然是为爷送菜。”

    女子裹着宽大衣袍,衬得脸颊不足巴掌大,而那一双眼眸微抬,水润澄透,格外动人。

    裴玦一时有些恍惚,昨日刚说的今个就如愿了?

    可他观她模样,不似作假,也无事相求。裴玦不禁扬眉,轻斥道:“爷这儿哪缺你这几样菜?”

    虽是轻斥,话中确有几分喜意,眼内往日的冰冷寒意也稍稍减却。裴玦抬手,只觉额间温度适宜,这才放下心。

    见几案上多的是美味佳肴,梅苼无声放下食盒,面上恹恹。

    瞅见她苦闷,裴玦不由心情大好,给足了她的面子,主动将食盒拉到他正前,执筷尝味,还大为夸了她几句。

    窗外琴声忽有山水之音,使人如至清泉,暗含疏朗之意。

    梅苼愣愣出神,竟想将窗门打开,看看是谁弹的如此好琴技。谁知裴玦大力抵住窗户,对她摇摇头:“当下你身子还弱,不能开窗见风。”

    一瞬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尚可,梅苼忽而陷入回忆,笑道:“不知爷可还记得两月前,说是让我助你解除婚约。”

    “也不知是谁家姑娘和爷缔结良缘?”

    裴玦执筷的手连停都未停,眉眼含笑,只看她:“你竟也会吃醋?”

    从裴玦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压根就没有将此话当真,这话必然是当时的戏言,所以那路引也定是诓骗她的。

    而做那丫鬟?

    如今,她像是个丫鬟样吗?有人伺候着,每日都能换不同衣衫,连每日吃食也可以吩咐膳房另做。

    就是......出不了门。

    梅苼讽刺笑笑,心中还是不死心,她将吃醋二字咽下,故作骄纵:“不知爷能否允我时而出府?”

    如今两人既不似主仆,又没有名分,却也足以让梅苼装作被宠爱的样子,又嗔笑道:“每日在府上好是无聊。”

    闻言,裴玦拧眉,以为她是昨个不知去哪儿玩给玩野了心,也会对他使性子了,便哄着:“这事以后再说,你昨个去哪了,怎弄得一身狼狈。”

    不过这女子好不容易才对他变了模样,他倒是也受用,眉心微缓,便也不会训斥。

    梅苼笑意微敛,却不想将如今的氛围打乱,转而笑盈盈地望向裴玦,欲要解释。

    可还没等梅苼出声,屋外传来敲门声。

    “爷,陆姑娘求见。”韩舟一如既往地寡言。

    不见两字还未说出口,裴玦望向身旁的女子,见她匆忙地将面巾戴在脸上,他心念一动:“嗯。”

    若是此次机会,她能主动坦白自个身份,最好不过。

    屏风后,一女子的身影缓缓而来,脚步越近,只觉身旁女子愈加惊慌,差点要将脸埋起来。

    算了。裴玦暗想欺负个小姑娘也着实无趣,跟她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何事?”

    陆巧应声停下,在那屏风后也不逾矩,行了一通规整的礼仪。

    她双手捧起那物,头略低,踌躇了会,言语愈加恭顺:“多谢昨个裴都督伸出援手。”

    裴玦瞥向那物,身旁守着的小厮将它搁在几案上,正是那枚裴字令牌。

    “举手之劳罢了。”

    陆巧松口气,只要是裴都督就好,此人素来不会做那等散播传言之事,她的那事也定会藏在暗中。

    本应该速速结束这场话,思来想去,还是提醒道:“裴都督既知晓周府那姑娘是假冒的,而真正的姑娘早已走丢,为何还是承下来这桩婚约?”

    陆巧一身红衣,张扬明艳,狭长眼眸闪过一丝犹疑和厌恶。

    难不成他相信街坊传言的容貌了?

    语毕,她神色沉沉:“周府林姨娘那人,心肠歹毒,竟到处在传那姑娘与我表姐容貌相似,其目的......”

    “目的为何?”屏风后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陆巧抬眸,索性将后续之话全然说完,本以为是为了攀上太子,如今却不这么想:“自然是为了大人。”

    言语之中,竟是将此人当做替身,梅苼暗暗点头,可不是嘛。

    裴玦将指尖悬在女子发梢,绕了两圈,眸中无任何讶异:“哦?”

    陆巧见都督不信,言辞激动:“自是如此,那姑娘我曾瞧过,容貌一二分相似罢了,那姿态礼仪也甚是粗鄙。”

    “本都督却不这么认为,容貌甚好,姿态礼仪嘛,也颇有意趣。”裴玦依坐在桌上,指尖不停地动着,顺着细腻柔顺的青丝而上,一派乖顺的样子。

    念头刚升上来,女子就将发梢抽回,皮肤触动的那块肌肤,如有颤栗,激得他手微抖。

    陆巧急了,忽而想起在酒楼那日,她拆穿了那女子身份,裴玦还派人来喊她不要扬言。

    此下无人,她定要将这些暗处的小心思拖到光日下审判:“裴都督,那周府接连带女儿回来,所图定然是不轨,还望裴都督小心,不要着了那女子的道!”

    话落,里处始终没有声音传来。

    “裴都督?”

    “你以为你是谁,下去!”话语中多为不耐烦,若不是她的身份,以及裴玦不经意起了心思逗弄眼前女子,哪里容得下她如此些话。

    陆巧刚发声,可逐客令已下,只能随韩舟离去,迈出门槛前里处发出一道响声。

    透过缝隙,陆巧就下意识回了头。

    “陆小姐,请。”

    走出楼阁,陆巧沉思良久,猛地脸色多变,方才所听到的动静以及无意瞥到的那抹长发,那裴都督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违背规矩之事。

    她抬首,心中的恼怒劲不知从何而来,属于那人的窗户依旧紧闭,未曾开过。

    榻上,梅苼单手抵住裴玦,面容犹疑不止,最终还是试探着将心中的埋藏已久的话说出。

    “其实,我骗了你。”

    梅苼眉眼微颤,睫毛不停地扑腾,呼吸略有些急促,手下意识地抓着布料不放。

    裴玦瞅着她不多见的紧张,语调温和,带着不解:“什么?”

    不知何时,他手又缠上了发梢,悠悠地转着,强势的气息笼罩四周,将女子全然包裹在内。

    “其实,我是周府姑娘。”

    裴玦眉头上挑,近在咫尺的女子耷拉着眼皮,显然是心虚,不敢瞧他。

    “原来如此。”

    梅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看来这人确实如她所想,早已查探过她的身份。

    这么些时日下来,才逐渐不将她当成丫鬟对待,若不是周府姑娘,也许就如第一日回裴府那样,被他人随口要去,也不过尔尔。

    梅苼藏住内心的冷意,抬眸,楚楚可怜:“自从阿娘将我接回,就对我严加看管,可我自幼长在乡野,哪里熬得住,便只能好好听她的话。”

    “后来阿娘给我说亲,我听着害怕,那日慌乱,便想溜出去玩,等后悔想寻回去的路,却迷路寻不到了。”

    “那夜,便与爷相遇。”

    裴玦颔首,不置可否,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梅苼暗想:那日的痕迹早就被冲刷,纵使他早几日前去查探,也查不出来。

    可她却不能说并未有出走之心,任他也不会相信,不若说她曾有逃玩之心,以降低他的心防。

    “那你如今可还怕爷?”

    裴玦猝不及防地捏住女子下颌,眼中含笑,就这么与梅苼对视。

    甫一与裴玦这般近距离的对视,梅苼只觉心一个扑通,猛地呆懵,小脸下意识泛红。

    “我......”

    裴玦端详对面的反应,满意地笑了笑,余光落在梅苼的唇瓣上,菱唇如初春的桃花,浓淡适宜。

    呼吸之间,手上的触感越来越热,这热意好似会蔓延,顺着手臂流向裴玦的心里。

    他凑近,直到女子垂挂的青丝落在他的脸颊旁,他眸色一深,刚想有所行动。

    “爷,正厅有要事。”

    这声响一出,沉浸在此的一人醒了过来,趁着这个机会,梅苼急急一推,羞愤地捂脸离开。

    韩舟进屋,就见自家大爷剑眉蹙起,是以往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他,似不满,似动怒。

    他连忙拱手:“太子有请。”

    “嗯。”

    一听到这,裴玦心中已定,看来这场戏,也该落幕了。太子能安全到达玉泉山庄,可见他不仅揭发四皇子的各项罪行,也破除了困在东宫的局面。

    接下来,便是商讨南下的事宜了。

    “将这些菜照例给她送上,还有这令牌也一并拿给她,告知她可自行去泡温泉。”

    裴玦侧身,吩咐完,便朝着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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