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课是自习，这种课一般都是快下课的时候班主任会过来转一圈，有些管得松散的班主任甚至直接不来。孙梅属于管得严的，会不定时出现在窗户附近偷偷观察，她的脸又涂得白，好几次把窗户边的同学吓得不轻。
所以后来，窗户边的同学不管是认真学习的，还是想偷懒闲聊的，几乎都会拉上窗帘。然后，被孙梅勒令必须打开……
程程猜测刚谈完话，孙梅暂时应该不来，笑着回答赵文静，“没说什么，就鼓励我，安慰我，让我不要压力太大。”
赵文静有点不敢相信，“没了？”
“还有，说你是个好孩子，让我继续跟你做朋友。”程程说这句的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
附近一圈人这下都困惑了，程程不是被叫去挨骂了嘛，怎么还这么高兴？
赵文静脸红了。
她咬着嘴唇，圆嘟嘟的脸蛋飘上粉红，“你就逗我吧。”
“真的。”程程发现自己的笑让赵文静误解了，连忙瞪大眼睛保证，“我没开玩笑，是真的！”
她刚才笑出声，只是觉得青春期的友谊真的很有意思，不像是长大后，能不能成为朋友，多看因缘际遇，好像没多少选择。
在程程的保证下，赵文静终于信了，她扭过头，飞快看了一眼教室外和几个窗户的位置，没看到孙梅的身影，这才对着程程埋怨了一句，“你脸色那么差，我还以为你被骂了呢。”
程程：咦？
她脸色差吗？
赵文静说完就转回去写卷子了，程程也立即投身题海，等到了下课，俩人相约去厕所的时候，程程才把话题又带了回去，“我平时脸色很差吗？”
“说实话吗？”赵文静不等程程给出答案，就直说了，“挺差的，以前我都不敢跟你多说话，看你老不高兴。”
程程：“……”
她又想起开学报名那天，李淇只是跟了聊了一路，就说她看着高兴了，没那么苦哈哈没那么愁眉苦脸了。
现在孙梅和赵文静都这么说。
问题是，在她的记忆里，她只是在家里和弟弟争爸妈的爱，总是不甘心不服气，但在学校，她还是很正常的啊。
而且，她之所以总是面无表情，单纯是因为她总是在思考问题而已……
放学回家的路上，程程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林子豪。
她其实已经信了大家的话，毕竟第一个人这么说，可能有失偏颇，第二个、第三个都这么说，肯定就有点说法了。
但她还是想听听林子豪怎么说，毕竟按照相处时间来算，她跟林子豪才是相处时间最多的那个。
林子豪的回答，令程程意想不到。
“我没觉得你愁眉苦脸啊，谁这么说的？我看是说这话的人脑袋不清楚，好端端一个人，天天呲个大牙乐呵，那不跟大傻子一样吗？”
程程：“噗。”
在教室里睡了一天，林子豪的精神又振奋了起来，尾音在空中上扬，“别听那些人瞎说，你挺好的！没毛病！”
程程愣了愣。
自行车正好在下一个大坡，她的手抓紧了车座的铁架子，林子豪穿的衬衣被风吹得鼓鼓囊囊，贴在了她的脸上。
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不由笑了。
林子豪这小子，看着冒冒失失，对未来也没个计划，但其实挺聪明挺有眼色的。
他一定是从她纠结的语气中听出了她在为这事烦恼，所以直接把这个问题从根本上推翻。问题不存在，所以，也就没有正确答案。
没有骗她说她脸色很好，也没有嫌她情绪差，他认可了她以前的臭脸，并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程不在这个问题上内耗了，自行车停在家门口，她认真地对林子豪说：“你今晚别看碟片了，好好看书，明天中午我帮你做个学习计划。”
林子豪有点懵，“这么突然？”
“嗯，你刚才那几句话说得不错，很中听，我这是对你的报答。”现如今的程程，也会开俏皮的玩笑了。
林子豪顿了下。
他别过脸，咬牙切齿，“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程程眉开眼笑，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摆手，“记得啊，今晚好好看书，捋一捋你各科的进度。”
回到家，程程先帮程奶奶干了点体力活，比如压水倒泔水桶之类的，随后就被程奶奶赶去学习了。
她拿着英语书在院子里背单词，背一会后默写，确保每个单词都滚瓜烂熟，绝不会出错。
宋林娟和程子民从地里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程程念英语的声音，俩人脸上都是欣慰的表情。
吃完饭，程爷爷率先离开饭桌，程子民向来是第二个，今天却没急着走，他放下碗筷，身体朝后倾了倾，严肃地开口：“你说的那事，我同意了。”
在程子民摆出架势要说话的时候，程程就已经一颗心提起来了，此刻听到了肯定的答复，脸上的喜悦收都收不住。
“不过，你记得，我答应你的前提，是因为你妈给我说了很多你的好话，你最近表现也不错，而不是说我们家要为了你这些钱生活。你是个学生，你的主要责任依旧是学习，别搞错了。”
程子民依旧说话严厉，乍一听毫无人情味，程程却不那么惧怕了，昨天妈妈走后，她想了很多，她发现程子民其实挺好的。
最起码，他是一个正直的父亲，对孩子们严厉也是希望孩子们不要走上弯路。
村里不正直的父亲可不在少数，有些男人会很直接地说，女孩子学习好没用，还是早早嫁人有用。
知道了程子民是好心，她压根不需要假装，自然流露出乖巧与懂事，“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程子民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走了。
不一会儿，宋林娟跟程程回屋，母女俩坐在一起，手拉手，笑盈盈说悄悄话。
程程：“妈，你真是太厉害了！”
宋林娟：“是你最近表现好，你爸信你。我跟你爸商量好了，过几天是庙会，村里人都会去，咱们就不去了，咱们一起上山挖去，趁着地里的人少，不惹眼。”
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
但程程一计算，发现时间不对，“妈，庙会那天我上课呢，我是不是要提前带你们上山，给你们看看那东西长啥样啊。”
“不用。”宋林娟摇头，“你爸说了，到时候给你请一天假，正好你也休息一天。”
程程瞪大了眼睛。
宋林娟问：“怎么了？”
“突然压力有点大。”程程深呼吸一口，又缓缓吐出去，“没想到爸这么支持我，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多挖几个，多多卖钱！”
宋林娟被程程势在必得的表情逗笑了，她宽慰闺女，“别那么紧张，就算到时候卖不了多少钱也没事，重在参与。”
程程一把抱住宋林娟的腰，蹭了又蹭，“妈，你真好。”
程程这边祥和太平，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林家就没那么顺利了。
因为林子豪头一天晚上看了整夜的碟片，林妈妈做好了要守着电视机，绝不让儿子偷看碟片的准备，她甚至还想把影碟机抱到她睡的那屋去，鉴于动静太大，万一拔了线以后接不上去，只能作罢。
本来各家的电视都是放在大人睡的那屋，但林妈妈睡眠不好，林爸爸有时候想夜晚多看会碟片，便放在了没人睡的那屋。
林爸爸有时候回来，在微凉的夜里喝着啤酒看着武打片，好不惬意。
这份惬意，林子豪在林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也享受上了。
她坐在院子里，看似在乘凉，实际一直盯着林子豪，但她没想到的是，林子豪压根就没往电视机那屋里去。
在林妈妈眼中，这个向来坐不住，屁股上长刺的儿子，竟然坐在书桌前学习，还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一定是障眼法，目的是骗过自己，等自己睡下了就去看电视！林妈妈断定。
眼瞅着十点多了，林妈妈困得不行，一番纠结之下，她也玩起了心眼。
她决定先假装去睡觉，林子豪看她去睡了，肯定会原形毕露，到时候她再悄悄出现，抓他一个现行！
林妈妈说干就干，回屋拉了灯绳，在黑暗中躺了足足半个小时，蹑手蹑脚摸黑出门，拐到放电视机的那屋。
没有声音，林妈妈从窗户缝里往里看，电视机是黑的，里面压根没人。她不信邪，又走了几步，到了林子豪的房间。
只见林子豪依旧坐在书桌前，正一边翻书，一边往本子上记东西！
玩心大发的林妈妈俨然已经沉浸在抓儿子看电视现行的艺术里了，平日里那么希望林子豪能静心学习的她，此刻没有一丝对儿子努力学习的欣慰和高兴，满心都是挫败感。
“见鬼。”她嘟囔了一句，推门而入，没好气催林子豪，“赶紧睡觉，这都几点了。”
林子豪正按照程程说的，研究自己的学习进度，头也不抬地赶林妈妈走，“赶紧出去，别打搅我。”
林妈妈火气一下上来了，伸手就去揪林子豪的耳朵，“浑小子，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林子豪翻了一晚上书，发现自己这三年压根没学多少，很多知识都不会，正烦躁呢，被林妈妈这一揪，也火大得不行。
他声音陡然拔高，“你不是让我跟着程程学习嘛，我现在开始学了，你又来说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林妈妈愣了。
啊？儿子真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