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清衍身上起来,周沅急了,未忍住道:“殿下,哥哥……”
她眼眶微红,秀眉紧拧着,一脸急迫。
沈清衍却打断她,“人虽然关在大理寺狱,但此案并非由大理寺主理。此案干系重大,我若贸然插手,你可知会有何后果?”
他面上表情淡淡,周沅噎住,抿唇摇了摇头。
沈清衍盯着她看了片刻,却问:“手好了吗?”
周沅懵了懵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不知殿下为何会知道她手受了伤,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
“好了,殿下送我的药十分好用,只涂了两日,便不疼了。”
沈清衍:“我看看。”
周沅面色略有些不自然,犹豫一瞬,将手伸到他面前。
手指上的淤痕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她的皮肤太过白皙,还有淡淡的痕迹在,再过几日也能消了。
沈清衍视线落在她白皙如玉的手上,并未多言,只从怀中取出一枚弯月形的玉佩,放在她掌心。
冰凉温润的玉佩落在掌心,周沅却险些被烫到。正是当初在豫州崖下,她从他身上偷走的那枚。
当初她请人将玉佩当掉,换成银钱了,竟又回到他的手中了?
她面上一阵烫热,沈清衍扬了扬眉,“你带着这枚玉佩,这别院中,便无人敢慢待你。”
周沅没敢看他,犹豫一瞬,小声道:“谢谢殿下。”
沈清衍点点头,“在这里住了几日,可适应?”
周沅含糊道:“还好。”
说完,张了张嘴,想要顺着这话告辞回家。
可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带着警告的眸子,又犹豫了。
沈清衍站起身,见她还呆愣在原地,蹙了蹙眉,“还愣着做什么?”
周沅回过神,抬头见他面上带了几分不耐烦,想到方才阿七的“姜姑娘”,这才想起他急着要回皇长孙府了。
饶是她心里再着急,也不敢再耽搁,小声道:“多谢殿下,民女告退了。”
只是她刚转过身便被沈清衍喊住,他要笑不笑地看着她,道:“把经书带上。”
周沅拾起案上的《金刚经》,余光瞥见一旁被茶水泼湿的卷宗,顿了顿,看都未敢看沈清衍,闷头走了。
接下来几日,沈清衍又未再露面。
周沅等不到他,不好在别院里继续赖着,这日她正要告辞,别院的郑管家却急匆匆来了。
“朝廷已经查明,曹公子是被人诬陷。曹公子已经出狱归家,殿下命老奴来知会姑娘,请姑娘放心。”
方才还失魂落魄,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周沅愣了愣,随即大喜,“多谢郑管家!”
郑管家笑道:“老奴只是递个话,当不得姑娘一句谢。殿下这几日为曹公子之事颇费了些心思,周姑娘莫要辜负殿下才是。”
说完凑近几分,小声又道:“姑娘您出去打听打听,除去曹公子,有哪个入了大理寺狱的,还能好好出来?”
“这次朝廷抓了近百人,却只放了两人,除去曹公子,另一人能出来,不也是因为曹公子?您能明白吧?”
周沅略一想便明白了,若是哥哥一人出来,显然会引人注意。
她面上笑意僵了僵。殿下未曾答应她,原来殿下竟真的帮了哥哥吗?
她犹豫一瞬道:“殿下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兄长已经出狱,我不好继续叨扰,请郑管家代为谢过殿下,我今日便回了。”
郑管家却意味深长道:“姑娘若感激殿下,该当亲自向殿下道谢。殿下的脾性姑娘想必已经知晓,还是莫要触到殿下的逆鳞。”
“……谢谢郑管家,我知道了。”
从别院出来,周沅未敢坐别院的马车,只匆匆赶回梧桐巷。
回到家中,恰好遇见哥哥要出门。
瞧见哥哥,周沅眼眶一热,飞奔过去,扑到他怀里,“哥哥……”
熟悉温软的身子扑到怀里,曹长卿顿了顿,抬手抱了抱她。
他回到家中未见到周沅,又听阿奈说她一连几日未归家,他心下担忧,只草草收拾过自己,便急着去寻她。
此刻见到人,一颗心落下。
本想嗔责几句,但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又哭得伤心,便知她恐怕日日担惊受怕,哪忍心继续苛责追问。
等到周沅情绪渐渐平复,他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哥哥身上脏。”
周沅脸埋在他胸前蹭了蹭,不肯放开他。
曹长卿轻叹一声,“哥哥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无事了。”
周沅这才从他怀中起来,只是眼泪仍大颗大颗往下掉。
曹长卿帮她拭掉眼泪,眉头微微拧着,“去何处了?”
“……我担忧哥哥,去灵山寺住了几日,求哥哥平安无事。”
她眼神闪躲,身上分明没有寺中檀香的味道。
曹长卿瞧在眼中,盯着她看了片刻,到底忍住了,未再追问。
周沅吸了吸鼻子,扯住他的衣袖,“哥哥,明日我们便回潞安县吧。”
她眼眶泛红,鼻尖也哭得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一双杏眸满是急切。
曹长卿顿了顿,“再等等,朝廷已经降旨,重开会试。”
周沅一双杏眸亮了亮,“果真吗?”
“嗯,朝廷总是需要人的,”曹长卿揉了揉她发顶,“沅娘再忍忍,等到会试一过,哥哥便带你离京。”
会试舞弊一案渐渐告一段落,偶尔听到有人因此案被砍头流放,或被褫夺了科考的名额,周沅便忍不住后怕。
确如哥哥所说,朝廷总是需要人的,天气渐热时,朝廷重启了会试。
从狱中出来后,哥哥整个人沉郁不少,不问外事,每日只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周沅心下担忧,却也不好打扰他。
为杜绝会试舞弊,这次会试两场改为一场,中间不再休息。
哥哥去了贡院,思及离开别院前郑管家的话,周沅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去了一趟朝乐坊的别院。
她是下晌过去的,却不料郑管家道:“周姑娘,您这几日怕是都难见到殿下。”
周沅惊讶,“为何?”
郑管家:“周姑娘果真不知?”
周沅摇头,郑管家叹息道:“殿下先前被陛下申斥,禁足几日,积攒了许多公务,这几日无法抽身过来。”
周沅心下一惊,“殿下因何事被陛下申斥?”
“哟,这老奴哪知道?”郑管家嘴上说着不知,可看着周沅的眼神,分明别有深意。
周沅懵了一瞬,所以殿下被申斥,果真是因哥哥的事被牵连?
她心突突跳了几下,未忍住道:“能否劳烦郑管家,今日让我见殿下一面?”
郑管家面露犹豫,周沅忙道:“郑管家放心,我不打扰殿下,只看殿下一眼,知道殿下无事就好。”
郑管家迟疑片刻,答应下来。
周沅松了口气,谢过郑管家。只是她做贼心虚,生怕引人注意,所以向郑管家讨来小厮的衣裳,扮作小厮,跟着别院的马车,去了大理寺。
到时恰好是下衙的时辰,衙门里的官吏陆续出来,周沅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等了半个时辰,沈清衍才从大理寺出来。他身后跟着小吏,正低声同他禀报什么。
沈清衍听着,偶尔过问一句。
其他官吏大都已经下衙,大理寺前只停着两辆马车,另一辆恰好是皇长孙府的。
瞧见沈清衍出来,周沅的心忍不住提起。
沈清衍从大理寺出来,正要往皇长孙府的马车去,随意往这处一瞥,目光扫过周沅,他脚步顿住,微微一怔。
小吏极有眼色,当即道:“殿下路上当心,属下先行告退。”
沈清衍漫不经心地应下,视线仍落在周沅身上。
他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深意,周沅被他瞧着,愈发局促不安,突然有些后悔过来。
有了先前的事,她今日主动过来,倒好似上赶着想要见他。
她正紧张时,沈清衍唤来侍卫低声吩咐一句,转头往她这边过来。
周沅提着一颗心,等他近前,才小声唤:“殿下。”
沈清衍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上了别院的马车。
周沅犹豫一瞬,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去,周沅等了等,从怀里取出昨晚匆匆抄写完的《金刚经》。
“殿下,这是您先前罚我抄写的佛经,我昨日按您吩咐将佛经抄写完两遍,今日才敢来见您。”
说得好听,却不过是想起今日要来见他,昨晚才拿出来匆匆抄写完。
沈清衍掀起眼帘看她一眼,未戳破她这话,又瞥一眼她手中的佛经,伸手接过。
周沅忐忑地等着,果见他只翻了翻,眉头便蹙起。
她自知写得匆忙潦草,心下发虚,生怕他又要发难,忙小声先道:“殿下,兄长的事多谢您。”
沈清衍未理会她,周沅只得硬着头皮又道:“殿下,听郑管家说您前几日被陛下申斥,您…无事吧?”
沈清衍将佛经丢在一旁,看她片刻,轻嗤一声道:“你今日来见我,是担心我被牵连,还是怕我为难曹长卿?”
周沅面上一红,“殿下说笑了,殿下大恩,小女子一直牢记在心。”
“是吗?”沈清衍皮笑肉不笑,“嘴上说得好听,你要如何谢我?”
周沅不妨他突然这样问,险些被噎住。
她吞了吞口水,脑子快速转了一圈,最后犹豫一瞬,试探着道:“殿下忙碌一日也该饿了,能否赏脸,让小女子请您用晚膳?”
说完便忐忑地等着。
殿下大概会不屑一顾,说不定还会借机挖苦嘲讽她几句。
果然,沈清衍抬眸,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