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头的家访结束,确认家里人让孩子继续上学,柴遥才如释重负地离开,长臂膀顺着谈秋宁的肩线伸去搂着她,嘴里哼着儿时爱唱的山歌,勾肩搭背地一起回学校和支教团的学生汇面。
“小柴姐,我有个想法,想和你提一下。”谈秋宁以山风、穗香为背景,柔声开口说。
柴遥:“怎么了?你说。”
谈秋宁:“是这样的,我打算做一个账号,在社交平台上发一些学校里的视频,或者西城的生活,让更多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要想真的好起来,靠你靠我都是不行的,还是得靠大家。”
柴遥嘴角当即咧开笑,点头肯定道:“咱俩真是想一块去了。我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但学校长期就我一个人,我忙不过来,再加上我也不擅长剪辑,就搁置了。你有这想法太好了啊。”
谈秋宁的眼眸亮起来,透着温柔,与天际线里的暮色相容,继续说:“好啊。那这一年我慢慢教你剪辑运营,等情况稳定了,就没有刚开始的手忙脚乱了。”
“小谈,你真是西城的小福星,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柴遥说着说着就眸光微微闪动,有些哽咽说。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希望。
之前是她一人撑起西城的教育,忙着跑前跑后,挨个家访让更多孩子上学。再加上家里人不理解她好不容易走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时常劝她放弃。在黑夜独自走的这一路,谈秋宁出现了,柴遥终于看到了一抹亮光。
两人这么勾肩搭背,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走到学校门口,竟一点也不觉得家访奔波一天的劳累。
柴遥早早和董叔说了,让他帮忙接待一下大学生支教团,自己和小谈家访完回来就赶过去。
“董叔,怎么样?”
柴遥看到董叔站在学校门口,逡巡,高声喊了一句。
“已经安顿好了。”董叔朝两人走近,递给谈秋宁一杯矿泉水,“小谈老师辛苦了,喝瓶水休息一下。”
谈秋宁不好意思地想要婉拒,却听见柴遥说:“拿着吧。董叔平时都不舍得买水喝。他把你当自家人,你甭客气。”
谈秋宁这才接下。
随后,她们跟着董叔往学校里走。
这两天加紧弄了一下住处。
之前学校里的宿舍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了,角落里结满蜘蛛网,铁床架的各个脚会不稳地晃动,嵌在上面纯手工木制的床板连带着翘起,天花板上行将就木、泛黄的灯泡耷拉着,仿佛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脱落。
柴遥说之前都是让支教团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打地铺,但想到谈秋宁还得在这过冬,总不能一直迁就在办公室,于是就联系了镇上的家具老板,重新定制了几套上下床,又麻烦董叔以及村内几位老工匠重新刷了白墙,换了灯泡,放了两天,终于赶在支教团来时住上。
“您好,我是这次燕洛大学支教团此次的带队队长徐卓。”
徐卓老远就注意到柴遥和谈秋宁跟在董叔后面走来,先一步起身,主动打了招呼。
“你好,喊我柴遥就行。我目前算是学校负责人。”柴遥冲徐卓握了个手,然后介绍谈秋宁,“这位是谈秋宁,比你们早来了几天,也是来支教的老师。”
随后谈秋宁冲他们颔首,没瞅见在路上碰到副驾驶位上的人,也没主动开腔问。
接下来就听见支教团的成员挨个自我介绍,四位女生,三位男生,算上副驾驶那位,男女对半分。
柴遥挥挥手说:“算了,我记性不好,一下记不住那么多,未来半个月边处边记吧。”
柴遥很自来熟,很快就与他们打成一片,相比而言,谈秋宁的话就少很多。
“今天你们来的第一天,请你们到镇上吃特色火锅。”
“好啊好啊!太好啦。”
“柴遥姐破费了。”
柴遥:“对了,你们不是 5个人吗?怎么少了一个?”
徐卓徐徐解释说:“学生的话只有 4位,那位算是陪同我们来的老师,他是我们专业老师的朋友。”
说曹操,曹操到。
靳繁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只见他穿着黑色针织短衫,下半身是一条亚麻面料的黑色裤子,简单搭了一件白色运动鞋。
他阒黑的视线先是蔓延交汇对上谈秋宁,眼底掩着笑意,然后走到柴遥面前同她打了招呼,“您好,靳繁。”
“柴遥。”柴遥前后看了一下身侧人,又转向靳繁,直言说:“你们应该认识,我就不介绍了。”
然后柴遥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说大家一起分成两组,一组跟着董叔去他家开摩托三轮车,一组跟她回家开电瓶三轮车。
西城经济不发达,电动三轮车很少有人家能用得起,柴遥也是回来工作几年后,才给年事高的父母换上了,现在基本上是她本人用的多一些。
谈秋宁刻意想避开靳繁,却听见靳繁说:“这样小徐,你带一组,我带一组,平均分一下,柴老师这组女生多一些,我跟着,你跟着董叔。”
徐卓没问题,应下声来。
4名大学生自动组队。
靳繁默不作声跟在谈秋宁身后,他自知理亏,没再招惹她。
到柴遥家后,柴遥把三轮车开出来,靳繁帮忙弄了后面的挡板,让大家先坐上,“我来开吧,这样我跟小张坐前面,你们一起坐后面。”
“还是你想得周到。”刚见面大家都还没熟络起来,靳繁和小张两位男士去开车了,剩下的女孩子坐在后面,一路上有话题,能聊到一起。
等人坐齐,靳繁缓缓启动车子,夏夜凉风习习,迎面而来。
一位名叫“奕竹”的女孩子提议:“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可以啊。”
“那我们建一个群,在群里摇骰子,最大的大冒险,最小的真心话。”
柴遥:“西城网络不稳定,估计不太流畅。”
“那石头剪刀布呢。最后的两个人再石头剪刀布决定谁真心话,谁大冒险。”
“这个可以!”
谈秋宁莞尔:“那不很好了。我石头剪刀布没赢过。”
“我也是。”
一直到第四局,谈秋宁就没输过,每次都是第一个出局。
“小谈,你不乖哦。说好的从来没赢过的呢?”柴遥打趣着说,她和谈秋宁是两个极端,从开始玩第一句,她就不停输,不是大冒险就是真心话。
谈秋宁笑得眼睛眯起:“真的。没骗大家,我之前真的没赢过。可能西城的磁场和我投缘。”
奕竹:“秋宁姐,我不信你了。”
但运气总是这样,经不住夸,谈秋宁下一场就输了,轮到她说真心话。
谈秋宁摊手:“这下好了,好运气被念走了。”
另一位女生因为长得很可爱,柴遥喊她“Cute”,奕竹也跟着喊,连带着谈秋宁也这么喊:“Cute 可爱,你问吧。”
“想问问秋宁姐小时候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女孩子之间纯粹的真心话大冒险是为了了解彼此,没有恶意针对的问题,在一条顺着凉风、嗅着谷香、赏着乡间特有的景色的路上说说笑笑。
谈秋宁歪着脑袋,仔细思索后,才娓娓开口:“最遗憾的应该是,小时候超级想养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狗,一直没机会养,包括现在也是。”
“那秋宁姐,你最喜欢什么品种的狗狗呢?”奕竹追问一句。
"萨摩耶吧。"谈秋宁没有犹豫地说,又笑了笑:“我是不会放弃养萨摩耶的。”
“啊啊啊啊啊我也是。我家里养了一只博美,每天上蹦下跳地。”Cute 说,“我妈每天吐槽说,博美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奕竹:“当初怎么没养萨摩耶?”
一聊到共同的萌物,大家瞬间像开了话匣子,一直追问不停。
Cute 眼眸下垂,叹息了一声说:“唉,我妈嫌萨摩耶太大,想养一只小一点的。但我现在这只博美也养出感情了,计划着等工作了再养一只萨摩耶跟博美做个伴。”
“可以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奕竹附和着说。
说着说着,没来得及开始下一轮,就到了柴遥说的地方。
柴遥率先下车,进去给老板打了声招呼:“杨哥,给我们上大桌!”
杨哥这会儿正在烧烤,连忙应下:“好嘞。”
等忙完后,杨哥着急忙慌地出来招待大家。
“这些是新来的支教团队吗?”
柴遥:“对啊。今天第一天,所以我想着带大家来吃一顿特色。你这的火锅、烧烤都最是有西城的味道了。”
杨哥眼睛不大,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好嘞。既然是来帮咱们孩子们的,你们今天放开了吃,不要钱。”
柴遥忙摆摆手:“那哪能啊,你打个 8 折可以,不要钱的话我们现在换一家。”
杨哥连忙应下,问大家吃什么,让进屋内等着。
一顿火锅吃下来,每个人都撑得走不了路,临近最后的时候,柴遥害怕大家吃不饱又点了 3 盘烧烤,最后都没吃完,打算回去时用塑料袋装回去,晚上再吃。
一群热血少年饭后在屋内聊天,谈秋宁外出上厕所,出去透口气,洗完手后,大家都出来准备回去了。
回去路上两辆车离得很近,大家齐声开始唱《苔花》,一直唱到学校门口,把同学们送到宿舍门口,靳繁没下来,执意跟柴遥回家,帮谈秋宁搬东西。
谈秋宁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大包,她没让柴遥送,想饭后消消食走回学校。走出门,看到靳繁在门口倚在门边低头看手机,黑暗的夜里,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靳繁的脸上模糊了他的五官。
“谈秋宁。”
靳繁抬眸,收起手机,定睛看着她。
“嗯。”
她闷声应下,忍着想骂人的情绪。
柴遥跟在身后出来,让谈秋宁有了契机收回情绪,随后柴遥冲着靳繁说:“靳律你跟小谈一起回去吧,路上黑,你俩注意点,到学校后给我打个电话。”
谈秋宁:“嗯。”
靳繁顺手接过谈秋宁的行李,转身跟柴遥道了别。
谈秋宁打开手电筒走在前面。
“谈秋宁,你走慢点。”靳繁哑着笑说,“后面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吗?”
“洪水猛兽不可怕。”
“人最可怕。”
谈秋宁拐着弯地说靳繁,话落,心里哽着气没地撒,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靳繁,抬头看着他,不吐不快:
“靳繁,你有病吧。你在青江安稳过你的生活不行吗?做你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好吗?非要跟来西城干嘛?我搞不明白,你到底在执着什么?”
靳繁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往前走了几步,第一次逾矩地拉住谈秋宁的手腕,见她没反抗,又往前挪了一两步,他的胸腔正对着谈秋宁的脸庞,近到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谈秋宁,你不用弄明白我在执着什么,被你吸引是本能反应,我不想说什么甜言蜜语、靠不住的话,但我想让你看到的我的真心。我不是三分钟热度,也不是一时兴起,我这一生,只想和你纠缠,和你有牵扯。”
“我明白你的嘴硬心软,清楚地知道你次次拒绝的背后是过不去心里那关,知道你介意我的圈子。那没关系,我带着我的所有挤进你的圈子。”
“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试着我和接触一下,实在不行也没关系。在西城,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知道过去的那段经历,哪怕你觉得这段时间和我不合适,回青江也没人知道。”
“好不好?”
耳边是叽叽喳喳的鸟声,混杂着风吹过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个陌生的西城,一切都是未知,触不到摸不着,谈秋宁唯一清晰的感知是面前人“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没应声,只是微微抬起手臂,轻轻抓住他的衣角,只一瞬间,又松开。
靳繁察觉到这一瞬间,低头轻轻抱了抱她。
就这一下,一秒钟,对他来说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