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帷帽

    寒榴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这房间隔音效果极好,关了门窗,半点儿外面的丝竹声嘈杂声都没进来。

    吃完早饭后,寒榴领着十九在九重楼内悠哉悠哉地慢慢逛着。

    她按着顺序挨个玩,玩到了投壶、射箭这一类的游戏上。

    寒榴拿起一把弓。

    “妹子把帽子摘了吧,你连靶子都看不清,怎么能射中?”

    “摘了帽子也不行,看她那动作,弓都拉不动……”

    “她一个小娘们能拉成什么样?”

    “欸,她后面那个是不是昨天的射礼第一名?”

    “就是就是……”

    寒榴没理那些声音,只是交了一笔银钱,然后搭弓,试着瞄准。

    十九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努力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侍卫。

    他想起来,褚霜准头应该也不错。

    初林里,一箭一个人头的可不止他一个。

    “十九,你来。”寒榴又察觉到了那一阵窥视的目光,把弓放下,捶了捶手臂。

    “我还是想要一个花灯,十九,你帮我。”

    人群里有个公子哥儿不满:“又是他,昨天还没玩够吗?”

    有人讥笑:“哟,林少爷没给心上人抢到灯,不高兴了?”

    “林少爷再试试呗,说不定今天就赢了。”

    寒榴转向那位林少爷:“你想跟我抢花灯?”

    “寒小姐这话我可不喜欢,我们都是各凭本事取灯。那些让狗奴才去比赛的家伙,才是不择手段地抢灯!”

    林少爷说着这话,看向十九,意有所指。

    “林二林二你干嘛呢?”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某个方向窜出来,不是路行水又是谁。

    路行水挡在寒榴面前:“你欺负人小姑娘干嘛?”

    林二无语,回怼:“什么叫我欺负她?是她自己要把那个狗奴才放下来扰乱规则的!”

    十九:……?

    “我乐意。”寒榴向前一步,丝毫不相让。

    “你个废物点心,赌场一直输,射箭射不准,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说谁是废物点心?十九……”

    “又喊狗了又喊狗了,废物点心就是你!”

    路行水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跑上去捂住林二的嘴:“消停点儿行不行,不就是一盏灯嘛,我买给你和孙小姐行不行?”

    林二挣开:“小爷我缺你那两个铜板吗?老子今天就是要拿到这射礼彩头,她敢让那个狗奴才再下场试试?”

    “我就让他下场,你能怎么样?”

    “死丫头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有本事你跟我来一局!”

    寒榴越来越觉得自己在慢慢陷入一个局。

    黑衣人、路行水、黄三、林二……

    接二连三不寻常的事件好像在不停试探她的底细,试图摘下她“寒榴”这层画皮,扒出无生涯刺客的真面目。

    寒榴不喜欢这种感觉,被人监视,被人强制引导。

    寒榴对林二答道:“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我亲自和你比,你要是输了就给我的侍卫道歉。”

    十九实在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成了导火索,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小姐,要不还是算了,您都没学过射箭……”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免得到时候哭着喊娘。”林二少爷十分鄙夷,嘲讽道。

    寒榴声音很生气:“我和你比,你要是输了,就给我乖乖道歉。”

    “行,寒小姐要是输了……”林二少爷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帷帽摘了,然后我在现场指定一个人和你喝三杯交杯酒,敢吗?”

    路行水怒喝:“林二你过分了!”

    林二少爷完全不管他:“寒小姐,你不是又玩射箭又上赌桌吗,我们用射箭开个赌局,敢吗?”

    寒榴数了数,这是第几个想摘她帽子的?

    她一点儿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二个都那么执着于这顶破帽子,这是把遮面的帷帽当成她扮演的闺阁小姐的贞节牌坊了。

    民间确实有一部分闺阁小姐在外不敢轻易露脸,尤其是这种场合。

    林二这是想借机羞辱她这个千金小姐。

    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别的女客露了脸,他并不觉得这些夫人小姐们因此受辱。

    然而若是逼一个遮面女客摘下帷帽,他就可以从这种行为中获得成就感并且引以为豪。

    肮脏恶臭又愚蠢的想法。

    寒榴抱起双臂:“我敢,但是我也再加一条,如果你输了,就准我的侍卫把你的衣服扒下来,丢出窗外。”

    林二少爷没忍住笑:“还是个不知羞的小姑娘,说这种话也不怕烂嘴。”

    寒榴看向旁边的侍女:“可以用这个立下赌局吗?”

    侍女点头:“如果双方客人都愿意,当然可以。”

    路行水拦着寒榴,满脸着急:“你别这么固执了,他专门学过箭术。”

    “而且如果九重楼的侍者开了赌局,最后的赌注结果要被强制执行的。”

    寒榴一个善良单纯未出阁的小姑娘被摁着摘帷帽,还要指定一个人喝交杯酒,路行水都不敢想她会哭成什么样……

    寒榴稍微分辨了一下,这个路行水今日倒是没有什么坏心思。

    “我要和他赌。”

    路行水实在没辙:“那我替你去射箭,我起码不会像你一样连弓都拉不动,你胜算大一些。”

    “寒小姐,您可以试试喊别人帮忙,那个狗奴才除外。”林二少爷扫了一圈周围,已经认定了,在场除了那个狗奴才和九重楼的侍卫,没人能赢他,路行水射箭也烂。

    “不,开赌局吧,我亲自来。”寒榴嘴角微勾,扶了扶帽沿,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林二少爷一挥手:“开!”

    侍者立刻开始清理场地,准备工具。

    “寒小姐,我也不欺负你,我们玩十五环的,免得你连靶子都挨不到。就五箭,谁的总环数高,谁赢。”

    “好啊。”

    “那我先来,顺便教教寒小姐吧。”林二少爷矜傲地抬起头,迫不及待拿起弓箭,瞄准,松手。

    十四环。

    “林二少爷厉害!继续!”

    “寒小姐有没有吓哭啊哈哈!”

    林二没忍住嘴边的笑,得意地看向自己心上人那边,只见孙小姐皱眉紧紧地盯着这边,心里认为她一定在期待自己赢下比赛,头抬得更高了。

    十九沉思,自己昨天耍帅不会也是林二这个蠢样子吧?还好当时寒榴没来。

    寒榴倚着木栏,看着林二这只丑孔雀开屏,没什么反应,众人也看不到她帷帽下的表情。

    “寒小姐如果怕了,可以直接认输。”林二已经得意忘形了,再次搭弓射箭。

    十三环。

    “帽子留下,酒端上来。”

    十三环。

    “我心情好的话,可以指路二和你一起喝酒。”

    十三环。

    林二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帅气中无法自拔了。

    最后一箭,还是十三环。

    “林公子五箭,一共六十六环。”侍女高声念道。

    “寒小姐,该您了。”另一个侍女毕恭毕敬递上来弓箭。

    十九抱着双臂倚在旁边看戏。

    路行水已经要急死了,一转头发现十九这个“罪魁祸首”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主子都要被你害死了,你还一点都不着急!”

    十九挑眉,自己要是真有那个本事就好了:“我家主子命硬,我害不死。”

    “你!”

    路行水气极,路家可不会出现这种无力护主的奴才。

    十九要是在他路家,迟早要被大卸八块!

    “她那么单纯的一个小姑娘,你就这么由着她被欺负?万一她的帷帽真的被摘下来怎么办?还有那个什么鬼交杯酒……”

    十九有些不耐烦,这人怎么这么缠人。

    “这是九重楼,不是什么菜馆酒楼,我要是贸然扰乱赌局,我家小姐得跟我一块儿被扔出去。”

    “再说不就是一顶帽子吗,我家小姐又不是秃子,摘就摘了,怕什么。”

    路行水骂他:“蠢奴才!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未出嫁的闺阁小姐怎么能随便在这种地方露脸?”

    寒榴拿起弓箭,搭弓瞄准。

    路行水比她还紧张:“寒小姐深呼吸,手稳住……”

    “输了也没关系,有我在,他不敢让你把帽子摘下来,也不用喝交杯……”

    咻——

    寒榴的第一箭,正中靶心,十五环。

    路行水愣住,一瞬间他想起昨天最后的赌局,掷骰子,三个六。

    十九轻笑着把已经看傻了的路行水拉到后面来,免得这个傻子影响寒榴发挥。

    林二少爷脸色也白了一瞬,怎么会这样?

    然而他还是尽力安慰自己:只是巧合,她刚刚明明连弓都拿不稳。

    周围看热闹的人起哄:“漂亮!寒小姐厉害!”

    “十五环,好厉害!”

    寒榴淡淡地拿起下一支箭,从帷帽的缝隙里瞄准箭靶子,搭弓拉开。

    三,二,松手。

    离弦的箭从上一支箭箭尾射入,直接击穿了靶心,将靶子的中心一小块直接撕裂开来,被箭矢带得钉在靶子后面的朱木墙上。

    人群安静了一瞬,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轻叹声渐渐起来。

    “靶子坏了?”

    “这姑娘好大的力气。”

    “这游戏没什么机关吧?”

    “敢情那个侍卫的箭术还不如他主子?”

    十九看着那钉入木墙的箭矢,眼皮微跳,觉得自己两肩的贯穿伤隐隐作痛。

    他的箭术和寒榴比起来,原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林二脸色已经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

    他好像玩大了。

    要在孙小姐面前丢脸了,还有……还有下的赌注,他完了……

    在九重楼被扒光,他丢不起这个人啊!

    侍女给寒榴换了个靶子,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好飒爽的姑娘。

    有两个九重楼的侍卫也默默站在林二的身后去,以防他到时候毁赌逃跑。

    第三箭,又一次直接击穿靶心,钉入后面的木墙。

    林二已经腿软了,路行水依旧目瞪口呆。

    路行水咽了咽口水,缓缓转头看十九:“你刚刚说你家小姐没学过射箭?”

    十九故作思考:“我服侍小姐这么久,的确从来没见过她碰箭术,许是我家小姐……天赋异禀?”

    “你服侍她多久了。”

    十九想了想,比了个“六”的手势,六天。

    “六年?既然六年都没碰过弓箭,刚刚都还拿不稳弓……”路行水拍了拍十九的肩膀,“这叫如有神助,天公作美,老天爷都不忍心看寒小姐被欺负。”

    十九微不可察避开了这个傻子的亲密动作。

    第四箭,又一次射穿靶心。

    寒榴已经六十环了。

    侍女再次换了新的靶子,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寒榴,期待这最后一箭的结果。

    林二嘴唇颤抖着,嘴里念念有词:“五……五……一定要是五……六也行……平局也行……”

    寒榴没有急着拿箭,而是抬手扶了扶帷帽。

    “我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如此执着于这顶帽子,毕竟它真的很便宜。”

    “我都数不清有几个人要我摘掉帷帽了。更多的人没有直接提出要我摘了帽子,却也无比期待这帽子被摘下来,看我出丑。虽然我同样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觉得我摘了帷帽就是出丑。”

    寒榴轻轻嗤笑。

    “有意思么,这是遮脸的帷帽,又不是什么遮羞布。”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瞬间,寒榴右手双指夹住帷帽向上一挑,手腕自下而上翻转往前一丢。

    白色的帷帽被向上丢出去,像一只飞出的鹤,展翅飞向空中。

    众人眼中她的枷锁,就这么轻飘飘被丢了出去。

    寒榴依旧挽弓搭箭,箭离弦,将空中落到一半的帷帽射穿,带着钉在靶子上。

    十五环。

    “一个破帽子,谁想要,谁又那么稀罕。”

    鬓边头发随风微动,没了帷帽遮掩的身躯笔直如松如竹,少女眸色沉静,平添一份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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