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人群,死一般寂静,无声的诡异蔓延开来。

    世人不知指挥使真容,但那张鬼面永镌心间。

    方才那自诩大丈夫的说书人早被吓得跑下高台,连爬带滚地混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再不敢多置一词。

    俞挽春以杯掩面,默默又喝了几口茶水。

    这指挥使,真是阴魂不散。

    好在这群人不过是想找个地方歇脚罢了,伙计用围脖上的汗巾擦了擦冷汗,胆战心惊地上前,硬着头皮将他们迎上了二楼的包厢。

    俞挽春收回视线的瞬息,隐约感到一道视线扫过,她下意识抬头,只看到徐徐旋转上升的木阶上,逐渐消失在眼前的那抹修长玄色身影。

    底楼的茶客们此时才终于恢复动静,却也不敢再大声喧嚷,唯唯诺诺凑成一堆,低声窃语,暗暗揣测这指挥使离开上京的缘由。

    声响陡然消隐,俞挽春深感欣慰,她趁着这难得的时机,撑着脑袋稍稍阖眸休憩,直待醒来,外出采买的车队也已回来。

    俞挽春不打算在青城多做停留,只想快些到达阡安县,是以不再在茶楼逗留。

    坐上马车后,行至一半,俞挽春便感到不对劲。

    不久前,她初至青城,城内繁华虽说不比上京,却也是人流稠密,但眼下,太安静。

    俞挽春掀开帘子,不知何时,周遭行人踪迹稀疏,乃至眼下仅闻落叶风声,道路两旁的铺子关门,酒楼打烊,酒朋宾客离去,门前冷落,仿佛静水深潭,不起分毫波澜。

    是遭了什么祸事,还是在避患?

    她不期然想起昨日青城关闭城门一事,那时是为抓捕山贼,若是因山贼招致人心惶惶尚且有据可循。但今日城门大开,山贼应当应已被捕才是。

    “小姐,可要另换道路?”车夫显然也意识到此时此段街道不复先前,低声问询起来。

    虽说身边侍卫相护,但能够少惹腥臊自然最好,她点了点头。

    俞挽春正欲放下帘子,却忽见巷口中拐出几道人影,脚步跌跌撞撞,身形不稳,神情有异,似身上带伤。

    虽说这些人的目标显然不是俞挽春,但边上骑马相随的侍卫反应仍旧迅速,当机立断下了马,分散在俞挽春所在马车周围。

    “快!快——快拦住他们!”

    身后深巷中传来气急败坏的躁动声音,那几人神色大变,连忙往外跑去。

    只是俞挽春看出他们已是强弩之末,身上伤势拖慢自身的步伐,连带着反应速度都慢下来。

    追兵身形逐渐暴露出来,若未猜错,应是这青城官兵,眼见那几人便要逃离,身后官兵搭起弓弩瞄,弯弓拉弦,弓弦紧绷蓄势待发,直直瞄准了前方落在最后的一人大腿上。

    “咻”地一声,弓箭凭空惊响,裹挟湍急气流,流羽飞箭转眼即过,眼见便要射中那人,却忽闻破空声,一枚飞镖从暗处飞来,螺旋飞转,在半空中撞上那只箭矢,剐蹭出清亮的剧烈金属碰撞声。

    锋利尖锐的箭矢在此刻仿佛脆弱的瓷器,不堪一击,由于巨大冲撞从中断成两半,“啪嗒”落下两截木屑残肢。

    而那枚箭矢毫发无损,径直向前飞,直接钉穿在墙面上。

    俞挽春感到些许惊讶,视线微动,再往旁一瞥,便见到一人不知从何处出现,以庇护的姿态来至几人身前。

    “大王!”

    险些被箭矢射中的那人痛哭流涕,就差抱着她大腿哭诉,“大王,你可算是来了,我们几个差点就……”

    “何和!你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又不是死了,”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话里话外皆是嫌弃之意。

    显而易见的嫌弃话语一出,那男人也不觉尴尬,只是举袖擦干眼泪,“大王说的是。”

    “你是何人?你怎敢阻拦官府办事,耽误官家抓捕,与犯人同罪,你当不知?!”

    官府追兵领头之人仔细一看,见阻拦他们行动之人竟是一女子,哪怕方才那一招不同凡响,他仍是不由得轻视了她,厉声呵斥,“现命你快快离去,再敢阻拦,便是死路一条!”

    女子闻言不退不避,相反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抬手从墙上轻松取下穿墙极深的飞镖,上下抛了抛飞镖。

    那官兵见自己竟被一个女子如此忽视,恼羞成怒,向后挥了挥手,所有官兵瞬间迈步,挥动砍刀便要上前。

    “小姐……我们现在该……”一名侍卫俯首征询她的主意。

    “……先看看,若事态失控,届时再跑也不急,”俞挽春微微挑眉,毕竟这女子她可认得。

    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甚至将行之际彼此还客套地打过招呼,路姑娘路言栀是也。

    路言栀会武,虽说俞挽春不曾知晓她的底细,但心底莫名升起隐秘的断言。

    这些官兵——不会是路言栀的对手。

    果不其然,那些官兵看路言栀不过一介女子,打心底里瞧不上她,出手之间都带着轻慢的鄙屑,不想几招交手过后,他们便渐渐感到不对。

    但覆水难收,官兵只好逼迫自己继续出招,可不过就是一盏茶左右,那些人便几乎全军覆灭,败在了自己嗤之以鼻的女子手上。

    “大王威武!大王!”

    何和其他几人自觉退守至墙角,将足够的战场交予给路言栀施展身手,而何和始终在一旁大声呐喊助威鼓劲,喊着:“大王厉害!大王!”

    “你?你是另决微!”

    那官兵此时终于意识到什么。

    “你人还不蠢,”路言栀语气意味不明。

    为首的官兵捂住胸口,口鼻流血,咬牙切齿,“你这贼寇,莫要嚣张,乌枭指挥使已至青城,凭你上不得台面的低劣手段,莫非你还以为有几天好日子可过……”

    话落,他余光瞥见出现在视野中的两人,眼神一变,大喜过望,“少卿大人!”

    “……小姐,我们快些走吧……”云焕忍不住出声。

    俞挽春勉强接受,此时从远处赶来的两人,他们之中一人竟然当真是——太常少卿谢氏谢缶,也是她的小舅。

    她对谢氏一族皆无好感,可想来她这小舅应当也看清她的面貌,虽说她爹娘与谢氏皆是恩断义绝的境地,可在人前,表面上还是维持一丝所谓的情面,若是此时她急匆匆离去,恐怕会招惹非议。

    “滁州另决微?便是你?”谢缶不曾看马车上的俞挽春,视线只移向路言栀,上下打量她一眼,冷声开口,“光天化日公然行刺,你胆子的确不小。”

    “大王,他也就一人,别听着这劳什子少卿老卿了,直接把他打趴下吧!”何和看不顺眼这什么大官,只会讲些冠冕堂皇的言辞,瞧他那眼神,摆明也是与这些官兵一般,瞧不起他们这些草寇罢了。

    路言栀却没有直接动手,蹙眉看向谢缶身旁的那人。

    谢缶看出路言栀的忌惮,冷冷甩袖,微微侧首朝身旁之人高声命令,“你还不动手吗?要等到何时?”

    路言栀攥紧手中飞镖,却不见谢缶身旁之人有任何动作。

    “你……你是何意思?”

    谢缶见他迟迟未动,有些不耐,“指挥使将你派至我身边,你怎还敢不听吩咐?”

    “大人令我随身保护,而非让我听命于你,”那人声音冷漠。

    “你?!”谢缶脸色一沉,在一众人等被人折了面子,不免难堪。

    “无令不动,非命不行,”乌枭卫卫使语气淡漠。

    谢缶面色发阴沉。

    无令不动,非命不行……乌枭卫卫使——这群该死的,指挥使走狗……

    他自然知道这卫使的意思,此乃陛下曾亲自立下铁规,所有乌枭卫卫使直属指挥使掌控,仅受命于指挥使。

    只是谢缶未尝想到,眼下处境,这卫使竟会如此不知变通。

    于是,他只得眼睁睁看着路由栀和其他山寇逃离而去,瞟了眼眼前这些受伤的官兵,更是生厌,便挥挥袖让他们赶紧离开。

    此时,一切都归于平静。

    俞挽春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她看出谢缶竭力掩饰的恼怒,眼中快速掠过一抹轻嗤。

    随即她微微弯了弯眼角,从车厢中下来,缓缓行至谢缶跟前。

    “侄女见过小舅,”俞挽春不过是想看他笑话罢了,微微提高声音,尾音轻轻扬起。

    “……”谢缶看着眼前这个方才被他刻意忽视的小侄女,他脸色愈发难看,险些维持不住表面的体面。

    但他也是堂堂大理寺少卿,不会因此而直接失态,自然也不会允许自己在他这招人嫌恶的侄女面前露丑。

    “你是何时离的上京?为何来此?我们今日在此相遇,倒是巧了,”他声音温和。

    俞挽春见他装模作样,端出这么一副假惺惺的仁慈长辈作态,只觉可笑。

    但她还是装作不知,表面上仍温婉乖巧的模样,微微垂眸,声音柔和,“侄女思念茳州甚矣,这便来了。”

    敷衍完她这名义的小舅,俞挽春便上马车离去。

    谢缶应是与指挥使一同南下江南,是以才在此相遇。

    “小姐……前面这路似乎不通了……”

    俞挽春闻言微微蹙眉。

    此时马车已经行至郊外,只待再行一段路程,便可穿过青城外围绕的群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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