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段念收到了萧元谋的一个礼物，一只白色的小鹰，和小时候母亲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那只很像，小时候的那只小鹰取名叫小白，还被父亲嘲笑没有内涵，于是当时年幼的段意怒翻了十几本段念还看不懂的书，给小白更名为吹角。父亲问段意为什么取名为吹角，段念还依稀记得当时的哥哥拿着一把小木枪说：“取自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希望爹娘带回来的都是打胜仗的消息。”
可惜吹角也死在了那场让段念午夜梦回都为之惊醒的战争中。
段念挑了块生肉喂给小鹰，“你就叫梦回。”
“这淮南皇帝什么意思，不露面就白白送一只小鹰过来，提醒郡主吗？”灿星沉不住气，愤愤地说。
段念也拿不准萧元谋的想法，这个人对她来说实在太危险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要么说伴君如伴虎呢，帝王君心是靠猜的。”
“来时空作古，去时一杯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段念逗弄着梦回，看着梦回歪着脑袋看她，黑溜溜的眼睛灵动欢快。
“什么意思？”灿星对自家郡主这莫名的感叹摸不着头脑。
皎月敲了一下妹妹的头，灿星吃痛“啊”了一声，“叫你平时多读书。”
“那些酸溜溜的诗词歌赋我看不下去嘛，哪有那些制毒炼药的书有意思，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灿星捂着脑袋控诉。
段念对她一笑，摊了摊手，很没责任的回答：“其实我就信口胡诌的，大概意思就是大不了就死。”
皎月看着段念莫名哀伤，听着这玩笑一般的话突然很想念小时候刚刚被公主救下的时候，锦衣华服的小小姐和小公子毫不嫌弃的和她们这种捡来的丫头一起吃饭，那时候的段念其实有点被宠坏了，连筷子都不怎么会用，冷面的小公子总是喂着妹妹吃东西，那时候的段意就不太爱说话，喜欢一个人看书，练功。那是一段很安宁的日子，长公主和驸马都在，那时候的驸马在旁边教三个女孩识字，看着妻子教儿子练武......幼年时的恩情和总角之年相伴相知的手足情让皎月有一瞬间想要带着段念离开的冲动，只是因为所谓的家国大义就生死相隔，天南海北。善为什么不得善报。
“皎月，你换上我的人皮面具。”
“郡主是要去见德妃吗？”
“好不容易没有萧元谋那个老狐狸在旁边，我们能做的事情就赶紧去做，灿星记得放哨，我走了。”说罢轻巧的身姿跳上墙头，冲着宁远宫跑去。
段念躲避着巡逻的侍卫，看着空无人烟的宁远宫，院子里洒落的饭食无人打扫满是恶臭，蝇虫“嗡嗡”的乱飞。整个宫殿连烛火都不曾有，借着月光满院子野草荒芜，那个女人坐在窗前唱着歌，是曾经读过的诗经《蒹葭》。
她在等我！
段念闪身进了屋子，屋子里也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你看到了，现在我的处境就是这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德妃怀里像哄睡孩童一般轻轻拍打怀里的枕头，披头散发，身上穿着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的宫服，俨然还是一副疯癫的样子。
段念曾看见过北齐冷宫里的女人，她们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也饱读诗书，也知书达理。
“你.....你叫什么名字。”段念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
德妃似乎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段念会开口问这个问题，“罗祈，我叫罗祈。”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又发出一声苦笑似的叹息：“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罗祈看着段念的眼睛，却好像透过她在看过去的自己。
“你是新进宫的贵人吗？”
段念也不跟罗祈兜圈子：“我是来救你的贵人。”
罗祈没有感到意外，只是低着头，似乎是在苦恼：“我身上还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吗？”
“你所知道的一切。”
直白干脆的话反而给罗祈吃了一颗定心丸，“我要活着离开这里，而且你要帮我救出我的妹妹。”
“我会尽我所能，我也会离开这里。”
……
从宁远宫出来段念不由得寒从胆边生，恶从心头起，这种恶寒好像流过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本能的感觉恶心。
罗祈本来是尚书的女儿，她那个杀千刀的父亲将她献给太后用以投诚，太后给萧元谋下药想要制造出另一个傀儡皇帝代替萧元谋，可惜萧元谋当时的势力也已经成熟，自此太后才退居后宫。
罗祈就成为了这场权力更迭的牺牲品，提到那个牺牲的孩子罗祈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
“哈哈哈，那个孩子本就不该存在与世上，流着那样的血就该下地狱，啊哈哈哈……”段念听着罗祈当时低声喃喃出的这些话，总觉得罗祈讲述的事情不够完整，毕竟萧元谋和太后都没有在事情败露后杀掉罗祈，总不能是萧元谋看她可怜就那么放过了她吧，这也太离谱了。
“郡主可是有了什么发现？”灿星凑上来像只好奇的小猫。
段念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灿星拍开她的手躲开了魔爪。
“这件事还是疑点太多，真真假假挑着看嘛。”
灿星对自家郡主跳脱的性格感到无语。
“路边的小孩咿呀呀，家里的大人笑哈哈，田里的麦子响唰唰，明年的收成乐开花。”
段念对着梦回唱出这一段歌谣，转头对着灿星说：“怎么样，这么久远的歌我竟然还记得。”
皎月卸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看着段念乐呵呵的和小鹰玩耍，那是她们第一次跟着长公主行军时路过一处村庄跟着村里的农妇学的。
“别灰心嘛，说不定我们可以熬死所有人，然后离开这里去闯荡江湖，再去看我们心心念念的大漠雪山，话本里都是这么讲的。”
“那我要去最大的草原上骑最烈的马！”
每次这种时候灿星就会很兴奋，俩个小女孩叽叽喳喳的讨论以后要去做什么。
皎月看着两个妹妹闹腾，忽然间理解了为什么段意不怎么说话，这完全插不进去一句话啊，这两个人的思路碰到一起比茶肆里说书的老先生还精彩。
皎月叹了一口气拿起茶壶去小厨房泡了点茶水。
在处处小心，人人各怀鬼胎的皇宫里就让她俩自娱自乐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