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咛夏自然知道自己这样活像一个魅惑英明主君的坏女人,但只要见到黄夫人嫉恨又憋屈的脸色,目的达到了,旁人如何看待议论她,无关痛痒。
裴寂若是会因她败坏了他的名声,将她厌弃,她反而能愈加猖狂妖媚,恃宠生娇。
只是可惜的是,裴寂在围场上听侍从说了此事,直接让人把正与同僚兴致勃勃看着比赛的黄中郎将领去女眷所在的观赏台,令其把妻女带回家。
黄中郎将从侍从口中听完妻女的所作所为,面色黑沉,拿出银子打点侍从后,咬着牙带着尚还愤愤不平的母女二人带回家。
进了府门,黄夫人尤在抱怨,“夫君,你是不知道那个沈氏的猖狂样,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讽刺黄家的教养,说出如此骚媚的话来。还有那个覃氏,丈夫不过是泥腿子出身的微末小官,也仗着沈氏的势对世家贵族指指点点。”
说到后头,竟开始指摘起裴寂的不是,“主君真是被那个小狐狸精迷惑了,令仪世家贵女,温柔贤淑,哪里……”
“够了!”黄中郎将见她丝毫不悔过,竟还开始妄议主君的过处,气急之下给了她一巴掌。
一直站立在母亲身边低头噘嘴的黄静姝受到惊吓,上前几步,急呼道:“父亲!您怎能动手打母亲!”
黄夫人捂着瞬间红肿的脸颊,眼中怒火汹涌,“黄节素!你敢打我?!我父母兄弟尚在,申家不会放过你的!”
黄中郎将厌极了她的愚蠢,冷冷吩咐身边的下人:“把小姐带回闺房禁闭抄写一百遍的佛经,什么时候抄写完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我看谁敢!”黄夫人眼见女儿就要被禁闭,顾不上脸上火辣的肿痛,厉声制止。
但在黄府,最大的主人只有一个,纵然黄夫人出身名门,出嫁时也带了不少部曲来,但总归人少势弱。
“你若不愿回闺房,那我便送你去家庙。”黄中郎将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女儿,平静道。
“平日里你们母女二人如何蠢笨地欺负一些庶族,不为家族生出事端来也就罢了。偏偏不知天高地厚,明明知道沈氏是侯爷得意的人,还上赶着得罪人!你可知方才我是被侯爷亲自吩咐人,当着诸位同僚使节的面叫来领你们回府的!”说到此处,黄中郎将素来保养得宜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不复之前的老成持重。
“托你们母女二人的福,让陇北四郡甚至说大梁朝整个北方都知道黄家的主母和小姐是如何的卑鄙无耻,家主是如何的无能!黄家申家都因你们颜面扫地!你还好意思提申家?要是岳父母知道你得罪了侯爷,我看他们愿不愿意护着你!”
黄夫人被丈夫激烈的言辞镇住片刻,随即辩解道:“申家是百年世家,令仪又得侯爷母亲欢喜,早晚……”
“早晚什么?!你个蠢妇!若是侯爷愿意,你本家那侄女何必虚耗青春,到现在还没成为侯爷夫人。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申令仪打着救命之恩的旗号成不了什么事!还真当侯爷不成婚,是因为她?!
侯爷可不是受人摆布的性子,势力也是自己一步步打拼出来的,你们申家以前在他落难得时候袖手旁观,如今靠着个女人和世家的招牌就想称大,痴人做梦!”
到底是念着三个儿女和多年的夫妻情分,黄中郎将还是耐着性子将其中的关节说开来。
“五年来,侯爷身边只出现了沈氏一个女人。不管她是何等样貌。何等性子,只要她抓住了侯爷的心,她包括她所亲近的就不是你们能得罪的人!你自己好好想想两个儿子!他们都在侯爷手下做事,刚有点起色。若你们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毁了他们和我的前程,黄家也容不下你们,你们自请回青州吧。”
听到丈夫将事态说得如此骇人,黄夫人刚提起的傲气泻了下去,“我晓得她的厉害了,你放心,以后我会多加小心。静姝她也快说亲了,忽然要把她关在房间里面紧闭抄佛经,到时候传到夫家去也不好听。”
黄中郎将冷哼道:“经此一事,你们母女的名声能好听到哪里去。若不将她禁闭,传到侯爷耳朵里,只会觉得黄家肆意高傲。不仅如此,你们明日也要跟着我去县衙向沈氏和覃家赔罪道歉!过后跟那逆女一起紧闭房门抄佛经,家中事务就由大儿媳来料理。”
黄夫人不曾想自己也要受责罚,还要向处处不如自己的覃家赔罪。
“你要是不愿意,明日我就吩咐人备上马车,送你们回青州。”
黄夫人立马紧闭双唇。
黄静姝见父亲三言两语就说服了母亲,眼中不服,但又不敢违逆父亲,回屋之后,偷偷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去了青州。
凭什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就能占据侯爷身边的位置,她争不过,总会有人来收拾她。
黄家人的骤然离场自是掀起了一点小波澜,但对于比武大会来说,只不过无足轻重的小事,众人的焦点还是放在围场内各自竞争的健壮将士身上。
观赏台的位置位于围场侧边,视野并不如高台处宽广。加之,黄夫人母女被裴寂赶走后,台上的氛围并不自如。
其他夫人见裴寂对沈咛夏看重,处处巴结小心,生怕又惹了她。
不过沈咛夏随心所欲,只跟着覃夫人和那位帮她解说的周夫人看着场地内健壮的男儿谈笑,休场时分便聊些清源县本地的风俗地理。
周夫人丈夫和娘家都是大商贾,此番能来,是因为给军中捐献了五万石军粮,被裴寂赠予“承信郎”的虚职,她儿子则进了军中做文书。一家人借此打入陇北的官场圈子中。
然因其商贾身份,家中底蕴不足,在圈子中时常受到冷待。
今日见裴寂待沈咛夏亲密,嗅到了机会,对她甚是恭维。不过她为人圆滑,不会说一些僵硬的奉承话,只跟沈咛夏说些行商时的趣事。
“说起清源县,我家父亲倒是有段趣事。”
覃夫人与周夫人见过几次面,两人性子相投,有意帮她,笑问:“令尊曾来过清源县?你倒不曾跟我说过这趣事,不妨说说,何必卖弄关子。”
沈咛夏亦是点头。
周夫人笑道,“那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我们都不在清源县呢,我父亲也是当年行商至此地。清源县汇禾、雅河之水,一路向东便可坐船直达海口。于地理上又接拢北徐州之地,交通便利,来此做生意的人不绝于缕,还有外族的商人也会聚于此地。”
“刚要说你父亲的趣事,怎么又说起清源县来了,难道这些我们不懂。”覃夫人道。
“不急,且听我慢慢说来。”周夫人道,“当时清源县繁荣,但也引来了灾祸。我父亲到的时候恰逢庚辰之乱,深夜一伙子流民乱兵骗开城门冲杀进来。他刚好正和同行的商人一起在喝酒,听到呼喊声和火光,就立马连滚带爬的和同伴随着客栈的主人躲了起来。
后来见那伙流民破门入户,见到人就杀害,抢劫财物。我父亲觉得不安全,自己一个人捡起刀,扮作流民,趁着夜色跑出城外。只是那会儿城外也是一团乱象,路边上到处都是尸身和散落的衣物。只好又往秋山上跑去,秋山上草深林高,不见人影。他疲于奔命,一入秋山竟不知方向,眼见得在山中转了几个时辰,已然累极,前方忽然从草丛中窜出一束火苗,我父亲以为遇到了什么脏东西,吓得腿软不敢动弹。
后来见火苗只在前方闪动,并无伤他之意,便壮着胆子跟着火苗的方向走,一路走下来竟发现有条小道可直到禾河的渡口,比之走正路少了三四个时辰。跑到渡口坐上船才算脱身,后跟船夫说起此事,才知秋山上有座坍塌的山神庙。问了位置,正是火苗出现之处。”
覃夫人听完,感慨一句,“令尊也算劫后得生了,以后定会顺遂的。想必重修那山神庙的商人便是令尊了?”
周夫人笑着点头,“正是。”
听到周夫人父亲在秋山上逃亡的遭遇,沈咛夏睫羽微闪,主动搭了一句,“听说山神庙很是灵验,许多人前去参拜,想来那条路也是不再人迹罕至了。”
“也就到山神庙那条路好些,后头的都是狭窄的山路,也没有什么看头。况且这条路只有本地人才会走,而本地的除了未带行李赶时间坐渡船的人,寻常也不会走那边。”周夫人回道。
“难怪,我来这几年没去过山神庙,也是第一次听说。”覃夫人笑道,“既然庙中灵验,不如我们约个时间去拜拜如何?正好去去晦气。”
“是该去拜拜,不如等大会结束后,等我禀明侯爷出府,三人一起去。”沈咛夏自然而然的接话。
周夫人知道最近覃家的烦心事颇多,又想跟沈咛夏多亲近,点点头,应承下来。
“沈姑娘,侯爷让您现在到高台上一同观看。”
在三人休场讨论之际,裴寂身边的大文过来请她过去。
纵然沈咛夏还想留在此处打探些消息,也不得不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戴上帷帽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