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驰电掣间,十九只觉得肩膀一痛,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就已经被寒榴丢开了。
寒榴和那人掌心相接,纯以内力对冲。
两股强大内力对冲产生的劲风刮掉了寒榴的帷帽,那个黑影的披风帽子也被刮落,露出一张黑金獠牙恶鬼面具。
黑影拔刀划向寒榴的脸颊,被她抓住手腕反夺了武器,挑向黑影的面具。
黑影仰身躲开,从袖中滑出一把短剑抵住了刀的攻势。
反应过来的十九从黑影身后攻上来,他没有武器,只能以掌拳肉搏,却也招招狠厉,招招都打的致命处。
黑影接住十九几拳,直接一剑划向他的脖子,却被寒榴以刀挡开,然后逼向面具。
黑影仿佛能预判寒榴的动作,早已伸出手臂以护甲挡住刀刃,随即又转腕一爪直冲寒榴的脖子。
寒榴侧身卸势掉这只鬼爪,却让人逃开自己的桎梏,十九也被踹了一脚肩膀,寒榴一掌接稳人,又追上去。
黑影已然落了下风,找了个空隙飞身上瓦,趁着夜色疾驰而去。
寒榴和十九都毫不犹豫地追上屋顶,然而没追几步,十九就听到身后有破风之声,堪堪侧身躲过一柄软剑的袭击。
还有同伙。
同样是个黑衣人,不过帽沿下是金面笑脸佛面具。
寒榴没有犹豫,把自己手里的刀甩给十九:“留活口。”
然后她不带一丝停顿,继续往前追那个逃亡的黑衣人。
黑衣人对地形很熟,任寒榴轻功再好,也吃了亏,追出一段距离,缠斗几番后,还是跟丢了。
月色下的所有屋顶都一般无二,还有很多树木草丛的遮掩,寒榴仔细辨认了一番,完全找不到那人逃向哪里,或是躲在何处。
放弃之后她赶紧往回赶,只希望十九那边抓住了人。
十九这边也缠斗了好一会儿,这个笑脸佛面具进攻路数一般,但身形敏捷,避和防的功夫是一流的,十九虽占了上风却居然没能伤到对方半点。
只是对方的出招已经越来越局促,最后终于猝不及防被击倒在地。
十九欲再攻上去,只见一团白粉灰在眼前炸开。
即使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闭了眼鼻遮了脸庞,都没能完全挡住那把灰粉。
轻微的疼痛在面上蔓延开,尤其是眼睛,此时如果强行睁眼,恐怕只能落个眼盲的下场。
这个黑衣人扔完粉包还不放心,补了一刀过去才逃跑,十九听风躲开,后背的衣裳还是被划破了,冷刃带来一阵刺痛。
寒榴赶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可怜兮兮的人,紧闭着眼站在街中央,非常警惕地等待着自己。
十九听出来了寒榴的脚步声,连忙面朝着那个方向:“属下办事不力,让那人逃了,还请主子责罚。”
寒榴抬手捻了一下他身上的粉末:“石灰粉,别睁眼,我马上带你回客栈处理。”
寒榴找到刚刚掉落的帷帽,重新戴上,然后就拉着十九的手往客栈走。
寒榴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味,很快发现是十九后腰处的衣服破了,旁边的布料颜色也更深一些。
“你腰上的衣服破了,受伤了吗?”寒榴说着就要上手去掀开看。
然而十九似乎非常应激,一把抓住寒榴的手然后躲开:“不用看!”
寒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炸得耳膜疼,吓了一跳。
“啧……不看就不看,声音那么大……”
十九松开寒榴的手,自己死死抓着后腰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高度绷紧。
不能看……
绝对不能让她看……
寒榴看着他那可怜样,难得有善心,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给他围上,系好带子。
“没人看。”
十九闭着眼,所以听觉和嗅觉比平时更敏锐些。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寒榴是如何把披风盖到他背上,又是如何系带子的……她好像打了个很难解开的死结。
还是有那股很淡的香味,他依旧分辨不出这味道到底来自哪里。
确定后背已经完全被遮住,十九才慢慢放松下来,然后任寒榴拉着他往客栈走。
回到客栈,寒榴紧急处理了一番十九脸上的石灰粉末,最后一点儿清理完时,把帕子往盆里一丢。
“总算弄完了,应该不会瞎。”寒榴找了个小药瓶丢给十九,“哪儿疼抹哪儿,这个是防止生疤的。”
挺漂亮一张脸,就这么烧毁也太可惜了。
十九对着铜镜,乖乖把膏状药物往脸上轻敷一层:“谢主子……”
“叫小姐。”
“谢小姐好意。”
寒榴躺在旁边的靠椅上,拿着从恶鬼面手里抢来的那把刀,指腹摩挲着刀柄的纹路。
“这刀材质不错,款式常见,很多地方都能买到,穆蓝城中估计就有不少打铁铺有卖。”
十九把最后一些药膏抹在眼下的位置,慢慢涂开:“两个人的身法我都没看出来是哪个路子,你呢?”
“看不出来。”
寒榴放下刀,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疲惫:“你没结什么仇吧?”
十九不背锅。
“很明显,那个鬼面的目标是您。”
寒榴其实也很想从自己以前结下的恩怨中找出答案,但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晚我们睡一个房间,轮流值守,明日进九重楼住宿,会安全很多。”
寒榴想了想自己之前结过的怨,想了一通那些刀光剑影只觉得头疼,还困,只想赶紧睡觉了。
又丢了两个小药罐给十九,让他自己处理一下腰上的伤口,寒榴就回自己房间去喊人打热水,打算洗浴过后再睡觉。
躺在浴桶里,感受着热水包裹住自己,寒榴觉得皮肤有些痛,沉重的疲惫感袭来。
闭上眼睛,靠在桶壁上,她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梦境。
好乱。
谁在哭?
身后好像有两个人哭得很伤心,这哭声惹人心烦。
她想转身去看到底谁在哭,但是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具身体带着她往前走,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凄厉了……
很多人都在哭,在悲嚎。
似乎有无数的怨灵鬼魂在拉扯着她的四肢,想把她往后拽,但是她的身体依旧带着她往前走。
黄沙迎面,罡风划眼。
前面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身形单薄,系着红褐色的披风,背对着她。
哪里来的铃铛声?
眼睛被风沙迷住过后,再次睁眼,一只黑金獠牙恶鬼拿着两把弯刀向她袭来。
寒榴猛的睁开眼睛,抬手接住迎面而来的剑刃卸势,浴桶中溅起一片水花。
“师父,您怎么来了。”
褚霜唇色有些发白,眉心的疲惫完全遮掩不住。
裴鸣月收刀:“为师再不来,你这功法要练得走火入魔了。”
她方才在窗外察觉到屋内的寒意实在不正常,翻窗进来却发现自家小徒儿浑身寒意往外散得极快,近身的温度都比旁处低了很多。伸手拍她也拍不醒,似乎是陷入了梦魇。
世上修炼邪门法子走火入魔的不在少数,褚霜的表现和那些人一模一样。
喊不醒人,这孩子再等下去还有七窍流血爆体而亡的风险,裴鸣月铤而走险刺出一刀。
许多练功多年的人,即使在睡梦中,也会对外界的恶意和危险非常敏感,裴鸣月赌褚霜会是这种人。
果不其然,喊不醒也拍不醒,一招杀气把人逼醒了。
“出来吧,今日是不是没喝药?”裴鸣月把旁边的外袍丢给褚霜,自己去屏风外面等人。
“忘喝了,不碍事。”褚霜拿帕子绞了绞头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走出来。
方才浴桶中的水还是热的,此时却已经被冰寒浸透。
褚霜湿漉漉的头发散在背后,浑身的寒意还没有散去,一双眸子依旧是如深潭般的沉静。
窗子大开着,很明显裴鸣月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其余医师开的药可以酌情不吃,但我这师门有个规矩,我开的药,或者是被我改过的方子,徒弟必须按时服用。”
“什么时候立的规矩,我在无生涯的入门册子上没看到这个。”
“刚刚立的。”
“……哦。”
裴鸣月觉得现下有更严重的问题:“你练的什么功法,如此邪门,我竟闻所未闻。”
内力奇高,脉象不稳似濒死之人,身上散发的寒意甚至能够影响周边环境,难以控制,易走火入魔……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不是个好功法,裴鸣月估计褚霜的身体已经被伤到根基了。
“很普通的冬阳功,弟子没练那些乱七八糟的。”
“手。”
裴鸣月把手指搭在褚霜的手腕上,给她把脉。
“既然没练那些东西,你这脉象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给褚霜把脉时,她还以为是因为褚霜在初林中受了伤,脉象才会那般奇怪,没有半分生机。可是她给褚霜泡了药浴,疏通过内力,白医使又施了针,褚霜已经完全脱离危险,脉象却依旧没有生机。
她这些天闲来无事,又翻阅了不少医书,都没找到相似的病症。
真是奇也怪哉,脉死人活,自己莫不是收了个小鬼徒弟?
“师父,弟子从小就是如此。”
裴鸣月见自己问不出来什么,索性也放弃:“按时喝药,我这两天有别的任务,今日恰好路过穆蓝城,顺道来看看你。”
“任务尽快完成,回去后我还有别的事安排给你。”
“什么事?”
“回去就知道了。”
裴鸣月正打算又从窗户翻出去,却被褚霜拉住:“师父……”
“怎么了?”
“弟子愚昧,今日在那九重楼见到了一种纹身,是并排的三个三角形符号,师父可知道那种纹身的来历?”
裴鸣月仔细思考一番,然后摇头:“我没接触过,不过回无生涯后,可以帮你去查一查。”
“多谢师父。”褚霜行礼,“师父注意安全。”
裴鸣月笑笑,摸了摸褚霜的脑袋:“城西门那边,有一家肉夹馍很好吃。”
话音刚落,她就翻出窗去,带上自己披风的帽子,整个人迅速隐入如墨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