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

    “寒小姐,总七十五环。”

    啪啪啪——有人带头鼓掌。

    掌声越来越激烈。

    “寒姑娘厉害!”

    “寒姑娘不仅箭术超群,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心性更是人中龙凤,是那几个男子狭隘了……”

    ……

    十九看着最后一支箭的轨道,皱眉心惊。

    那支箭有问题,是被寒榴用帷帽硬生生改了道,这才正中靶心。

    什么人敢在九重楼做这种手脚?

    谁的手有那么长,能够伸到九重楼里来?

    寒榴放下弓,漫不经心地擦了手,然后转头看向十九:“看我干什么?扒他。”

    林二转身想跑,结果被两个侍卫拦住按倒:“林二公子,赌局已输,请付出您的赌注。”

    “寒姑娘!我给你钱!我给你道歉!别这样……我求你了!”

    “我的腰带!不要!变态!!!”

    一股莫名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有个姑娘一指:“他裤子湿了!”

    人群哄堂大笑,林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十九有些嫌弃,单手摁住林二,问寒榴:“小姐,扒多少?”

    “赌注说的是扒干净。”

    林二彻底慌了,眼泪都急出来,拼命挣扎:“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这种富养的公子哥儿哪里有力气能挣脱十九的束缚,再加上旁边还有两个剽悍的九重楼侍卫守着,三下五除二,这人身上就光溜溜了。

    “姓寒的你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干这种事!!!”

    “你不知羞!你个疯婆子!!!”

    十九走到窗边,确定楼下没人后,直接把那一团有尿骚味的衣服丢出窗外。

    寒榴抱着手臂,笑着冷嘲:“我知什么羞,现在该羞耻的人是你。”

    “各位怕脏眼的贵客赶紧转身吧,这人都哭了。”

    的确,林二已经涕泗横流,有些人转过身去但是依旧好事地和身边的人讨论着,有些人没转过去更是正大光明地对他评头论足。

    林二崩溃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扒成这样,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他以后还怎么活……

    “给我的侍卫道个歉,赶紧下去捡你的衣服吧,林公子。”

    林二已经精神恍惚,只能由九重楼的侍卫押着他强制完成赌注,给十九磕头道歉。

    最后还是路行水嫌弃地把自己的外袍施舍给他盖上,然后扶着人下楼去捡衣裳。

    他们在这里玩习惯了,都没有带自己的侍卫侍婢,如果他不把人扶下去,估计林二要横死在九重楼。

    “十九,去赔偿一下被我弄坏的木板价钱……”

    寒榴正吩咐着,手臂被人轻轻拉住,转过身来,是一位穿着粉色镶珍珠衣裙的富家小姐。

    “寒小姐,我是孙若闽。”

    寒榴对她有印象,刚刚那个林二公子的心上人就是她,孙小姐。

    “孙小姐,有事吗?”

    “寒小姐的帷帽已经坏了,不知道可否割爱让我拿回去做个纪念,我给您补一顶新的。这坏了的木墙赔偿,也由我包了,正好我家是做木材生意的。”

    “恕我不解,坏了的帽子,孙小姐拿去有什么用?”寒榴没有直接答应。

    孙若闽毫不犹豫,答道:“我想把它拿回去,提醒自己,帷帽不该被当成遮羞布。”

    寒榴意外且不解。

    孙若闽继续解释:“即使在这种地方,帷帽也不是女子的遮羞布,帷帽只是帷帽。寒小姐,你今日的话,让若闽醍醐灌顶。”

    “况且,如果没有今天这一遭,我还以为林公子会是一个多么温和谦逊的正人君子,却不想……他的修养原来只有这些……”

    好险,差点就真的喜欢上这么个人渣了。

    寒榴将孙若闽眼底的鄙夷尽收眼底,了然轻笑:“这帷帽孙小姐拿去吧,寒某在此祝贺您识清此人,早日另觅前程。”

    “多谢寒小姐,寒小姐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十九和侍婢清算着损失,不经意咳嗽两声。

    寒榴眸光微动,对孙若闽开口:“实在抱歉,我今日约了别人,改日若有时间,我请孙小姐吃饭赔罪。”

    “是我唐突了。”孙若闽微微笑笑,“寒小姐和这位公子把剩下的事交给我吧,二位先去忙。”

    寒榴一个眼神,十九乖乖跟上。

    “小姐需要我再去买一顶帷帽吗?”

    “不用,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他们定下的暗号,有特殊情况咳嗽两声。

    十九突然上前一步,替寒榴整理鬓边的头发和身后的辫子:“小姐的簪子怎么歪了,我替您重新戴上。”

    与此同时寒榴也察觉到了,身后右边的楼梯往上有人在监视他们。

    寒榴的辫子隔一小截就缀两颗珍珠,十九把她的辫子轻轻捞到身前,从最上面一组缓缓往下摩挲,最后手指停留在第七组珍珠上,轻轻打圈。

    十九看向她的眼睛,眨巴两次。

    背后七楼二层。

    十九还在思考到底是谁,这人会不会和在寒榴的箭上动手脚的是同一个。

    寒榴从反光的铜镜中看到一个黄褐色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随后抬手就是一巴掌赏给十九。

    “蠢货!”

    十九被扇得侧过头,懵了。

    对视上寒榴那双平静冷漠的眸子,十九内心一寒,自觉低头跪下。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寒榴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十九垂着眸子,不说话。

    “因为你蠢,蠢到敢让你的人对我动手。”

    十九内心慌乱又紧张,什么意思?他查过,那两个黑衣人不是他的人,他也反复给自己的人强调过,千万不要对褚霜下手。

    难道寒榴最后一支箭,真是他的人动了手脚?

    十九压下心中的怒火和不甘,一群蠢货。

    他再三强调褚霜这个人不能轻易招惹,那群王八蛋以为他开玩笑呢?!

    “主子……小姐,属下没有,属下知错。”十九乖乖认错。

    寒榴手指摩挲着十九的脸:“你的人不太听你的话呢。”

    “是属下无能。”

    “不会管人,要我教你吗?”

    “请您责罚。”

    寒榴甩开他的脸,冷声道:“告诉你的人,如果你管不好他们,我亲自动手。”

    十九低头默然。

    七楼的身影慢慢离去,寒榴看着十九,语气松落一些:“起来吧。”

    气他没管住自己的人是真,气得赏他巴掌却是假。

    在箭上做手脚这种小儿科把戏,还不值得她大发雷霆。

    方才的言行都是在给监视的人做戏看。

    那一巴掌也没用力,十九脸上一点红印子都没留下。

    十九默默站起来,捂着脸。

    寒榴看着他的样子,倚靠在木栏上。

    “你话语权就这么低?”

    十九没说话。

    “我探过,你身上也没什么毒啊蛊的,”寒榴打量着十九,“你主子到底是怎么让你甘愿臣服的?知遇之恩?”

    十九眸光微闪,又开始演戏,他抬头看着寒榴的眼睛,言辞恳切:

    “属下如今只臣服于您一人,绝无二心。”

    寒榴看着这双装满虚伪的眼睛,内心一阵恶心。

    那就演下去吧,互相提防,互相算计。

    等到双方不得不拔刀对立的那一天,她一定要亲手剜下这双漂亮的眼睛,好好埋在树下。

    “今日是我大度,不与你和那个黄衣的蠢货计较,若有第二次,格杀勿论。”

    寒榴转身往楼上走:“我想看舞,去开个视野好的雅间。”

    寒榴这次直接挑了个第八楼的雅间,还好裴鸣月给的钱多,够她花。

    这一曲舞是《飞天》,八位舞者拿着琵琶、笛子或者铃鼓,手持金练,借力从顶楼飞至四五楼的位置开始舞蹈表演。

    寒榴有些无聊,十九坐在旁边拿着小刀给她削苹果。

    “小姐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吃,喝,玩,乐。”寒榴吃着石榴糕,随口答道,“你也可以自己去多吃吃玩玩,下次出来得一个月以后。”

    十九终于削了一个满意的苹果出来,皮薄如纸,献宝似的递到寒榴面前。

    “切块儿。”

    “哦。”十九几刀划下去,把苹果块放到盘子里,挑去苹果核,然后把盘子推到寒榴面前。

    寒榴吃了几块苹果就放下,去拿葡萄:“梨子比苹果好吃,以后先削梨。”

    这个雅间的视角非常好,寒榴能看到对面一至八楼的许多情况。

    一至八楼的西侧都设有赌场,只是规模不同,赌注不同,那边有楼梯直连上下。

    其中最为复杂的赌场在三楼,因为三楼以下是平民也可以进的地方,而一般来说楼层越高赌注越大,所以三楼是绝大部分人能够接触到的赌注最大的场所。

    同样,三楼也是聚集的期望用赌博来发家致富的人最多的地方。

    四楼才设有射箭场地,七楼才给雅间配备削水果的小刀,三楼及以下,九重楼任何可以伤人的器具都不敢提供。

    因为九重楼也明白,被贪念恶念啃食的赌鬼,会变成疯狗。

    四楼以上都是有一定财富和声望的人才能进的地方,对于这些人来说,赌钱是游戏。

    而对于三楼及以下的人来说,赌博是深渊。

    寒榴接下来一整天都在这个雅间里无聊地吃喝玩乐,午饭晚饭都是十九去端来的。

    除了路行水下午来了一趟,赔她五十两银子顺便邀她出去玩,就没人来打扰她了。

    路行水是真的佩服和喜欢这姑娘,也是真想交朋友,想带她去玩些别的有意思的,奈何寒榴以“懒”为借口冷脸回绝一切。

    眼见从寒榴这里讨不到什么好,路行水转身盯上十九。

    趁十九去给寒榴端饭菜的时候,路行水缠了他一路。

    “你叫十九是吧?我想问一下你家小姐的一些问题。”

    “你怎么不说话?”

    “你家小姐年芳几何?”

    “她家住何方?”

    “家中可有别的兄弟姊妹?”

    “可曾婚配?”

    “寒小姐喜欢吃什么?”

    “寒小姐很喜欢射礼的彩头花灯是吗?”

    “寒小姐喜欢别的彩头吗?”

    十九想一掌把人劈晕,但是现在又必须忍着。

    他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冷面的侍卫,给寒榴把饭菜端到雅间来,身后路行水拿了两双筷子亦步亦趋跟着。

    “寒小姐,留我吃个晚饭,方便吧?”

    寒榴似是忍无可忍:“路公子如果再不走,我就喊九重楼侍卫了。”

    “寒小姐……”路行水还想贴上来说什么,被十九直接拽住领子丢出雅间。

    “啪”的一声,门被关上,锁住,十九拍了拍手。

    九重楼的侍卫哪儿有他好用。

    “让路二公子对您如此痴迷,也是您计划中的一环吗?”十九没忍住吐槽,给寒榴布菜。

    “狗皮膏药一张。”

    “姑娘年芳几何,家住何方,可曾婚配,家中可有别的兄弟姊妹……”十九絮絮叨叨。

    拿着筷子的寒榴侧头看他:……?

    十九无辜:“下次遇到这些问题,我怎么答?”

    “吃饭吃饭。”寒榴叹了口气,塞了一双多的筷子给十九。

    十九又开始乖乖剥虾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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