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指紧紧锢住咽喉，铁钳一般，像要将人的脑袋整个拧下来。

    缺氧，空气吸不进肺里，喉咙里火辣辣地痛。

    古古瞪大了双眼，双手无力地抠着纸人的手指，动作愈发缓慢，瞳孔逐渐开始扩散。

    【快喊我名字啊祖宗！】001急得团团转，拼命去拽纸人的手，莹蓝色的光芒却只徒劳地从二人的身体里穿过。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纸人声音里满是痛苦，血泪淌了满脸，顺着苍白的脸流下来，滴落到古古光洁的额头上。

    视线变得模糊，古古突然停住挣扎，神情放空，眼前浮现出一些奇怪的图景。

    空气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形状，下一秒，窒息的濒死感突然消失，她听到自己口中发出仿佛要涨破肺叶那样用力的哭嚎。

    眼泪糊住眼睛，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轮廓，古古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自己仿佛是一个寄居在这具身体里的幽灵，她能感受到现在自己平躺在床上，四肢裹在襁褓里。

    不知道哭了多久，这具身体渐渐哭累了，抱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在嘴里啃，小身体一抽一抽的。

    摇篮里的小蚕豆翻了个面，与正盯着她发呆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姨姨！”古古喊不出声音，嘴里只发出几个短促的“啊啊”音节。

    “ma、mama。”正当她试图再次发出声音时，她听到这具身体牙牙学语般呼唤道。

    原本神色淡漠的女人听到这个称呼，脸上闪过茫然而惊惶的神色，她猛地站了起来，话音颤抖：“不是！我不是你的妈妈！”

    小婴儿读不懂眼色，看见妈妈有了反应，湿漉漉的小手从嘴里放开，兴奋地在空气中挥舞：“ma、mama、mama！”她用稚嫩的嗓音重复道。

    “我不是你的妈妈！我没有孩子！”女人裹紧身上的披肩，崩溃地大哭起来，没有再看婴儿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离了这个房间。

    淡绿色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房间里只剩下小婴儿一个人。

    昏暗模糊的房间像一片黑色的海，海上漂浮着小小的摇篮，摇篮里小小的蚕豆瘪了瘪嘴，似乎明白哭泣并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关注，于是重新把小手放进嘴里啃咬，睫毛上挂着点点水珠，蜷着身子睡着了。

    这个小小的心脏里充满迷茫与委屈，古古感受到了。

    场景发生变幻，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鼻尖闻到熟悉的香味，古古认出来这是柳依依的房间。

    小蚕豆长成了小豆丁。

    她站在椅子上，面前一张红木书桌，桌上散落着一沓纸页，其中一张画满了弯弯曲曲的线条。

    小豆丁觉得有趣，将地图举起来，借窗口透进来的光端详上面的图案。

    “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一声怒吼，古古和身体的主人都吓了一跳，一阵风扫过脸颊，地图被来人用力夺走。

    “为什么乱动我的东西？”女人冷着脸，极力压制住胸口中的愤怒，声音没有起伏地质问道。

    “妈妈，我、不知道……”小豆丁连连摆手，心里满是无措，磕磕绊绊地试图解释。

    “我不是你的妈妈。”女人收起桌上的纸页，纸张拍打空气，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像一记耳光扇在脸上，女人目不斜视，冷漠道，“出去。”

    小豆丁打着抖，眼眶里包着热泪，想要道歉，又怕一开口眼泪就控制不住掉落下来。几番张口，最后只是安静地从椅子上爬下来，走出门外，小心翼翼关上门。

    淡黄色的身影决绝地背对着她。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古古听到她心里不断重复着。

    小姑娘走出院子，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在这冰冷封闭的高墙大院里跑了起来，眼泪再也憋不住，断了线一样从她脸上滚落，掉在地上，和高墙黑色的影子融在一起。

    “那我是谁的孩子呢，我是谁呢……”小女孩跑进花园，紧紧捂住嘴巴，却不敢放声哭泣。

    悲伤的情绪像海水一样将古古淹没，她在小女孩的心里嚎啕大哭，想要和对方交换一个拥抱，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古古哭得几乎要缺氧，下一秒，又一阵天旋地转，耳边的抽泣声渐行渐远。

    鼻尖嗅到呛人的灰尘味，这一次，她发现自己躲在黑洞洞的桌底。

    砰！

    头顶一声震天的巨响。

    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古古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拼命想往里缩，而身体的主人却极力抑制住颤抖，坚定向前挪了一步。

    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中。

    不是别人，正是杨家旺和柳依依。

    “为什么不喝药！”杨家旺举起拳头，用力砸向桌面，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你这赔钱的东西！”

    “你这个疯子，人贩子，杀人犯……你简直有病！”柳依依脸上满是恐惧，颤抖着往后退。

    木椅被一脚踹走，撞到墙角，瞬间四分五裂，杨家旺跨步向前，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女人往后一趔趄，像一只被捏住翅膀的蓝蝶。

    男人恶狠狠道：“我要真是疯子，就该把那三个杂种剁了直接塞你嘴里。”

    “反正你也不想要。”杨家旺拍了拍柳依依脸颊，冷笑道。

    “是你们这群人贩子把我害成这样的！”柳依依崩溃大哭，脸上出现疯狂的神色，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刀，高举着就要扎入男人的脖颈，“是你们毁了我的人生，你们都该死！”

    咣当。

    金属掉落地面，闪着厉厉冷光。

    啪！

    杨家旺将女人扇倒在地面，小女孩猛地跑出桌底，迅速拿起地面上的小刀，扎进男人大腿。

    “妈妈，妈妈，你没事吧妈妈！”稚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走调，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泪水。

    小女孩拼命忍住眼泪，将大人护在身后，像头忠诚的小野狼，用凶狠愤怒的眼神瞪着男人狰狞得可怕的脸：“你滚开！你离我妈妈远一点！”

    小刀插在男人大腿里，汩汩鲜血将白色裤子染红，男人咧开嘴，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对，你妈妈说得对，我是疯子，你有你的用处，别急。”

    男人拔出小刀，红色的鲜血喷洒在女孩脸上，他忍痛走到女孩面前，火上心头，突然抬起腿将女孩踹到墙角。

    “痛，好痛……”身旁是四分五裂的木椅残片，疼痛从腹部传至五脏六腑，古古痛得浑身抽搐起来。

    脏器挫伤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疼痛消失的瞬间，脸上扑来一阵灼人的热浪，古古抬起脸，眼前是烈烈的火光。

    高高的篝火里，小小的身影在火海里翻滚，柴火燃烧的爆裂声和邪道做法的念经声交织着一起涌入耳畔。

    “妈妈、妈妈。”她低声呼唤道。

    古古终于看清身体主人的长相，齐耳短发的小女孩，跟自己差不多的身高，身上却没几两肉，苍白的皮肤裹着嶙峋的骨架，小小的脸上，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亮得惊人。

    或许是火焰蒸发了所有水分，小女孩脸上没有眼泪，她从火海里爬起来，纸衣上的金粉闪闪发光，像烈焰中闪耀的彩蝶。

    仿佛有两个人格在身体里打架，小女孩痛苦地挣扎着，面上神色变幻莫测。

    片刻后，倔强的小脸抬起，和古古对上眼。

    “帮我……转告妈妈、我爱她、我希望她从这里逃出去……我不怪她。”

    热浪褪去，脸上一片冰凉，古古茫然地摸了摸脸，掌心都是冰凉的泪水。

    无数个画面快速在眼前闪回。

    ——屋内里传来婴儿不安的呓语，淡粉色身影犹豫地回到房间，搬了张椅子在摇篮旁坐下，生疏地唱道：“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万紫千红的花园里出现了一抹格格不入的灰白色，小女孩在悲伤中沉沉睡去，身穿淡黄旗袍的女人在原地转了两圈，最终还是进入花园，将小女孩抱到床上，替她掖好被角。

    ——“你这个畜生连自己的骨肉都打！”“你不是不承认这杂种是你自己生的吗？”在杨家旺又一记重拳落下之前，天蓝色的身影飞扑过去，替小女孩挡下这份伤害。“这是作为一个拥有基本道德的人类应该具有的同理心。”女人虚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

    “让她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这一切本就不是她的错……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小然没有恨她。”

    颤抖而坚定的泣音像风一样随着闪回一同消散。

    “古古！古古！”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喊。

    熟悉的香味在鼻尖萦绕，古古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殊恒和封桀充满担忧的脸。

    “呜呜……呜呜啊！”她扑进熟悉的怀抱，泪水从眼眶中决堤。

    她用尽了全力嚎哭，仿佛要用眼泪把两个人的悲伤一同洗净。

    001第一次见到这种状态的宿主。

    “没事了，没事了。”少年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不知道哭了多久，古古的呼吸逐渐平息下来。

    “妈妈，妈妈……”她在梦里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