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蔑了其他两位一眼,冷哼一声,转而抬首不耐烦地问向王上:“王兄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王上双肘支着金椅,摆起了架势:“穆王,你值守的宫门发生杀人的大事,为何不向朕上报!”
穆王不以为意:“左不过是几个人抢东西,又不是什么危及王宫的大事,臣弟怎敢前来打扰王兄安歇。”
裴长嬴言道:“王爷,此案发生于宫门,绝非小事。”
“裴统领倒是消息灵通,这么快便将案情呈报给了王兄。”
座上王上急问道:“如今公子白苏和季世子身在何处?”
穆王认为王上小题大做:“王兄着什么急,他们都是小孩又跑不了,臣弟先放他们回去了,王兄明日提审也来得急。”
裴长嬴进言:“王上,现下夜深人静,若即刻提审季府,只怕会闹出不小动静,引人猜疑。季则铭当前在北境镇敌,粮草不足正是艰难,若有风声传进他的耳中,怕会生变。”
王上闻此,缓了手上动作。
裴长嬴接然道:“不如提审公子白苏,膳盒是从他手中所出,他身处冷宫,提审方便,又不会惊动宫外。”
丞相阴目看向裴氏,已然猜到罪奴所有人给裴氏传信。
王上略作寻思,点了点头。
冷宫之人现被关押于罪奴所,丞相并不着急,他缓缓低首施礼道:“王上,公子白苏如今不在冷宫。”。
王上吃了一惊,他前倾着身子,肚子贴到了龙案:“什么?”
丞相徐徐答道:“老臣与裴统领想的一样。王上细想,若膳盒内真是糕点,凶手何故去抢,那里面定是装了什么私晦之物。事权从急,老臣先一步拿下主犯公子白苏,押至罪奴所审问,还望王上宽恕。”
穆王轻笑一声:“丞相说的好听,未经王上应允便私审王室之人,不就是僭越?!”
丞相神色不动:“穆王若这样说,老臣也只能担着。”
王上脸色微异,却也没敢再计较,他虚胖的身子贴了贴龙椅,转而问道:“可审出了什么。”
丞相道:“公子白苏不肯说。”
王上一副吃疑之状:“不肯说?”
丞相回道:“回王上,老臣碍于公子白苏王室身份,不敢用刑。倘若能用上刑罚,老臣有把握揪出他身后之人。”
裴长嬴闻之,目光一沉。
王上惊然,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什么?公子白苏还敢与旁人勾结?!”
丞相暗看裴氏一眼:“裴统领心中最是清楚。”
王上闻言,转头看向了裴长嬴。
穆王想起案发几日前,禁军的部署有所异动,他趁机言道:“臣弟记起此案之前,宫中便有异事频发,裴统领往日肃清宫内隐患雷厉风行,怎么在案发几日之前办事便力不从心,拖泥带水,反将禁军的主力亲信调至宫门。联想今夜宫门一案,裴统领此举大有深意啊。不知裴统领在宫门一案中扮演什么角色,想要帮什么人?”
丞相一旁添言:“裴统领位高权重,除了王上,也没有讨好的必要,只怕裴统领是在帮自己。”
穆王高声:“王兄,这样看,裴统领清楚膳盒里装的是什么!”
王上怀疑地看向裴长嬴:“长嬴,那里面装得是什么,你真的早知宫门会出事?”
裴长嬴凝眉不语。
穆王又道:“王兄,臣弟还记起一事,宫门事发时,裴统领手下禁军曾特意赶至宫门查验膳盒。裴统领莫说这与你无关。”
穆王想以此言使裴氏无法开脱,不想却正中裴氏下怀。
裴长嬴向王上禀道:“王上明鉴,臣怎能未卜先知,丞相、穆王如此污蔑,手中可有实证。”
丞相不言,穆王蔑笑一声。
裴长嬴接言:“至于穆王所说的禁军,臣的确曾命他前去阻拦公子白苏。”
丞相瞥眄了裴氏一眼,自然明白他在说谎,但在王上面前,他不能明说自己在禁军中安插了眼线。
穆王紧咬裴氏道:“裴统领是承认知道膳盒内装的是什么了。”
裴长嬴将计就计:“臣不敢妄言,几日前,案发时的禁军曾向臣禀报冷宫动向有异,起初臣并未在意,但过后想到冷宫的沈夫人曾与邻国宁王交情不浅,臣于是秘令他暗中留意冷宫。事发之日,禁军忽然查验冷宫食盒,臣推测他已查到什么。”
王上急问:“他查到了什么。”
裴长嬴抬首道:“王上,臣怀疑冷宫送出的膳盒中藏有传与宁王的密信。”
此言正中王上多年疑心。
王上激愤:“你是说冷宫通敌叛国!”
穆王怒言:“冷宫好大的胆子。王兄,沈氏曾与在商为质的宁王情愫不明,又暗放宁王归国!如今又让公子白苏传送我国要情,如此心怀不轨,必当诛杀!王兄切莫放过!”
王上面红,怒不可遏:“朕要杀了他们母子,杀了他们母子!”
丞相清楚裴氏是在转移视线,他抬首看了王上一眼,淡淡道:“王上息怒。”
裴长嬴谨慎,为免旁人逼问证据,便又道:“眼下食盒被抢,臣并无实据,还请王上赎罪。”
王上坐不住,他大声愤言:“密信都被晋平国的细作抢走了,还找什么实据!”
夜至丑时,长街漆黑一片,季府堂院却是长明未歇。片刻过后,只听府门处有人静语一二,过了不久,裴疾的身影便走进了季府明堂。
坐待消息的季阳安起身上前:“疾叔,宫门一事如何了?”
裴疾向二人道:“季世子的危机解了,大小姐和世子今夜可以安眠了。”
季阳安心中长舒一口气。
裴疾作别,转身欲走,明轩连忙追上问道:“疾叔等等,公子白苏现下如何?”
裴疾回道:“公子白苏为晋平国暗送密信,有叛国通敌之疑。”
明轩吃惊:“不可能,他才没有传送密信!”明轩心急,可又不能说出食盒内的真相。
裴疾见他似知实情,不由目光微敛,他转而出言:“今夜之事险些让季府和季将军陷入险恶,如今才解了危机,世子莫要再生事端。”
明轩停言,裴疾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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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西沉,夜色愈深。才听闻消息的闻夫子身披凉夜玄露匆匆走向玉明宫。小太监见状忙进去通报。
“禀王上,闻太史在外求见。”
王上正在气头上,听说闻太史在外求见,转而奇怪:“他怎么来了?去传。”
闻夫子急步走入殿内,拜见了王上:“王上,老臣听闻了宫门一案,特来拜见,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裴长嬴道:“公子白苏与沈夫人涉嫌向邻国宁王透露王宫要情。”
闻太史向殿前道:“王上,公子白苏是老身的学生,老夫清楚他的秉性,公子白苏绝不可能叛国通敌。”
王上见他为冷宫说情,心中大为不满:“太史别忘了,他还有个叛国通敌的母亲!”
闻太史肃容道:“王上,当初宁王私自离商,沈氏难逃死罪,不想王上一时兴起,于玉明别殿亲审沈氏,一夜恩宠,沈氏身怀龙嗣,得封夫人。朝堂内外流言四起,请求赐死沈氏,王上不以为然。后沈氏诞下公子白苏,为息流言,安生保命,沈氏自请迁居冷宫,断绝与外界联系,王上应允,王宫内外的流言蜚语才渐渐平息。”
丞相看向闻太史:“太史是想说今日结果是王上当初自作自受?”
闻太史冷静道:“王上往日对沈氏种种举动皆在指明沈氏不过是一位弱女子,掀不起风浪。今日有人说,公子白苏与沈夫人涉嫌向邻国走漏王宫内情。敢问王上,沈氏母子限居冷宫,不问世事多年,有王上玉旨在前,内宫何人敢向冷宫多言王宫要情?膳盒内若真是密信,里面会写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如若真是密信,沈氏怎会冒险让公子白苏去送密信,引火烧身?”
王上不语。
丞相进言道:“这样看来,还需再审公子白苏。”
裴长嬴眉头一紧,若再审,冷宫难保不准会说出什么。
闻夫子接言:“王上,老臣认为膳盒虽是公子白苏送出,但里面的东西未必是冷宫所放,若有人想借冷宫之手向外传递东西也未尝可知。”
王上转眼瞧向了裴氏:“长嬴,你觉得呢?”
裴长嬴顺阶而下:“闻太史说得有理,在下会细查经手膳盒的宫奴,再向王上禀报。”此夜过去,替罪羊不难寻。
穆王却道:“王兄,臣弟认为沈氏母子断不能再留。今夜之后,内宫朝外必再起流言蜚语,重提当年沈氏与宁王暗情一事,为王兄蒙羞,丢王室脸面。当年王兄被沈氏美色诱惑,处处留情,今日切莫再动恻隐之心,给王室留害!”
丞相点头:“臣附议。”
此言于裴氏无害,裴长嬴在旁不语。
闻夫子急忙进言:“王上,公子白苏为王室血脉,怎能轻易处死!”
穆王冷哼一声:“要怪就怪他有一位不知检点的母亲!”
王上心中动摇,他转身吩咐道:“大监,去冷宫,赐白绫。”
穆王赞成:“今夜之后,王兄便再不用受流言蜚语困扰。”
正在这时,门外有太监急急忙忙跑进来报:“王上不好了,南城来报,晋平国宁王在南境交界处大肆兵演,意图不明。”
王上脸色虚白,方才只顾着生气,竟忘了那沈氏还关联着前政。
脚前脚后,又有太监举着密信来报:“王上,晋平国宁王送来书信。”
王上连忙起身打开书信来看,只见上面写着:贵君勿慌疑,晋商之界只是军演,别无他意,另劳商王代问义妹安好。
宁王信中的义妹便是指沈木樨,当年为掩暗情,二人以金兰兄妹相称。
王上看毕,气得手抖,反手将信件撕毁。
殿下,闻太史见状劝道:“王上,如今北境战事未平,南境若起征战,只怕会令太商分身乏术,难以应付。不如先退一步,暂留沈氏母子一命,以待来日方长。”
王上气红了脸:“就这样放过沈氏,那寡人的脸面往哪儿放!”
裴长嬴沉思进言:“宁王挑衅王上龙威,自然不能全然照从。王上不如回复宁王:冷宫违反宫律,将以禁足,庭院不出,自会安好。另外,王上可调集南境周边城军前去支援南城。如此既不失王威,也可暂解南境之困。”
王上闻言,气消了几分:“长嬴所言有理。”许是气累了,他坐下喘了口气道:“便由长嬴领旨替朕办吧。”
裴长嬴:“臣遵旨。”
丞相面色阴沉,今夜没能扳倒裴氏,他心中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