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元捷他自己，径直走向自己偏房囚禁李素的那间屋子。

    李素现在已经清醒了，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屋内。而一见她睁眼，一旁的士兵便拔剑出鞘，剑锋直指眼前看似无害的女子。

    "李将军，别来无恙啊。"唐元捷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温和地笑到:"把剑收起来吧。"

    话落，兵刃归于剑鞘。但李素知道，眼前人是比那些兵刃恐怖一万倍的存在。

    "李将军应当已经知晓鄙人意图了，希望将军好好配合，写一封调兵敕令。"唐元捷的行为十分客气，他在距离李素三步距离上坐下，平视着面前的同僚，语气甚至称得上诚恳。

    "你明明知晓，你我都没有调兵之权。"

    唐元捷还是维持着那温和又真诚的笑容，道:"但是我们都有调兵的威望，不是吗?"

    言罢，他拿出了拟好的敕令，将其亲手展开在李素面前。

    "逆贼赵氏观南弑父杀君，得位不正，残害忠良李翰海。故吾李素，特命旧唐余部，随吾讨伐昏君，事成之后，所有军士，皆可洗劫开封三日。"

    "画押盖印吧李将军，事成之后，卿就是唯一的枢密使。"

    "你放开我，我亲自去调兵。"

    "李将军说笑了，我要是放开了你，你跑了怎么办?若是你去援救赵观南，我可不就功亏一篑了。要是你自己立地为王，我又能耐你何?"

    他笑着拿出匕首，轻轻地在李素的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刀锋冰凉的触感就在眼前，令李素不由颤抖。

    "画押盖印吧李将军，您已经没得选了。"

    唐元捷抓住她的右手，在落款处画押。"将军的印玺在那里?莫逼某搜身。"见李素不为所动，唐元捷的耐心渐渐消散了，手上的匕首又加了几分力道。

    "在开封。"

    "若是如此，某就只能杀了将军，以绝后患了。"他脸上还是那份温和又诚恳的浅笑，却在此刻显得十分残忍。他明白，若是当真带着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活人回开封，难免又生波折，就算她的印确实在开封官衙，他就不信，她没有别的办法。

    "来人，将她带进来。"

    军士带着浑身是鞭痕血迹的李素属官，江茹，她一进来，就跪倒在地，对李素说:"将军救我。"

    "李将军，您可真要想好了，这您要是想不出办法，我就先杀了您最亲近的下属。若是您再耍花招，我就只能挑断您的手筋脚筋了。听闻您善使双刀，这但凡留下点残疾，便叫你这一身武艺成为绝唱了。岂不可惜?"

    李素虽然也有些害怕，但却依旧面不改色，但她也知道，现在的她已经没得选了。"在陛下偏殿的一块石砖下，我带你们去拿。"

    "不急。"唐元捷将一块烧红的烙铁去烧灼江茹的大腿，他的下属自觉地将一块布放到江茹口中，避免惊动他人。

    很快，一股烧焦皮肉的气味便弥漫开来。江茹面目因疼痛而扭曲，豆大的汗珠自脸上落下。

    "江茹!"李素高喊。但随即，一击火辣辣的巴掌便落在面庞上。

    "将军小声些，要是再惊动了他人，主上可不会对将军仁慈。要是当真心疼下属，就还是好好配合主上的计划吧。"

    "去吧。"唐元捷吩咐下属。

    李素果然没有再耍花招，唐元捷顺利拿到了她的印，发了敕令。

    他带她回了自己的屋子，但知道她到底是个手握实权的将军，为了避免她狗急跳墙，也没有苛待她。

    "姜泠没有找到，禁军也带着汴京里的赵晰和晏江跑了。"手下在唐元捷身边耳语。

    "废物。"唐元捷非常生气，但是因为李素在一旁，为了尽可能避免消息泄露，他只敢小声斥责下属。

    "父亲莫气。"唐既白前去劝慰父亲，但也许是因为事态紧张，他此刻的观察能力变得十分敏锐，没有忽略父亲眼里真切地转瞬即逝的疯狂，他突然开始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既白，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该怎么办。"

    "你立刻跑一趟，去都城调兵。"

    "喏。"

    此刻的另一边，姜泠与姜季之，正在一路策马疾驰。发觉事态不对时，这位军功卓著的将领，毫不犹豫地不顾前途，带着恩人奔逃。

    "季之，你停一下，我不舒服。"

    "只能停一会，我们只逃出十里远，还很危险。"

    "好。"

    姜季之停下了之后，姜泠拔出他的佩剑，姜季之伸出手想要阻拦。

    "就看一下。"姜季之随后收回了手，但顷刻间，姜泠便将剑刺入自己的心脏。

    "请你，带着我的人头去向唐元捷投名，却去救陛下。"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怎么做!"姜季之茫然地看着姜泠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鲜血隐隐从她的身体里渗出，她的面色很快变得惨白。

    "陛下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这是我的选择，还望将军莫让我枉死。永别，了，祝，祝君，一路顺风，喜乐，安康。"

    她慢慢将剑抽出，伴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液慢慢干涸，她的生命也慢慢消散了。

    他最终还是收起了悲伤，带着她的遗体与破碎的帝王印玺回到了唐元捷部。唐元捷派人验尸，但验尸人同样心怀鬼胎。他其实看得出来，这遗体是亡者自己捅的，这其中，必有隐情。

    想到二人之间的关系，他已经能猜到事态了，这遗体只是姜季之的投名状。

    但他知道，他要是实话实说，如果赵观南活着回来了，帮助叛臣的他必死无疑。可如果说这就是姜季之捅的，那唐元捷也不知情，不会将他怎么样。

    现如今形势不明，唐元捷需要调兵过来就是铁证，他不敢拿自己的小命作赌注。

    身处权力的漩涡之中，他早已练出了一套明哲保身的秘诀。

    "卑职知晓，如今局势已定，未来必然属于唐将军。如今卑职弃暗投明，便是为自己的未来作打算。"

    "是吗?可这能亲手杀了自己恩人的人，本官可不敢收。"

    "臣已经杀了姜都知，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如今无论如何，都只有追随将军，还望将军三思。"

    "罢了，既然这么有诚意，本官便将你收下了。不过你可要记得，不要耍花招。"

    "臣叩谢陛下抬举。"

    听到了这样的称呼，唐元捷感到了难以言明的喜悦。让他不由笑了出来。

    "说得好!朕许卿官升一级，好好干，有的是好前途。"

    "臣叩谢陛下。"

    "退下吧。"

    "喏。"

    直到回到自己的地方，姜季之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泪水夺眶而出，他止不住地抽泣着，却又不敢发出什么声响。

    她是他在这地狱里唯一的温暖。

    但是他现在，却只能守着她的遗志独活。

    没有了她，他又何来的喜乐安康呢?

    罢了，罢了，至少，不能让她的死亡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当务之急，是联系到保皇派，也就是晏江、陶婉卿他们。

    然后，努力去找赵观南。

    可如果赵观南已经死在密林之中，他又该怎么办?

    就算如此，他也要杀了唐氏父子，为姜泠报仇。

    春日暖阳之下，唐既白的心却是冷的。

    他已经意识到了父亲的野心，也意识到了观南弑父杀君的罪名从来都没有实证。其实对此，他早有怀疑，只是一直选择了相信。

    可想法和行动的感觉永远是两样的，直到箭在弦上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下定决心。

    但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就算赵观南愿意原谅他，他也无法亲手为了一个女子杀了自己的父亲。

    哪怕她是恩人的孩子，自己的君主。

    但是道德的歉疚感却让他几近窒息。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最后，还是对父亲的爱战胜了一切。

    这乱世，本就是成王败寇的世界，既然赵观南可以，那他又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拼搏一次?

    于是，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前去汴京调兵。

    却远远看见一场大火将整座城市烧了个干净。

    那是陶婉卿的手笔。

    她可不在乎什么伤亡，这没来得及带上的五万禁军，以及无数百姓全部葬身于此。

    唐既白慌了，虽然父亲也已经派人去请边军了，但是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于是，他选择了策马疾驰，亲自去密林杀了赵观南。

    "只要她死了，一切都来得及。"

    "来不及了。"

    他突然感到脖颈处的一阵刺挠，任何四肢都变得酸软，是毒针!

    "哈哈哈哈哈!"他转过头去，看见了来人，是李儒。

    "没想到，竟然是你。哈哈哈哈哈。"

    "很奇怪吗?我不过是做出了最利于家族的选择。"

    "不不不，只是没想到，最后杀了我的，是你这个叛主之人。"

    "各为其利罢了。"

    随着唐既白的生命渐渐寂灭，李儒也不由有些感慨。

    "没想到啊!这最初的忠臣，竟会在尘埃落定之后，举起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