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日常

    夏油杰缓步踏上石阶,恰逢几位木匠走下,他们头戴白色头盔,胸前斑驳着灰尘,眼神中带着一丝古怪,匆匆扫了他一眼。

    如果是在看他之后露出的失礼表情,夏油杰会施加点绊子教其礼貌。现在因果颠倒,木匠们的惊恐困惑的神色从神殿出来之后就有的。

    木匠们朝夏油杰微微颔首,趁着夜色尚未完全笼罩山腰,借着两侧昏黄石灯的微光,急忙消失在夜色中。

    夏油杰止步于参道前。

    视线越过暮色,直直落在拜殿上:屋顶是排列整齐的木板,没有任何装饰,殿内光景从一条条空隙暴露出来,地面铺着劣质的防灰布,看着更加简陋无趣。

    空旷一处堆着桧树皮,修葺屋顶用的,木匠们用竹钉一层层地钉在木质望板上,完工后像无光泽的鸟羽,神殿就从简陋化身为古朴,如戴冠的神职人员看起来神圣了些。

    拜殿下拉着横幅,写着“51式年迁宫”

    木造的神宫耐用年限很短,加之神道教认为神明喜爱干净,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重建神殿。然而重建成本是极大的,除了知名的上贺茂神社或伊势神宫确实在全拆重修,其余大大小小的神社只是拆下屋顶,重新修葺而已。

    每二十年一次更迭,像日本少年的20岁分水岭,迎接一层层考学、交际最后成为能立足于社会的成年人。

    位于爱知县丘陵的某处,和猴子乐园隔山相望的,是留存千年的金阳神社。

    遥远的夕阳隐匿在混白的天际,狛犬石像旁的管理员已经等待多时。

    “您回来了,夏油先生,晚餐已经做好了。”

    金阳神社的继承者兼管理员姓申京,是个很有活力的中年男人,携妻儿在神社里的事务所常住,打理香火稀少的家族产业。

    夏油杰抄着双手,和煦道:“辛苦你了。”

    临时撑起的饭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荞麦面纹理整齐,可见厨子摆盘用心。中间放着汤盅,还未掀盖,肉香味早已溢出。

    “还和昨夜一样是荞麦面,我想夏油先生喜欢,于是就自顾自地吩咐内人做了。”

    申京大咧咧地盘腿而坐,脸颊上浮现红晕。

    夏油表情不变,“是么,你认为我喜欢?”

    “是的,您昨天吃得很有滋味,我没看错的。”

    他脸颊上的红晕显得格外刺眼。

    夏油杰垂眼笑了。

    申京兴致昂扬道:“这两天忙着监管修葺,之后是要举行祓禊仪式的,人会多起来,小女也会请假帮忙,神乐舞还得依靠她呢。夏油先生再等等,樟木会如约奉上的。”

    “真不知道留我是为了什么。”夏油头痛地按了眉心。

    “人多,热闹。”

    对方笑得灿烂。

    “热闹是热闹啊,忍耐也有阈值哦……申京先生,今天吃到哪里了?”

    “啊,抱歉,太过兴奋了。”

    申京连忙坐直上半身,掀开了盖子,汤汁浓郁漂浮着几枚大枣,他热情询问:“浇在荞麦面上可以吗?”

    “我蘸酱就好了。”

    申京含笑默许,为自己添上一碗,沉底的猪肉搅动上来,色泽白得过分。

    “没承想猪肉也有痣呢,和小女大腿的小痣一样,三个点,三角形,稳定坚韧,我就没忍心剜掉了。”

    他在夏油杰意义不明的笑眼中满怀感动地喝下汤,刚想再说什么,敲门声传来。还没等起身,内栓的门开了,穿着初中水手服的少女蹦跳进来。

    “老爸!都说了装个上山的电梯嘛,我跳上来很累的啊。”

    同样热情的少女依偎在申京怀里,好奇的大眼看着夏油杰,羞涩地别过脸去。

    “这怎么可能呢,倒不如春天你坐风筝上来就好啦!”

    他逗小猫似的抚弄爱女的肚皮。

    “老爸,我好热。”

    少女脸色突然僵硬,直勾勾地盯着申京。申京别过眼,对上夏油杰的,尴尬道:“有些烫,失态了。”

    “初次见面就感觉你肌黄面瘦,我还以为是山上食材紧缺,没想到还有这么肥美的野味。”

    “让您见笑了夏油先生,其实我也想不到,怎么会有野味呢......应该是内人准备的。”

    “所以那天你下山,买砍骨刀是这个原因。”

    “啊,是吗,我买刀了啊......是啊,就是这样的。”申京回想起超市前大大的广告牌,LED灯光透过粉色猴子图案的幕布,完全包裹立足于前的自己。他不知盯了多久,扭头就看见夏油杰笑着和他打招呼。

    “买一把防身挺好的,不然荒郊野岭的再出现个禽兽就难办了......想必你还挺喜欢这里的吧?”

    申京被这个问题困住了,像认真思索的孩童,逐渐变得兴奋,胸腔剧烈起伏,脸上坨红变成心脏一样怦怦跳。他喜欢得无以言表。

    夏油杰体谅地转移话题,避免人过于兴奋脑溢血死去,“我下山查阅了资料,这里应该有座寺庙,怎么成了神社呢?”

    “哎呀,您怎么不问我,您直接问我就好啦。”申京转喜为惊,似鬼魅上身变脸,“这里嘛,原先是妙音寺,后来改成金阳神社啦!”

    “原来是这样,受教了。”夏油杰配合地提高音量,即便对方回答个废话,“废佛毁释是个可喜的举动。”

    “佛么……夏油先生,您信有来世吗?”身为神职人员的申京此刻寻愁觅恨起来。

    “你信吗?”夏油打心底厌恶和人推心置腹,于是反问,尽管听申京话语如空谷传响,虽有声但模糊,他不关心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对方神经质喃喃的某个音节忽然清晰,他生起好奇,竖起耳朵听清了内容。

    何脱轮回,悟刹那身;复何因缘,不染业尘。

    关于投胎转世和因果报应的疑问,夏油杰曾经思考过。他匀出心神回忆自己的答案,丸子头少年隔着磨砂玻璃启唇说的什么,都已经记不清了。

    申京倒是喋喋不休,中咒般一直重复。

    好恶毒的诅咒啊。

    “我认为,你想知道答案的话,或许樟木能给你解释。”

    他提名自己的目标,要是再被搪塞过去,耐心就此消弭。

    余光里摆放两张撑开的桌子,和眼下的摆放一致,只不过申京一边的食物都被吃得干净。

    到这里已经第三天了。

    “樟木……”夏油杰的刘海微动,注意力转移在神志渐清的申京上,“樟木,哎呀,我怎么忘了樟木……我这就叫内人拿过来。”

    “她就在旁边呢。”

    “我忘了,真是抱歉。你,快去拿来……”

    “放在什么地方呢?”

    “真是,这你也不记得了!真是,就在本殿啊,供桌下,别故意把我供桌掀翻来找,真是……”

    “我知道了。”

    夏油杰拍拍衣袖,站起身来。申京疑惑地抬头,“夏油大人,您吃完就去休息了?小心不消化哦。”

    “我也担心你不消化啊……申京先生,好吃吗?”披发的宽肩男人抱手笑着,白炽灯像灿灿佛光,申京一时手抖,语无伦次道:“好,好吃。”

    “那,你喜欢吗?”

    善于蛊惑的毒蛇吐着信子,迅猛在苹果似的脸颊上来了一口。申京蠕动唇瓣,不知何时匍匐在夏油的脚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到去。

    喜欢……

    他脑子一阵发白,意识到自己被梦猿欺骗,无力的眼皮猛然睁开。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滔天的怨气化成咒灵,嘶吼着从无头的身体破茧而出,瞬间掀开了事务所屋顶。

    木材四处飞溅,夏油杰轻盈落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收到了,没必要说这么多次吧。”

    “个体怨气能立刻变成咒灵,累积的绝望却要时间,真不公平呢。”

    袖口滑至手肘,小臂鼓动肌肉运转术式,丝丝缕缕咒力将刚成型的咒灵扭转,逐渐搓成球。术式流动的暗沉光芒似水影,掠过夏油癫狂的面容。

    “道貌岸然的臭猴子,恶心我的部分,你该怎么补偿?”

    夜风吹开乌发,他仰头将咒灵球一吞而尽。

    “烧了这里吧。”

    夜风无言,默许了他的想法。

    本殿的大门推开,微弱的月光分割出昏暗和更昏暗的世界,主供的天照大神见此也该沿着冷却的蜡痕溜走,谁会讨不自在跑到黑暗诅咒肆虐的地方。

    夏油杰从容走近诅咒旋涡,白皙的皮肤渗出比黑更黑的阴湿咒力,像蔓延的苔藓从足袋爬至神像,继而代替了神。

    他抓住供桌一角,香烛果盘丁零咣当掉下地,三尺长的桌子显出原形。

    香樟的浓郁气息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与咒灵球残留的恶腻气息交织缠绵。这点程度对夏油杰来说不算什么,他镇定地用指腹拂过樟木纵纹。

    累积的绝望在这块似墓碑的木板里滋生,整个神社萦绕的诅咒之气来源于此。

    字形的凹痕排列中央,细长深刻。留字之人施加在刻刀上的决绝,此刻反向压迫着夏油杰的食指,一笔一画,刀尖平静地流连指腹。

    如荆棘丛生的一线溪流,在如此滔天咒气里凝结成纯粹的水晶。

    夏油杰从鼻腔里发出狐疑,召唤出惧焰咒灵。狰狞空洞大口的咒灵遵从命令,飞扑至呆滞的神像,橙黄火焰从那里开始燃烧。

    火光摇曳中,字形也看得清晰了:

    何脱轮回,悟刹那身

    复何因缘,不染红尘

    血溅莲座,骨蒸腐萤

    添灯诘佛,净土我成

    “......”

    从迷茫到顿悟,果然要杀人才能实现。还是说,顿悟出名为人的污秽是浸染极乐净土的根本,才持刀斩尽恶而不自知的人呢?

    火焰吞噬天照大神的面容,滚落的香蜡融化成液体,灯芯如抽出的脊梁无力挣扎。

    放任纯恶樟木充当供桌,无论是千年前的妙音寺,还是现在的金阳神社,想必佛和神明都是默许的,若非如此,如何在咒杀的火焰反噬时也静默无声呢?

    热浪撩拨夏油杰的乌发,滚烫的空气邀请他迎接生灵涂炭后再无咒杀对象的,最为辽阔澄澈的净土。

    木头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热情撩拨的火焰如何煽动幻想境界,依旧逃不脱扎根的黢黑皲裂的木炭。

    不属于净土的一抹黑刺痛了夏油杰的眼睛,他回过神,带着樟木远离火源。

    手中诅咒持续喷发,深刻的字形此时似爬虫扭曲起来,逐渐形成旋涡,越是凝神思考,越是挣脱不得。

    夏油杰本就是为诅咒而来,于是樟木诅咒全力地吞噬不速之客的时候,他欣喜,如狐狸舔舐溪流,恬静地享受血腥的甘甜。

    “有点舍不得毁灭你了。”

    他敲敲樟木,寻思着制作成什么武器。木头终究是木头,想来只能挂在大门前让迷茫困顿的人上前读读诗,中咒后神经质地杀妻灭子,执迷于极乐不能自已吧。

    火势渐猛,无顶的本殿开始倒塌,惧焰咒灵贪婪地蠕动,吞噬着周围一切可燃之物。夏油杰在火光摇曳中沉思不久,唤出丑宝,将巴掌宽的樟木塞进它嘴里。

    “生物本身无毒,却可积蓄愤怒之情,以袭人精神之虚。”

    夏油杰一时心动于净土,透过扭曲时空的火焰,与留字之人倾心交谈,兴致盎然地念出判词。

    这场沉浸于火海的梦,很快在白昼喧嚣中扰乱苏醒了。

    第二天,3月21日,名古屋某墓地。

    在地图上划掉金阳神社,夏油杰便开始搜罗周遭诅咒。身为合格的咒灵操使,不管怎样奔波寻找嘱托神社,吸收咒灵的主业还是牢记于心的。

    他从草坡跳跃落地,摸出一瓶草莓酸奶,黎明时下山路过便利店买的,正好可以压过嘴里烂抹布味。

    另一边草坡站着几位早鸟游客,找好布袋大佛和红绿灯角度,力求拍出赛博佛祖的照片。

    他们注意到身穿黑色大衣的夏油杰,面带惊喜小声商量,相机悄然对准了他。

    “相机不错啊,多少钱买的?”

    肩后突兀冒出一只手,覆盖镜头毫不客气拖拽过去。

    惊吓的游客叫出声,险些摔跤,瞪圆了眼看着银发男人。

    “搞什么,我有这么恐怖吗......”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当作幽灵,五条悟平静道:“大早上到人家里打扰可不礼貌哦,瞌睡都被吓跑了。”

    游客僵立原地,动弹不得。

    “没意思。”

    手一松,相机随挂绳荡向游客腹部。游客恍然惊醒,拽着同伴匆匆逃离。

    夏油杰饶有兴致地观摩全程,刚举起手准备打招呼,五条悟头一偏,未说一词高速离开。

    年少时他们经常朝目的地偏头,无声示意一起搞破坏。

    夏油杰寻迹跟上。

    游龙盘旋临水的两座高档公寓上,每一层窗户都溢出咒杀之气,海藻招手般升发。

    周围人群早被疏散,清晨露水未退,电线杆上已站着几只乌鸦,替代早鸟婉转的鸣叫,沙哑叫着撕开寂静。

    冥冥安然地坐在后座,伊地知洁高按捺不住焦急在车门外打电话,无一不是忙音。

    “据评估是特级咒灵,五条先生原本不会抵触祓除工作,为什么偏偏是梦猿。”伊地知抱着手机嘀咕,愁得脸上发皱,“被困的10位户主不知生死......五条先生,求您接电话吧。”

    “越催促他越不接,那家伙青春期一直没过去呢。”

    冥冥拉下窗户,遮住的眼睛通过乌鸦观察游龙。

    伊地知拿出手帕,不安地擦着额汗,“虽然如此,现在人命关天。冥小姐,恕我无礼直接传达总监部的意思,如果五条先生因不满决定抵抗工作的话,只能启动督查术师先行祓除的应急方案......”

    近期针对五条悟发布的方案,为排除他和通缉犯有串通之嫌,只要是关于千石飞梅的踪迹排查或其术式导致的恶性事件,负责人五条悟身后必须跟着一级术师督查。

    这是高层自我安慰的表面功夫,五条悟嗤之以鼻,但得以借口懒散对待追踪,于是欣然接受了。

    高层没想到,他们核桃仁一般大的脑子整日模拟的混乱,今日终于上演。惊恐的情绪尚未完全散去,又被‘果然不出所料’的狂喜所淹没。

    一个偶然防范灾害的举动,瞬间推翻了无数个腐败龌龊的行为,英明形象便被搅屎棍立起来了。

    混乱则是眼下的梦猿诅咒。

    网络上讨论热度一直飙升的、路边也随处可见相关广告的、据说梦见后会实现一个愿望的粉色大嘴猴,在公民们头上盘旋两个月,终于汇聚噩梦凝结成型。

    几千万人的噩梦聚集一起,咒杀之气浓郁得几乎盖住连栋公寓,梦猿诅咒却似睡着般阴沉沉的,没有实施大破坏,似乎是件好事。

    冥冥坚信,咒灵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她可不想冒险去试探,慢条斯理地说:“既然祓除工具有权罢工,想必我的拒绝高层是受理的。这次给多少钱也不行,我可不喜欢欠人情。”

    千石飞梅是她最大的雇主,直接去祓除雇主制造的咒灵有失信之嫌,是生意人之大忌。

    “不过,我倒是推荐一个人......看起来还是睡不醒的老样子啊,夏油杰。”

    “夏油杰!”

    伊地知洁高吓得眼镜差点滑脱,冥冥好心一指,他抬头在咒力中看见灵动的龙尾。

    “夏油杰,不是死了吗?”

    “难说。”

    “难,难道是来再次宣战的,或者和高专抢祓除工作,好人,不对,我要立即上报给总监部。”

    看他的样子像是来祓除的吗,叼着个酸奶满脸困惑......冥冥不想白送情报,侧耳听着情况,闭目养神。

    草莓酸奶见底,夏油杰站在游龙头上,寻找五条悟身影,“悟难道是请外援吗,自己又跑哪里去了。”

    “送咒灵玉也不能这么直接啊......”

    一晚没睡,他微阖酸涩的眼睛,俯视黑色小轿车和辅助监督。

    “好吧,再辛苦一下。”

    默默下了“帐”,他收起游龙,于天台立脚。

    原本是水泥的地面,被夏油杰踩上的瞬间变得柔软,凹下一个窝,很快以韧性承接男人的重量,接着缓缓起伏——

    呼吸——

    起伏——

    酣睡声从后脑勺而来,夏油杰侧眼,有限的视域里没有发现。鼻尖忽感一阵莫名的瘙痒,眼球不由自主地转动,一张大嘴猴僵硬而夸张的笑脸赫然映入眼帘。

    绵长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同时响起温柔女声:“领域展开——魂魇。”

    诅咒的煞气顿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空气。脖子以下被禁锢,不知何时来的枕头棉被,夏油杰昏昏沉沉地阖眼欲睡。

    “睡着了吗?”

    梦猿轻柔询问,充满爱意的绵细嗓音能使钢铁瘫软。

    夏油杰无动于衷,悄然释放咒灵。

    领域里的必中招式将咒灵裹卷,无自我意识的咒灵在棉被中挣扎。夏油杰感受耳边呼吸消失,梦猿转移另一张床,同样柔声询问:“睡着了吗?”

    咒灵回以嘶吼。

    血液扑哧,飞溅到夏油脸颊,惹得他睫毛颤抖。他听见梦猿的脚步声再次临近床边,呼吸匀长,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回答它的问题会怎么样?

    夏油杰释放蛇咒灵,可以通过摩擦鳞片仿人言,是个话痨。

    蛇咒灵刚被禁锢,梦猿立即转移目标。

    “睡着了吗?”

    “嘶嘶,睡着了......”

    “撒谎的孩子。”

    第二只蛇咒灵紧接着从夏油杰指间扭动。

    “睡着了吗?”

    “没睡着......”

    “不乖的孩子。”

    两只蛇咒灵都惨遭不睡觉的惩罚,看来回不回答都没用了。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太阳穴突突跳着,恐怕一睡就醒不来了吧!他在干什么啊!

    细长的眼睛睁开,对上和嗓音完全不搭边的咧嘴粉猴的大脸,后者转动圆润的眼珠子。

    “睡着了吗?”

    “......”

    他摸清了规律:一、闭眼不会触发对话,耗下去会在睡梦中死亡;二、睁眼触发对话,直接回答,死亡;三、回避回答,死亡。

    这时候就该暴力拆家,可是,他轻轻动了动胳膊,棉被似藤蔓缠着更紧,暴力也没有用。谁家孩子会因为哭闹着不睡觉就能得到母亲准许呢?

    他启唇:“睡不着,想听摇篮曲。”

    梦猿沉默了。

    单线程脑子的它拼命转动眼珠子,疯狂解析孩子的需求。柔和如轻羽的空气不停抖动,梦猿发出痛苦的“咔咔”声。

    梦猿定神,找到解决办法,“乖孩子,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

    “被子太紧,也睡不着。”

    夏油杰进一步提出诉求,面无忐忑之意。

    梦猿毛茸茸的手贴心地拉下棉被,温柔的摇篮曲还在唱着,夏油杰迅猛翻身脱离。

    “不乖......不乖!”

    白得梦幻的背景浸出血气,无数只等比例缩小的梦猿僵硬着身躯飞扑而来,夏油释放等量咒灵对付,狐狸眼迅速寻找梦猿真身。

    浓墨似的角落瞪着一双黄褐色的眼。

    丑宝现身,夏油杰伸手摸出武器,突然想起称手的游云早被高专回收,只得一块刚收的樟木。

    眼睛即将藏匿,他脚尖一点直扑,咒杀之气肆意奔放的樟木狠狠插在梦猿眼里。

    “咔嚓——”

    樟木折断。

    一抹身穿巫女服的倩影兀自出现,背身对他,愠怒似洪钟的另外一种女声呵斥:“那是我的墓碑!”

    “???”

    夏油杰在空中翻身,还未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掉进漆黑的深渊里。

    坠落感敲起脑中警铃,他猛然睁眼,还是柔和的白净背景。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视域闯进咧嘴粉猴,轻柔问他:“睡着了吗?”

    夏油杰的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瞪着梦猿,“睡醒了,被子太紧,帮我松一松吧。”

    同样的超出单线程脑子的诉求,梦猿露出痛苦的表情极力思考,夏油杰稳住心神分析对策。

    被子松开,他再次翻身逃离,同时发起猛烈攻击。

    血气丝丝渗透,趁着梦猿真身还未来得及藏匿,夏油杰本能地从丑宝嘴中摸出武器。

    一无所获......

    事不宜迟,他立马抄起单人床施加强劲的咒力,逮着梦猿一个劲猛砸,待它呜咽着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深渊再次现身。

    几千万人感受的坠落、黑暗、再也醒不来的恐惧余韵死死抓住夏油杰的心脏,猛地砸进被窝里。

    第三次了......

    他没睁眼,梦猿第一时间感知他已经醒来。

    刻板的问题还未出口,床上恬静的孩子释放的咒灵似爆发的蛆虫,争先恐后地朝它嘴里钻。

    粉色猴子疯狂地挥舞长臂,黄褐圆眼死死盯着夏油杰。他挣脱开被子的束缚,无奈地整理大衣的褶皱,回以和煦的笑。

    “说太多次会让人看出端倪哦,愚蠢的猴子。”

    喉咙里堵塞咒灵的梦猿身躯扭曲,逐渐变成咒灵球,领域随之崩塌。

    黑帐缓缓落下,清晨的微风吹散渐弱的诅咒之气,破云的阳光洒在天台。小河波光粼粼,高档公寓的落地窗无一不折射刺眼光线。

    “梦醒”的男人抬手遮挡眼前,脚边掉下一瓶草莓酸奶,以及平平无奇的樟木屑。

    “帐”刚落下,久打不通的电话终于接起,伊地知洁高满心感激,颤抖着说:“太好了,五条先生,我以为您要彻底放弃我了。”

    五条悟一愣,轻笑,“你在说什么呀,伊地知,不就是没接电话嘛,我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同伴的哦。”

    简单把情况给对方说明,伊地知捧着电话,担忧地抬头,只见天台的夏油杰伸了个懒腰,乘坐咒灵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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