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生心思多，程程是知道的，毕竟她当年也是各种小心思，有些是跟自己有关的，有些是完全跟自己没关系的。

    现如今回头看，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十五岁与三十岁的区别。

    十五岁的时候，触角特别灵敏，会特别关注身边人的一举一动，谁说了我的坏话，谁和谁关系更好，一点点难堪，就能伤心回家，哭到眼睛红肿。

    而到了三十岁，触角都生了锈，除了跟自己切身相关的事，几乎不能被什么事挑动情绪，哪怕是被领导当众批评，在几百个人面前出糗，也能很快地翻页，过段时间后当笑话讲给别人听。

    所以，对于黄倩倩的蛐蛐行为，程程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当李淇追到厕所跟她告状的时候，她平静地问李淇：“你对考高中什么打算？”

    程程记得很清楚，前世，李淇高考成绩一般，没能上县城的一中二中，她家里人花钱，把她送进了市里一所普通高中。

    市里的普通高中纯属混高中文凭，最后李淇连大专都没考上。

    李淇：“啊？”

    程程直接道：“如果你有考高中的打算，这学期就得好好复习，不能松懈。”

    李淇想了几秒，有些苦恼。

    她当然是想考高中的，孙敏的那些话，她也听进去了一部分，可她学习成绩向来是忽上忽下不稳定，对于考高中，空有想法，没有多少把握。

    程程笑着拍了拍李淇的肩膀：“如果你想考高中，我们就一起努力吧，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拼一把。”

    李淇被程程由内而外流露出的励志精神震撼到了。

    她再次发出感慨：“程程，我感觉你真是不一样了。跟过去，很不一样。”

    放在以前，若是程程知道黄倩倩在背后议论她，还拉着别人一起说，肯定会很生气很伤心的。

    也许是即将到来的中考改变了程程。李淇心里替程程找好了理由。

    程程与李淇从厕所里出来，迎面遇上了黄倩倩，黄倩倩脸色不怎么好看，视线投向了另一边。

    李淇有点尴尬，程程面无表情，与黄倩倩擦肩而过。

    等程程跟李淇走远了，黄倩倩旁边的女生切了声，挑拨是非道：“她拽什么拽啊，不就学习好点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黄倩倩没说话。

    那女生继续吐槽程程，黄倩倩猝然打断：“行了，别说了。”

    她转身就走。

    被她丢下的女生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黄倩倩听见刚才程程和李淇的对话了，当李淇看程程去厕所，小跑去追的时候，她就猜到李淇要告状。所以，她紧随其后跟来了。

    她打算偷听程程会在背后说她什么，可她没想到的是，程程完全没有接李淇的茬，提都没提她。

    那一刻，黄倩倩的心情，比程程说了她坏话还要难受，她觉得自己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程程与黄倩倩这对曾经的好朋友，在新学期开始就彻底不来往了，黄倩倩也不在背后说程程了，二人虽然在一个班，却像不认识一样，疏远平静地相处着。

    大家都很好奇，但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这种状态，程程很喜欢，她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学习。

    成年人做事，比小孩子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便是目的性极其明确，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程程的目标是考高中，是中考，所以她不会去不相关的知识点上浪费时间，她所有的学习，都是为了考试。

    放在各科目上，便是基础分必须拿到，大题尽量拿到，特别难的题直接放弃。

    当年程程参加高考的时候，就是用这个方法，考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大学。不管是中考还是高考，基础题都占百分之八十，只要把基础知识全部掌握，就能考出不错的分数了。

    程程不仅在学校的时间认真学习，路上的时间也不放过，反正上学放学她在林子豪的自行车后座也没事干，索性抱着语文书开始背诵。

    林子豪一开始还会找她闲聊，后来就专心骑车子，不说话打扰她了。

    回到家也是一样，她干杂活的时候会把书本放在旁边背诵，久而久之，若非必要，家里人都不会使唤她干活了。

    就连被全家人宠爱的程耀扬，也因为要找姐姐玩，被程奶奶和宋林娟训斥过几次。

    “你姐在学习，不要打搅她！”

    “小声点，吵到你姐背书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月，程程迎来了开学以后的第一次月考。

    考试的头一天晚上，她挑灯夜读，学到了夜里一点钟，宋林娟披着衣服走进来，神色担忧。

    “睡吧，别熬坏了。”

    “嗯，马上就睡。”程程咬着笔帽，纠结于物理题的一道公式。

    她知道怎么用，但是不明白为什么，如果不弄明白，以后这道题变个形式，她就不一定知道怎么做了。

    “快睡，别做了。”宋林娟走到炕边，把被子展开，往里面塞了个暖水瓶。

    如今开春了，没那么冷了，不用再烧热炕，也不用生火了，但还远没到暖和的时节，屋子里还是有点寒气的。

    程程把习题集那一页折了个角，打算回头去问老师。

    是的，当过一次成年人的另一个优势，便是不怕跟老师面对面对话了。她清楚地知道，几乎大部分老师，面对主动学习的学生，都是愿意倾囊相授的。

    程程脱了鞋，钻进被子里，宋林娟为她掖好被子，关了灯。

    一片黑暗中，程程突然开口：“妈。”

    宋林娟停住脚步，回头看过去：“怎么了？”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最近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宋林娟顿了下，才说：“没有的事，你多操心你的学习，我好着呢，赶紧睡吧。”

    宋林娟走出去，带上了门。

    一片黑暗中，程程抿唇，在被子里捏紧了拳头。

    第二天，班级里的氛围明显比平时要紧张许多。

    程程赶在老师没来之前，拿出书记知识点，看以往画的重点，虽然有临时抱佛脚的嫌疑，但换励志的眼光来看，何尝不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见程程在争分夺秒地学习，李淇也不闲聊了，埋头认真看书。

    第一门考的是英语，孙梅抱着卷子走进来，一眼便扫到了认真念短语的程程，她眼底露出些许满意。

    随即，蹬蹬蹬走上讲台，将卷子重重拍在讲桌上。

    “安静！”

    全班都被吓一跳。

    孙梅白眼朝着全班同学翻了一眼，又翻回去，接着，用很气愤的语气说道：“你们要向程程学习，不论是上课还是考试，都不忘学习。不要一听要考试，就书也不看了，单词也不背了，那能考好吗？”

    全班鸦雀无声。

    程程压力山大。

    她感觉全班人都在看她，生平第一次，她切身体会到了三如，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好在孙梅再没说了，她把试卷交给每一排的第一位，让往后传，传到最后少了或者多了，跟其他排要或者给。

    程程拿到卷子，深吸一口气，开始做题。

    两节课的时间，程程从来没有觉得过得如此漫长，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她就做完了所有的题，但是效果并不乐观。

    有许多单词，明明她知道怎么念，但就是拼写的时候总觉得字母不对，比如商业的拼写是commerce，还是commarce。

    第二节课下课铃打响，孙梅开始收卷子。

    程程面色沉重地交了试卷。

    早上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她，此刻的心情一落千丈，没有跟其他同学一样对答案说闲话，她手臂圈起来趴在桌上，脸埋在里面。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桌腿被踢了下。

    林子豪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起来。”

    她闷闷不乐抬头，空出来的手臂位置被塞了一堆东西：“赶紧吃，等会儿还要考一门呢。”

    林子豪说完就走了，一秒都没多停留。

    程程低头，看到了海带丝、饼子、娃哈哈、麦丽素……

    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零食。

    这家伙，还挺细心的。

    程程心底流淌过温暖的感觉，她用力地将吸管插进娃哈哈的锡纸盖，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心情好多了。

    隔着两排座位，黄倩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向下撇了撇。

    接下来的数学，程程发挥得很不错。

    卷子交上去的那一刻，她在心底里深深感谢大学时候无比头痛的高数课，正是因为有了折磨人的高等数学，才让她对初中数学最基础的公式滚瓜烂熟。

    下午还要接着考试，中午程程跟林子豪没回家，照例去街上吃东西，为了感谢林子豪的零食鼓励，程程请他吃馄饨。

    林子豪也没客气，要了一个大碗，程程饭量小，要的是小碗。

    这年头还没有弄虚作假的习惯，馄饨里面的肉真材实料，还是土猪肉，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肉香，比几十年后的饲料猪肉香得多多了。

    程程跟林子豪吃完出来，准备回学校接着复习，林子豪说要去买点东西，让程程先回学校。

    走到教室门口，程程愕然发现，任飞竟然站在那里。

    看到她，任飞向前走了两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似乎，是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