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桉终于搞明白了。
刚才那一出闹剧,原来是程杉特意演给她看的。
既然已经喊出口了,程杉干脆破罐子破摔:“姐你看啊,主角团五个人已经差不多了,那俩小的一看就是辅助,你是女主角,那得有个男主角吧?你既然没谈那就不是恋爱番,你考虑考虑我呗?”
他的眼神里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渴望:“我等当主角这一天真的很久很久了。”
荀昼生:“……”
两个小孩子也已经走了回来,荀耀还嘟嘟哝哝:“大人就是麻烦。”
荀小妹恰巧听到了最后几句,小小声道:“真的不能谈一下吗?”
岑桉是真不明白了。
现在小孩儿对谈恋爱的执念这么大吗。
是,她承认,她最开始被人扶腰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但那是受吊桥效应【注】的影响,之后她甚至还因为荀昼生的遮掩和隐瞒而怀疑过他,再后来她对他就是纯粹的战友情了啊!
荀昼生蹲了下来,与荀小妹平视:“感情的事情呢,是强求不来的。等缘分到了,自然而言就会在一起,你还小,等再大些就会明白的。”
怎么语气听着还有点怨念。
岑桉也在荀小妹身前蹲下:“小妹,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希望我们‘谈一下’,但我得把话说明白,我没想谈恋爱,暂时也不会谈恋爱。每个人在不同人生阶段的追求是不一样的,姐姐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在心底暗暗补了一句:比如,活命。
荀小妹不解地歪了下脑袋:“姐姐你不喜欢大哥哥吗?”
一般情况下,岑桉的回答都会比较委婉,比方说:没有不喜欢,我很欣赏他,但这并不是男女间的喜欢,他会遇到更适合他的人。
但岑桉隐隐觉得荀昼生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有些奇怪,便也没想给人留下误会的余地:“嗯,不喜欢。”
“可是大哥哥很喜欢你。”
岑桉:?
“不、不是,”荀昼生完全没料到荀小妹会语出惊人,急得舌头打结,前言不搭后语,“也不是不是的意思,我是想说——呃,我……”
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荀耀吸吸鼻子,故作老成:“哦——我懂,单相思嘛。”
程杉很满意老姐拒绝的态度,连带着看荀昼生也顺眼多了:“我也懂,兄弟,有眼光啊。”
荀昼生的脸已经快染成红色了,眼底似乎还有点水光,岑桉莫名幻视了一只急得泪眼汪汪、直吐舌头的狗狗,她心软了下,圆场道:“别瞎起哄了,我们就是朋友,普通朋友,对吧荀昼生?”
荀昼生好像更急了。
他喉结滚动了下,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嗯。”
程杉:十分满意。
还是程杉: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颤颤巍巍:“你咋知道他叫什么?你们果然有一腿——”
最后还是一个暴栗让程杉闭了嘴。
对于“怎么知道名字”这件事,解释起来太过麻烦,编瞎话更是耗费脑细胞,岑桉果断选择跳过,直接转移话题:“小妹,你家还有多远,家里有其他人在吗?”
“就快到了,平常就我自己在家,爸爸出门早。”她乖巧应答。
岑桉对小女孩有天然好感,从最初见面到现在,这孩子都聪慧懂事得很,唯二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对老村长“感谢神明”的转述,以及第二次循环时荀叔远口中的“她妈妈早走了”。
前者本质上是老村长的问题,岑桉只是连带着对转述者也心底发毛,可后者却是实实在在的信息不一致。
岑桉不愿意怀疑荀小妹,但此事实在蹊跷,她的话里还恰好露出了把柄——她说平常只有自己在家。
“那你妈呢,不在家陪你吗?”程杉随口一问,正正好击中了岑桉心里的疑点。
这次早晨的交流中,她没有把话题往荀小妹身上引,荀叔远自然也没有主动提到荀小妹妈妈的情况,所以程杉的认知还停留在昨晚的“救妈妈”上,无知者无畏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妈妈不在家,但是她一直都陪着我。”
咕嘟。
程杉咽了口唾沫。
他怀疑自己心是脏的,所以听什么都像恐怖故事。
于是他又强撑着补问道:“那、那你妈妈,现在在哪儿?”
“在这里呀。”荀小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得很甜。
程杉心脏骤停。
岑桉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把支撑住弟弟的后背,环顾了众人的反应。荀昼生显然欲言又止——他怎么又知情;荀小妹脸上的笑不作假,她是发自真心这样觉得;荀耀面色古怪,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看起来,还是最后那位最好下手。
岑桉还没开口,就见荀耀伸手要扯荀小妹的后领,被小妹侧身躲过。
他眼神闪烁,像个小大人一样赔着笑:“别见怪,别见怪,小妹她脑子有病,不清醒。”
“你才有病呢!”荀小妹气得小脸涨红。
“爷爷就是这么说的,你就是又犯病了!”
“他又不是什么事都对,妈妈就是还在,她一直在保护我!”
眼见着两小只呲牙咧嘴要打起来了,荀昼生想要劝架,岑桉一把按住了他:“再等等。”
她在等,等荀耀按耐不住吐出真话。
他果然没有辜负岑桉的期待,脸红脖子粗地嚷道:“你妈早就死了!被你爸打死的!你说她在在在,在哪儿呢,不早就埋地底下去了!”
荀耀吼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惊恐地后退几步,但已经来不及了。
程杉遭到了暴击,整个人跟灵魂出窍似的。
荀昼生叹了口气,开始低声安抚嚎啕大哭的荀小妹。
岑桉只有一个想法:不是说难产吗?怎么又换了种死法?
*
一行人抵达荀小妹家时,她已经不掉眼泪了,只是还一抽一抽地呼着气,一时半会儿也平复不下来。
荀小妹本来就跟荀耀不亲近,吵架之后更是隔着八丈远,荀耀一个人走在最头上,她落在队尾,紧紧拽着岑桉的手。
很奇怪,事情都古怪离奇到这种地步了,岑桉还是对荀小妹提防不起来。
而且荀小妹对岑桉有一种近乎天然的依赖,一双眼看向她的时候,像极了依偎在妈妈身边的小猫崽。
“到了。”荀耀粗声粗气地说。
荀小妹的住所在湖东畔,几乎是整个村子离老村长家最远的房子了。
这里离湖沼丛林很近,近到岑桉有些后怕——毕竟上次就是在这被人和烂泥弄死的。
趁大家伙进了屋,岑桉悄悄拉住荀昼生,往屋外撤了几步。
“你看那儿,”她指了指泥泞不堪的湖沼,“你说不要弄脏自己,我套着塑料袋进去的,管用吗?”
荀昼生沉默了下。
“你,进去了?”
“对啊。”
“一个人?”
“对,呃,也不对,”岑桉指了指老村长家的方向,“都在。”
“……”荀昼生的表情近乎木然,“晚上?”
“嗯嗯。”
“你——”他像是被堵得不知道说什么,“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可这也太莽撞了,这才——”后面的话被他吞了下去,岑桉猜又是循环的屏蔽规则在作怪,也没追问。
“你都闯到大本营了,还有什么管不管用的啊。”他无可奈何,“赢了吗?”
“也不能算输。”岑桉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对面胜在数量,我胜在质量嘛。”
荀昼生:“……”
他对这话一点脾气也没有,只能老妈子一样叮嘱道:“多小心点总是没错的,你——算了,你比我有数多了,按你的想法来就好。”
末了,他扫了眼湖沼的方向,又低低添了句:“谨言慎行。”
谨言倒是无所谓,有规则看着呢。
岑桉心想。
至于慎行——视情况而定嘛。
*
荀小妹似乎对两人的单独相处很是乐见其成,她是个个头上的矮子,却是个言语上的巨人。当程杉要冲出屋插进两人中间的时候,她怯怯一句“姐姐会不高兴吧”立竿见影地打消了程杉的念头。
荀耀靠在门框上,咬着手指看无声剧看得起劲,但等两人回来后还是一本正经地伪装道:“大人就是麻烦。”
荀小妹站得离屋里两个男生老远,岑桉一进门,她就跟吸铁石一样自动贴了上去,嘴上还不忘挖苦荀耀:“牛鼻子插大葱。”
“你说什么?”荀耀没听懂。
荀昼生也没听懂,但程杉已经懂得要憋不住笑了。
荀小妹目不斜视。
“我说你,装相(象)。”
掷地有声。
荀耀回过味来,张牙舞爪就要扑上来,荀小妹径直缩到了岑桉身后,荀昼生也已经按住了乱挥拳头的荀耀。
程杉咽下了笑,清清嗓子:“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敢作敢当,动手打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啊。”
荀耀不服,还要打,荀昼生一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按在原地:“你看,刚刚你说错了话,小妹也没有怪你,现在你反过来要打她,是不是肚量有点小了?”
荀耀被说服了一点,但立马找出了漏洞:“这是两件事。”
“对,这是两件事。第二件事是小妹不对,她不该这么说你,那第一件事你是不是该向小妹道歉呢?”
“可是她也没跟我道歉。”
荀小妹立马探出个脑袋:“对不起。”
荀昼生原本还准备了“先来后到”“长幼有序”之类的话,这道歉一出,他组织好的劝词全都用不上了。荀耀也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蔫脑:“好吧,我也对不起,不该戳你伤口。”
岑桉把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她轻轻戳了戳荀小妹的额头。
小丫头。
还挺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