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大楼修得气派,一尘不染的玻璃分割蔚蓝的天,云絮悠悠,一片祥和。
一众政府官员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进入了文科省大门。七海建人默默目送保护对象平安打卡,钻进引擎低沉轰鸣的小轿车。
后座放着纸袋,装着出席葬礼穿的黑色礼服。七海建人出门时身着白色衬衫,现在需要换下浅色外套和领带。
他在后视镜对上新田明的视线。
“……”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他轻轻颔首,扶了扶穿衣时不慎滑落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说:“请别误会,我将在殡仪馆更换裤子。”
“没有没有,您请便。不对,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因为七海先生的领口很高,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是说,我什么也没看到……”新田明干咳一声,低弱地请示:“我可以打开车载音乐吗?”
“……不用在意我。”
七海支着胳膊,企图转移注意力。
如果出门就穿一身黑,板着脸于远处暗中保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黑.道蹲人,或者是挑衅官员,然后自己要被同样监视的警察注意,说不定会被带走……总不能用cos管家敷衍过去吧。
过度加班后的眼睛酸涩,他阖上眼睛。保镖工作异常辛苦,只能期盼国会尽快通过灰原的提议,高层再怎么跳脚也于事无补了。
车辆缓缓驶入青梅市殡仪馆。
隔着栅栏就见五条悟站在圆柱下,他难得穿了回正装,戴上墨镜喝可乐。
他从阴影里转过脸,露出洁白的牙齿,挥手道:“上午好七海海,是因为起床太过悲伤穿错裤子了吗?”
他调侃七海上深下浅的搭配,后者沉着应对:“请不要大声喧哗。另外,我只是来参加读书时共度过一年时光的学长的追悼会,时间过去太久,我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
“啊,那太遗憾了,等会在告别大厅可别太开心哦。”
“您误会了,我也不是很开心。”
“是吗,请节哀,别太难过了。”
“……”
七海建人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前台,登记姓名后,寻找更衣室换衣。
参加特级诅咒师的追悼会很诡异,七海对于身份定位有些犹豫。高一时光像浓缩的咖啡液,再怎么苦涩于心,时光流水冲淡,只剩下似清似昧的情感了。
他摘下手表和眼镜,沉默地走向大厅。
厅内肃静无声,白多于黑的色彩布局拂去沉重,多了清净纯洁的意义,仿佛飘飘然的亡灵在花束里得到慰藉,懵懂地接受来自异界的追悼,大受感动,于是轻轻吹拂了香烛火焰。
然而,摆放的花束开得太羞了,羞得侧头,正如相框里明显是被偷拍的男人。夏油杰身穿袈裟,黑发披肩,若无其事地前往目的地——这是高专开战前会议时采用的图片。
七海建人的目光从相框移开,几位术师露出茫然,夜蛾正道一言不发抱着手沉思,而昔日三人组之一的家入硝子,于等候走廊的按摩椅里舒服地睡着了。
他不由得仰头轻叹。
诡异感并非来自参加叛逃学长迟到的追悼会,而是三位不良少年密谋了十一年,终于在大家沉淀下真挚感情的时刻,借口追悼会戏弄他们的恶劣游戏。
七海建人转身准备离开,对上猪野琢真左顾右盼的眼神。
“七海先生!”意识到自己过于兴奋,猪野压低了声音,挠着脸颊问道:“您也要去厕所吗?”
“不是,相比较在殡仪馆参加餐会,我更想利用这个时间做自己的事……厕所左拐。”
“咦,餐会?这不是夏油杰的追悼会吗……虽然说,我没有理由来这里,但五条先生有点莫名其妙地邀请了所有人。”
猪野拽着针织帽,显得有些拘谨。他捕捉到七海胸腔起伏间透出的细微叹息,误以为自己行为失当,吞吐道:“呃,其实现在也不用急着去厕所,要不,我陪您一起走吧?”
大门传来吵嚷的声音。
五条悟像赶小鸡一样伸开臂展,拱着学生进入,诱哄道:“不需要你们送花圈啦,况且没一个人准备吧。”
“既然来了就当放假,难不成有人想补课?棘,是你吗,期末文化课要紧张起来,不然老师要追到你的油管下恶评了哦。”
“金枪鱼蛋黄酱。”
狗卷棘做出危险的神情,真希反驳无良教师时常旷课还说风凉话。一年级们穿着高专制服就来了,熊猫本身的配色和追悼会搭配,瞪着豆豆眼看向七海两人。
“走不脱了。”七海建人低沉的无奈被猪野听进耳里。
五条悟注意到他们,像个东家一样热情,“七海海,进去坐呀,在殡仪馆当迎宾小姐很让人毛骨悚然诶。”
“我认为这是件很严肃的事,五条先生。”为了不使声音过大影响他人,七海建人不情愿地走近五条,“请不要借口死亡来聚集大家,我没奢求你能理解,但是大多数人认为生命是不能开玩笑的。”
“我知道的呀。”五条悟的声调弱了几分,“只是我表现得过于轻浮了,其实很伤心的。没看见吗,脸上都写满了悲伤呢。”
“那您真是能忍的。”
“好啦,别浪费时间,重头戏餐会还等着我们呢。”
五条悟将人赶进告别大厅。
“餐会?”一年级们有些惊喜,五条兴奋应和:“是自助餐哦,老师包场啦!”
“早说嘛。”他们欣然接受,脚步瞬时轻快。
猪野琢真不由得向七海建人投去钦佩眼神,后者沉默,最后还是被五条推着走了。
粉白樱树的交界,夏油杰坐在微凉的怪石上,支着下巴,眺望时不时停留的小轿车,乘客首先是相熟的面孔,后来是京都校方的老头。
未到正午,春风仍带几分凉意,花瓣随风拂过他的乌发。
“单枪匹马的有点棘手呢。”
“情报才是战斗的重要因素,什么都没交代容易收不住手哦,悟。”
狐狸眼眯起,花香从远处飘来,味轻而浓郁,貌似有受刺激的椿象释放的气味,和赤裸裸的花蕊混搅,张扬地尽情释放。
臭腥而芳香的空气轻浮,挑起人的神经,又不是紧绷,于是人便陷入春光大好却无地自容的神经质状态。脚步轻飘飘的,鸟鸣来自树梢,又似托举在脚底,飞扬到白得刺眼的棉花糖云朵。
沉稳的脚步接近夏油杰,他凝神分辨,很快放松了神态。
“你也来看热闹吗,千石。”
千石飞梅跳上怪石,驼色针织开衫沾了些木屑,她单手一点点采净,随口应道:“不,我是来阻止你的,夏油先生。”
夏油杰微微抬头,借着阳光,千石飞梅第一次看清他瞳孔颜色,泛着金褐色的光。他半笃定道:“没和悟协商好?即便如此,无论哪种情况我都偏向‘正义’一方。”
“挑衅高层可不正义啊,强者恶作剧的底色是毁灭,不要认为弱者能承受得起。”
夏油杰不喜欢反驳,自己的观点是油,如何沉浮于大众海水般观念中都不会融合,他对批判和被批判都没有兴趣。但是,对方以同样高傲不可一世的观点批判他,他会挑眉;要是高傲而不自知,自以为站在弱者一方的角度批判他,相当于油水和泡泡在阳光下流动的炫彩,没什么区别,他会短暂而投入地回馈对方极大的兴趣。
他反撑着手,嘴角噙笑,“弱者并不会感谢你的慈悲,反而会指责你造成的巨大破坏,全然忘记灾难时刻是谁一遍遍祈祷念着佛主的名字......用我自己的经历说了,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总之,到底是撕破脸皮的弱者才是挑衅的一方,还是你出于全局选择的正义也不一定。”
千石心底认同,她也有过相关经历,拼命祓除诅咒后被高层指责没有关照到建筑,需要多写的反思总结就如钝刀在她伤口磨蹭。她苦闷,想反驳高层些什么,低头一看,伤口早自愈没有疤痕,“证据”率先投敌又劝她吞下委屈,只能对咄咄逼人的声音充耳不闻。
她默立,良久开口:“‘出于全局选择的正义’是一厢情愿,结局并不会更好......我劝你别做无用功。”
“抱歉,我想说,你是有什么预知的能力吗?”
“并没有。”
“那就别指挥我,无知的傲慢不会让人信服哦。”
柔和的春风鼓起劲,椿象兴奋,腥臭味更加浓郁。比起这种肆意的气味,千石的状态紧张,她蹙眉问道:“可以请教所谓正义,服务的是什么样的目的?”
夏油杰作势想了想,“咒术界革新的开场白?特级的死而复生怎么样都会炸出深潜的鱼,听听谁的声音最大,我还挺期待的。”如有音乐入耳,他舒服地眯着眼睛。
“......闹腾完就跑到帷幕外,辛苦的倒是悟,他压力很大诶。”
“那家伙啊,有自己的考虑吧,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陪同者的身份搁置了十几年,不过瞬间,陌生感荡然无存,夏油对此无可奈何,轻笑道:“就算仅仅是因为具有挑战性,悟也会欣然接受,压力什么的不足为惧。”
他转眼看向千石飞梅,笑意不减,“你的目的是这个啊,直接和悟说明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哦......话说明明学生时代我更受欢迎来着,这真是。”
挚友间再怎么真心祝福对方,偶尔会有“你小子凭什么”的感叹吧。
这份感情强悍,拨动了更加强悍的信念,千石不免得浮现一丝犹豫。眺望广袤风景的眼神收回,落定近处白樱,她忽视虚无的不安感,强硬道:“我还是不认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正义’,夏油先生,请不要行动......”
“原来如此。”对方也是倔,夏油杰没再深究,“既然是你的观念,请好好保持,不要妄想阻止我。”
“总觉得千石收敛很多,发生什么事了?”
千石飞梅张口,被突然的关心堵了回去,眉头皱得更深,“收起你的关心,我们现在是对立方了。”
“家家酒而已,你未免太过认真了。”
“我最恨人说我扮家家酒了,绝对不是家家酒,再说我真生气了!”千石无能跺脚。
“好了,是厚积薄发,我知道了。”
夏油杰连忙起身,拍开身上的灰,“挑衅天元的魄力果然会因为单打独斗削弱吧,也算一种成长经历,包括今天的事。如果想阻止,拿出实力来吧。”
他抬头,对上千石晦暗不明的眼睛,瞳孔颜色模糊不清,或许是灰色,也或许是日光下斑驳的树影。他心底泛起狐疑。
“现在容易打草惊蛇。”夏油杰偏头眺望殡仪馆,“建议加入混乱吗,和你阻止我的意图并不相悖。”
“重申一下,夏油先生。”背后人冷声道:“如果你要行动,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这样啊。”
夏油杰稳步抄小道下山,疏远的声线甩在身后,“我还是选择站在‘正义’一方。”
“再见啦。”
阳光越加热烈,怪石逐渐温热起来,藏匿泥土的凹窝安然躺着一片花瓣。树梢间有根亮晶晶的丝线,下垂的蜘蛛缩成球,在微风中摇摆。
千石飞梅抬手遮挡眉间,落下的阴影轻晃,揉不平紧绷的下颌。
锐利的玻璃窗分割两个世界。
春季透亮的日光平展铺盖水泥院,黑色栅栏流淌一线圆润的光,花朵抖动昂然。而白色布景的告别大厅无不渗透凉气,连人的呼吸都经过肃静的白花过滤,死气弥漫。
真希推开蛋糕盘,意识到自己手指温度不及白瓷,从窗外转移注意力。两位同期男生吃得高兴,她扶额,嘟囔道:“搞什么鬼啊,还真的在殡仪馆举办自助餐会。”
“喂,你们两个,别给我太心大了。”
“真希,不来一块吗,这是熊猫也赞不绝口的樱花蒙布朗哦。”
真希拍开熊爪,瞥见过分兴奋的白毛强迫性搭着七海先生的肩膀,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她从牙缝里啧出声,问道:“我要去贩卖机,你们去不去。”
狗卷棘指了指饮品区,“金枪鱼金枪鱼。”
“是罐头啦,现在急需一脚踩扁什么。”
“真希暴力女。”
“正好揍你。”
五条悟的分享戛然而止,熟悉的咒力气息靠近,他看向玩闹的一年级。
胳膊被七海拍掉的同时,紧闭的大门霎时飞开,“啪”一声砸在灵桌,相框、香烛和鲜花一齐四分五裂。
夏油杰收回迈出的腿,从容不迫地整理着衣襟,缓缓走近,嘴角勾起一抹歉意的微笑,“抱歉,我来晚了。”
享受美食或投入八卦的脸纷纷抬起,像池塘湿润的青蛙,一时间记不得眨眼,记起时薄透眼皮也遮盖不住大门处嚣张不羁的“死者”。
“不要紧张,我不是来宣战的,大家吃好喝好。”夏油杰忍俊不禁。
有人失手打翻了白瓷盘,稀里哗啦的似起伏的蛙鸣。
夜蛾悄声示意七海建人带家入先走,七海护着家入肩膀,和一脸迷茫的猪野对视,也把人拉着一起从侧门离开了。
“夏油杰。”夜蛾脸色阴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感觉从棺材里出来更吓人,我还是挺为大家着想的。”夏油杰顺走一盘不知谁的蒙布朗,走到歪歪扭扭的灵桌边坐下了。
“五条悟。”
端坐的乐岩寺嘉伸嘶哑嗓音,“不是你处死了夏油杰吗,怎么现在,人活生生地挑衅我们。”
五条悟无视众人的目光,掏掏耳朵,“脑子不清楚了吧,人就在现场你不问,我还想问呢。”
夏油毫不客气加入话题:“别责怪他,是我自己复活的。”
“谁信啊!”
伊地知洁高默默无闻,额头上渗出汗珠,回想起公寓那次目睹夏油杰的情景,因五条悟的威胁而被迫隐瞒了上报之事。现在即便镜框阻挡,不难看到侧前方的五条虽然表现一脸严肃,嘴角却是忍不住上扬的。他擦着手汗,深知无论自己还是五条的演技都是不过关的,希冀夏油杰有什么事尽快交代,至少给他善后工作托底,不然心惊胆战不知怎么办了。
夏油杰摆手让一年级们稍安勿躁,即便自己在学生印象里是大恶人存在,他拉家常地自然说着:“追悼会不让当事人出面,没这道理。很遗憾我现在不是死尸而是活人,至于为什么复活,就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了。”
“杰,”五条悟象征性代表一下立场,“即便复活也能死第二次,别妄想再次挑战咒术界。”
京都方的术师悄悄挪动到最佳据点,企图在花丛簇拥的夏油杰动手前先发制人,他们屏息,等待校长的命令。
夏油彻底被拱在中心,他叹气,刘海轻晃,“我已经说了,此行并不是宣战,诸位这么不客气,若我猝不及防下释放咒灵,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夏油杰,别油嘴滑舌的,你到底来干什么。”夜蛾赶着乐岩寺前询问。
“校长,您太凶了。”
“......”
“五条悟,你再不出手可就是证实了通敌。”乐岩寺低沉道。五条摊手,“可是破坏人家兴致也不好诶,自己追悼会什么的,没人能活着参加吧。”
“别当儿戏了!”
“这次是什么理由,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过代价了啊。”
乐岩寺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眼眶里冒出精光。京都方有人率先出手,翻身间就被咒灵压在身下,众人一响百应,纷纷做起攻击架势。
夏油杰温煦道:“有点粗鲁了,抱歉,不过这是正当防卫,大家不出手就相安无事。”
捏紧拳头的夜蛾正道下达命令,“学生先走,剩余术师一齐应战,今日必须祓除夏油杰!”
“真是伤心。”
灵台出现一只梦猿咒灵,夏油杰的笑容收敛,受伤似的看着夜蛾,“是你们先动手,务必记得这点。”
“领域展开——”梦猿柔声念道。
关键时刻五条悟大摇大摆地欲要离开,“这我不能管,没有冥小姐督查属于越权祓除哦,你们定的规矩呀。”墨镜下的蓝眸扫过乐岩寺抻长的枯脸。
“——魂魇。”
一年级们后领一紧,转眼就到了马路边上。
殡仪馆整个被紫黑结界包围,两位校长和京都方的未来得及逃脱,纷纷困在领域里。
夏油杰缓缓落于高地立定,另一处,飘扬红发就在马路坡底冒出,千石飞梅背对太阳揣手走来。
五条悟微笑,低声道:“又来一个。”
“伊地知,带他们先走。”
真希握拳,反光眼镜闪过晶莹,愤愤不平地说:“凭什么,莫名其妙的事难道还不许弄清楚吗?”
她的肩膀按着一只熊爪,同期们无一不对千石投去复杂的眼神。
“在现场目睹老师对同期下死手有些勉强吧,如果真希能克服老师不阻止。”
五条悟的身后落下一片阴影,伊地知转身摊手,拥着学生们离开。再回头,五条已冲上前和千石厮打一起。
两股咒力卷起一阵樱花雨。
极致纯粹的力量是不可侵犯的,正如明晃晃的太阳,唯有泄出的余晖一次次冲击空气,热浪滚滚夹杂砂石和花瓣,似螺旋上升的丝带,与中心交战的两人形影不离。
狂风过境,飞沙走石。刀刃反射的光线在快速移动中形成镜面,破空声屡屡作响。在千石飞梅反手挥刀调整姿势的空隙,五条悟冷不丁指导:“飞梅进步很多,把咒力调至刀上更好啦。”
“我不想造成破坏。”说话间,刀尖触及无下限凝滞,千石掐诀,蕴含噩梦信息的咒力球排列成网。
“居然动真格了,飞梅好狠的心。”
“最近学会了新招式,要试试吗?”千石脸上寒气减退,眉间又见入学时兴致勃勃的样子。五条悟歪头,像个好奇孩子,“好啊,来吧。”
“保持无下限哦,放轻松......”
“术式顺转——神门针。”
“真是,你当我是谁啊,我可是——”
只听隐隐蜂鸣,似感受地动的别针的颤抖。萦绕着五条悟的咒力球霎时化为细长红针,千千万万刺向柔韧的无下限。
极致的压力摆脱不掉无限分割的时空,五条悟泰然自若地插着兜,观察千石因尽力而微皱的鼻头,“这招有点恶毒呢,恐怕会像电视剧里一样把人扎得痛不欲生吧。”
“不会啦,神门是安神助眠的穴位。”
“那还是会有点痛哦。飞梅好像会推拿吧,我想尝试那个,后天下午怎么样?”
“拜托请认真对待我的全力以赴啊。”
“怎么倒打一耙,明明自己都没用劲。不用心疼我,你看完全没有任何改变,说明是毛毛雨啦。”
“别小看毛毛雨......再来一点。”又一批咒力球化成针,叠加成丝绸的润泽。
五条悟欲要说笑,有根针似乎刺进心脏,他霎时愣住了。
无下限的质量正在改变。
那变化极其微妙,他对无下限的每一个分子轨迹都了如指掌,就像水草能敏锐地捕捉到河流每一丝细微的起伏波动。于是源头的岸边落下一片花瓣泛起的水纹,层层牵动,会一直波及冲积扇末端的石粒,他俯瞰每个流程。
此刻,他的不可侵领域迎来轻轻的叩门声。
五条悟竖耳,千石飞梅趁机收回滞留的镰刀,压力霎时减轻。
“不继续了吗?”
“觉得悟有点害怕,到此为止吧。”
“我根本就不在意的......感觉有点奇妙,来,再来一次。”
“不行,我要留着力气对付夏油先生。”
“嗯?”
铆足力量的神门针不能回收,千石没回答,突然改变术式对象,咒力转个了弯,直奔殡仪馆而去。
两人战斗到结束不过几十秒,没等众人反应,忽来的千万丝线细长的咒力吞噬梦猿诅咒,强打击瞬间击溃内硬外脆的领域。天光乍现,几位被迫睡眠的术师拨开废墟,折磨他们的梦猿在嬉笑中破裂成血肉了。
千石飞梅跳上独立的石柱,放大音量,冷声说:“夏油先生,你还真是不客气。”
夏油杰观摩全程,拖着下巴,眯眼笑道:“需要帮忙问问他们感谢你吗,千石小姐。”
周身扑满石灰的术师抬头,于刺眼的阳光中仰视对立的两位。乐岩寺身骨硬朗,没被倒塌的石墙压垮,他抖落身上的灰。拐杖不知何处,随手折了根钢筋,颤巍巍地驼背倚在上面,干枯的嘴唇嚅动。
只见千石掌心咒力红线交错,翻花绳般结印成巨大的丝网,从空而降,带起废墟中大大小小石块。
“也该珍惜一下别人的艺术品啊,拿来对付老头子们,不膈应吗?”手掌并拢,悬浮的石块顺着指间方向暴雨般砸去。
“太急躁了。”夏油杰背后出现的咒灵触手盾牌阻挡,噗嗤砸出血洞,飞溅的血液灰尘散开,狐狸眼表情不变,“亲手毁灭的事别赖上我哦。”
语罢,啮齿咒灵破土而出,冲翻了几个不明所以的年轻术师,深渊大口吞噬千石脚下石柱,立即朝她奔来。
她翻身躲了过去,绕着废墟连跳,咒灵接连撞翻术师。漫天灰尘未落,夏油杰方位的石墙坍塌,两人切磋一回,换了个地方重新对抗。
“你没用到极致我也很伤心的,不想在梦中体验丰富的灾难人生吗?”
“但愿现在就是噩梦,被认可的同伴无情地攻击才是件灾难的事。”
两股咒力对抗掀起风浪,遍地飞沙走石,挑衅的话语模糊不清。
“谁是你同伴,别再给我加深误会了。”
镰刀紧跟率先攻击的咒力,垂直转动即将绞杀夏油杰脖子。扁虫咒灵从侧对抗,一只手迅速抓住镰刀木柄,直冲天际,一抹黑点从天而降,借重力直劈夏油颠顶。
刀刃劈开几十米长的地缝,夏油在咒灵的簇拥下露出哭笑不得的脸,“这个程度足够让我不留情面了。”
“来,正等着你呢。”
世界如剧烈摇晃的水晶球,尘埃四起。在两位开始新一轮地动山摇前,乐岩寺拨开眼窝里的灰,制止道:“肆无忌惮地在众术师面前斗殴,严重性可不小啊。”
千石飞梅止住施术手势,“被砸蒙了吧,诅咒师斗殴不是很正常吗?”
“在我看来只是切磋而已。”夏油杰拍拍灰尘,同步笑道。
“无药可救......老夫心情不好,擅自替东京校的来敲打你吧,但愿你只是误入歧途。”他褪下长袖,尚有弹性的肱二头肌鼓起,不知从哪里摸出电吉他,“夜蛾,别有所顾忌,学生们的安危要紧。”
“更糟糕了,被迫和你成为一个阵营了啊。”面对一众严阵以待的术师,千石满不在乎地朝夏油偏头。
“我也很在意,竟被人看轻到这种程度。”
“居然嫌弃我?”
“难道不应该?毕竟你对面的可是特级诅咒师。”
“死而复生的特级是吗,建议再死一次吗?”
“你们两个......”
“我要说不建议呢,拼尽全力咒杀我,想必自己会被反噬吧,这种死法很可怜哦。”
“来试试。”
“你们两个!”强有劲的音波抻直空气,似出鞘的蜂鸣,刃面锋利将争吵阻断。乐岩寺的白眉飘动,“给老夫分清楚局势啊!”
“看不清局势的是你啊,乐岩寺。”夏油杰笔挺的鼻梁侧落下阴影,受特级实力威慑的年轻术师们手心早冒汗,于是他的阴影也把他们笼罩了,“考虑清楚,现场有几个能承受我的正当防卫。”
“从这点上看,你比满脑子肌肉的夜蛾还不如。”
“杰......”夜蛾握紧拳头,“再挑衅性质可不同了。”
“我没什么兴趣,既然追悼会戛然而止,没什么好玩的了。”游龙一呼而出,夏油杰盘坐其上,朝后摆手,“真扫兴......下次见面保持今天的气势,我们再继续切磋,千石小姐。”
“最好别被我找到,不然会死哦,夏油先生。”
眯眼目送游龙迎接太阳远去,千石飞梅脸上蹭着一抹灰,她颔首躲避炫白光晕。受刺激的眼睛此刻看不清事物,一片黑晕如落下的帷幕,她便懒得再演,沉默着跳下石柱离开。
五条悟像戏剧结束后激动的主持人,活力感远远地穿过马路,传进废墟中,“喂——大家没事吧,我可是在默默守护着你们的哦——”
“悟,抓住千石飞梅。”京都校方的人纷纷爬出来,相互扶持着看向他们时,夜蛾正道适时喊道。
“冥小姐不在嘛,我很守规则的——”
乐岩寺嘉伸拄着临时拐杖,“夜蛾,管好五条悟......”
“我尽力......”视线从远处的轻佻学生落在周围,废墟角落玻璃折射的光线刺痛神经,夜蛾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
早知五条悟大费周章地举办追悼会不是什么好事,眼前的一地鸡毛,说到底是他的责任......下次开会又是一场口舌之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