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将宋林娟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口微微酸涩。

    在她的记忆里，自从宋林娟得病之后，就再也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新鞋，哪怕是家里还尚有存款的现在，宋林娟的也很少会买鞋。

    农村人平日里都穿布鞋，宋林娟的上一双皮鞋，还是结婚的时候，程奶奶给的新衣服钱买的。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可真是好姑娘，知道孝顺亲妈了。”程奶奶在旁边说了一句。

    宋林娟回过神，手足无措起来：“程程，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啊，我不要，没机会穿，你快拿着退了去。”

    程程笑着将鞋放在地上，打开系带：“妈，你试试。”

    宋丽娟还是犹豫，程子民说了句：“给你买了你就穿。”

    “那我先试试，要是不合适，你就退了去。”

    鞋当然很合适。程程买之前，拿尺子量了尺寸的。

    “好看。”程程满意地点点头，“等天气热起来，就可以穿了。”现在还穿棉裤棉衣，穿这样的单皮鞋有点冻脚。

    宋林娟一个劲往自己脚上看，激动得不知道该说啥。

    程爷爷和程子民俩人走到院子里去抽烟了，厨房里就剩三代女人，程奶奶起身准备去洗碗，程程一拍脑门，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棕色头巾。

    她当时买了后折起来塞口袋了，刚刚竟然忘了。

    “给我买的？”程奶奶不可置信。

    农村女人上了岁数后因为掉头发的缘故，都会戴一条头巾，从额头到脑后全都裹起来，考虑到耐脏，基本都会用棕色。

    程奶□□上日常戴的那条，已经洗褪色了。

    “奶奶你每天那么辛苦，上次还帮我卖袜子，这是我的谢礼。”程程说着，转向看着她的宋林娟，“妈，也谢谢你，卖袜子那事帮我说服爸，以后我如果有新的点子，还要继续靠你说服爸。”

    宋林娟叹气又摇头，感慨又欣慰：“你这孩子。”

    对于做母亲的来说，看孩子突然懂事，心情是很复杂的，既觉得骄傲，又很心疼。

    程奶奶被程程的糖水话弄得不好意思，拿着刷子哼哧哼哧刷锅，等程程走了出去，她才对宋林娟说：“程程这丫头，是真懂事了，先前我还说让你多说说，怕我说了她不听，现在不用说了。”

    宋林娟小心翼翼地将皮鞋收了起来，这是她闺女赚到钱给她买的，意义重大。

    她走过去准备倒脏水，接上话说：“我早说了，程程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急了些，心思重了些。我亲生的娃，啥样我心里有数。”

    程程在外面听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地站了几秒，赶在宋林娟提着脏水桶出去倒水，她悄悄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子豪的声音就在大门外响起了。

    “程程！”

    “来了！”

    程奶奶起得早，做了早饭，程程以前不喜欢程奶奶，几乎不怎么吃，弄得经常在学校胃痛，现在她乖乖喝了米汤吃了鸡蛋和饼子。

    并且还赶在出门之前，用压水井给程奶奶压了一桶水，俩人合力提到了厨房。

    压水井整体用铁铸成，利用的是杠杆原理，压水之前要先往引水皮上面倒一水勺水，再快速用力上下压动压手柄，通过引水皮的压力将水井里的水引上来。

    本来是程奶奶要压水的，程程看到了，主动帮了忙。

    她重活一世，浑身使不完的劲，跟先前恨不能逃避所有劳动的形象截然相反，程奶奶意外的同时，也默默做出了改变。

    比如看程程要走，塞给她一盒曲奇饼干。

    “你姑姑过年拿来看我的，你拿去学校吃。”

    程程惊讶极了。

    在她的记忆里，程奶奶对她极其刻薄，别说是给她塞这么高档的零食了，就是平日里做的肉和大米饭，也不愿意让她多吃。

    现在看来，程奶奶也不是单独针对她，只是讨厌好吃懒做的人。

    程程有点哭笑不得。

    林子豪从车座上滑到后面的铁架子上，脚尖一下一下点地，显得百无聊赖。看到程程出来，他哧溜一下又滑回了车座，下巴示意程程：“坐。”

    程程坐上去，自行车骑起来，冷风刮在脸上，她才后知后觉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的手冷不冷？”

    村里人一般不在冬天骑车，太冷了，哪怕戴着手套，手也冻得受不了。

    “不冷，我出来前我妈给我烤了手套。”林子豪的声音像是一团火，能破开冷风，“暖呼呼的！”

    程程默了几秒，又问：“你说要骑车上学，你妈没问为什么吗？”

    “问了，我说你要好好学习，把走路省下来的时间用在看书上。”

    林子豪的声音很自然，程程却瞬间紧张起来，俩人关系这么亲密，会不会让林妈妈误会什么，比如她占林子豪的便宜，让林子豪这么大冷天骑车载她上学。

    冷风里，林子豪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妈一听我那么说，不住口夸你，还说让我多跟你待在一起，向你学习，到时候也考个好高中。”

    程程悬着的心落了回去，松了口气。

    是她想多了，这年头大家思想还比较单纯，哪怕是整个学校，初中男女也找不出几对实打实早恋的，所以大人们的警惕心理也没那么强。

    不像几十年后，受外国风气与短视频的影响，别说是初中，小学生都开始早恋了……

    开学第一天，自然是要升旗，校长讲话。

    程程站在队伍里，看着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心潮澎湃。到了校长讲话的时候，她跟其他同学一样，开始走神。

    升完旗回到教室，休息几分钟，就要准备上课了。

    李淇走过来，趴在程程耳边说：“昨天黄倩倩去我家了，她跟我说了一大堆你的坏话。”

    程程蹙眉。

    李淇继续咬耳朵，“她还说，你肯定是因为任飞才当众跟她翻脸的，你要是不主动和她和好，她以后会跟任飞走得更近，要好好气一气你。”

    程程：“……”

    “这些话，你千万别告诉她，我不喜欢她这样对待朋友，才跟你说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李淇一口气说完，飞快跑回了自己座位。

    程程觉得这样的李淇好可爱。属于青春期少女的认真和青涩。

    她扫了一眼，黄倩倩果然不在教室，于是对着李淇笑了笑。

    再转眼，看到黄倩倩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路过她座位的时候，假装跟她不认识，高高仰着头走了过去。

    程程：“……”

    这个少女不可爱。

    班上的人都知道程程和黄倩倩闹掰了，不仅有私底下偷偷八卦的，还有当面直接问程程的。对此，程程的回答很统一，初三下学期了，她打算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都不打算考虑。

    这是个很正当的理由，大家都深信不疑。

    第一天上午四节课，分别是数学、语文、化学、物理。

    程程凭借着前世上班一坐就是一整天的经验，轻松坐了一上午，对于前三门科目，也学得很入迷，但到了物理，她开始头疼。

    其实初中的物理并不难，只需要将公式牢记于心，做题的时候代入公式算出答案就可以了。难住程程的，更多的是心理阴影。

    另外，程程发现，自己除了英语可以轻松应对之外，其他科目都得从头再学一遍。

    哪怕是语文，也得下苦功，虽然她已经上过高中，学过更难的文言文和阅读理解，但她初中背过的那些课文，记过的那些多音字的读法，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都是知识点啊！

    最令程程欣慰的是化学，趁着课间休息，她试着做了一套化学卷子，发现很多知识都在脑海里，初中化学是高中化学的基础，对于这些基础的公式和元素周期表，每个参加过高考的理科生都刻在了骨子里。

    中午程程和林子豪一起去街上吃了个米线，又拐去欣欣书店买了孙梅要求的课外书和课外试卷，就继续回学校看书做题了。

    见程程如此用功，讨厌学习的林子豪也罕见地打开了课本，开始看书。只不过看了一会后，就有些困了，趴在桌上开始打瞌睡。

    程程赶在下午上课之前，也趴在课桌上休息了一会。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孙梅的课，全班人包括最不爱学习的男同学都打起了精神。

    一来，孙梅是班主任，班主任历来都要比普通代课老师更有威严；二来，孙梅上课总是跟打了鸡血一样，嗓门大声音尖，还经常发火。

    果然，孙梅一进教室，先把课本甩在讲桌上。

    “啪！”

    全班人都坐直了。

    “这是我带你们的最后一学期，你们都给我规矩点，别给我惹事！那些不想考高中的，我也不要求你们好好学习了，上课安分点，别打扰想要考高中的同学！想考高中的，最后冲刺时间了，千万不能松懈，否则你们前三年都白费了！”

    全班鸦雀无声。

    孙梅继续输出，“考上了高中，才能继续考大学，你们现在还小，根本不知道大学有多好。我只有一句话，能考上大学的同学，跟那些考不上的，未来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以后人家念大学的坐办公室，考不上的，你们就去打工吧！”

    这些话孙梅说过不止一遍，但没人在意，年轻孩子因为年轻，没人会恐惧未来。

    听得最认真的当属程程。

    不管未来大学生如何被唱衰，对于没有任何资源的农村孩子来说，大学无疑还是最优质的踏入优异圈子的门槛。

    因为她听得认真，满脸严肃，还被黄倩倩拉着旁边的女生蛐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