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东一路战战兢兢地回到度假村。
马西莫把他送到度假村的码头后,他小心翼翼往回走,走到服务中心的时候,又担心这大白天的恐怕“大大方方“招数不奏效,于是捂着脸找前台要了个口罩,仔细理了理身上的道袍,才低着头继续往水屋走。
水屋前依然有保镖在巡逻,但没看见王颋的身影,方东松了口气,戴上口罩,镇定自若地走向大门。
几个保镖打量了他一眼,其中一个还朝他打了声招呼,方东点点头,心里松口气,看来是没被看出破绽。
没想到钟鸣的大大方方招数还挺有用。
刚要开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吓了他一跳。
那只手帮他刷卡、开门,随后他听见王颋熟悉的声音:“钟老板,您这是刚回来啊?”
方东点点头,低着头把自己隐藏在门廊下的阴影里不敢回头,末了又怕不出声惹人怀疑,于是指指自己的嗓子,意思是生病了,嗓子哑了,不方便说话。
“钟老板,用不用给您找个医生?”
门刚开一条缝,方东侧着身挤进门缝里,摆摆手,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王颋跟了他这么多年,最了解他,不会是看出什么破绽了吧?
好在王颋问完这两句后,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关门离开了。
他松了口气,虽然被发现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但他就是下意识地紧张,怕爷爷知道后会生气,会对他失望。
好在是有惊无险。
钟鸣从卧室里探出头,见是方东,才一手捂着脖子,歪着脑袋出来,哭丧着脸哀嚎道:“你可算回来了!”
方东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钟鸣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他,指指自己的头发:“你看看,这一天,为了你我都洗了三回澡了!”
见方东一脸诧异,他愤愤道:“你说你到底跑哪去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为了不惹外面那帮人的怀疑,我只能叫餐,又不能让那些工作人员看见脸,所以这一天我不是洗澡就是敷面膜,洗得皮都皱了!”
怪不得钟鸣穿的是浴袍,头发也湿漉漉的,还真是难为他能想到这招。
方东撩起裤子,把左腿往前送,指了指小腿上的伤口:“看见没,为了你的学术研究,我都光荣负伤了。”
提起学术研究,钟鸣立刻眼睛一亮:“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
方东把这一路的遭遇讲了一遍,钟鸣坐在旁边边听边做记录,不时还皱着眉思考,等方东说完,他若有所思地捋了捋小胡子,问道:“所以你是说这个叫南梦的女人也和我一样,是玄学爱好者?专门潜入巴瑶族去研究干尸案的?”
方东正在观察自己腿上的伤口,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是啊,她是这么说的。”
钟鸣倒吸一口气,皱着眉道:“不对啊。”
方东斜着眼看他:“怎么不对了?”
钟鸣边稳定着自己的脖子,边缓慢地把身子对着方东:“方老弟,你想想啊,她要只是玄学爱好者,怎么还会巴瑶人的吟唱呢?还有你说的那幻觉,幻觉里她和神女一样悬浮在月光下,那群巴瑶人又在拜月,这怎么看她也不仅仅是个玄学爱好者。”
小腿上的伤口有点肿,方东正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去医务室看看,心不在焉地回了句:“那怎么了?毕竟只是幻觉嘛,再说了,你都能不远万里跑到这来搞学术研究,就不兴人家也是做什么研究的?”
钟鸣说不过他,索性不再纠结,摆摆手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把巴瑶人拜月以及你上岸后看见幻觉的那段再讲一遍呗,主要是细节,你再想想,有没有漏掉什么关键信息。”
方东心想着还能有什么细节啊?但看钟鸣一脸认真的样子,于是又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甚至把自己的心理活动都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钟鸣打断他:“打住打住!方老弟,我说的细节是当时的场景有没有你看见了但没在意的地方,比方说那些巴瑶人拜月时的状态,男人女人都分别在干什么?或者他们吟唱的内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方东想了想:“诶?你还别说,他们拜月的时候男人和女人是不太一样...”
见钟鸣一副等待下文的饥渴脸,方东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好像族里的男人并没有在拜月,只是低着头在吟唱,而女人都是朝着月亮呈跪拜的样子。”
钟鸣在本上唰唰记着笔记,边记边重复:“唔,男人没在拜月,只有女人在拜月...嘶,我怎么好像在哪听说过类似的事儿呢...”
随后恍然大悟道:“中国有句老话叫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不过这是国内的传统啊!怎么巴瑶人也信奉这个吗?”
方东支支吾吾回了句:“可能吧...”
他从一进门嘴就没停下过,说到现在口干舌燥的,见钟鸣在旁边冥思苦想,他起身,准备先吃点东西洗个澡,恢复恢复体力。
刚一起身,整个人突然无法控制地往前倒,幸亏反应及时,手先撑地,才避免受伤。
钟鸣诧异地过来扶他:“怎么了?低血糖了?”
方东有点懵,坐起来,看着自己的腿:“钟鸣哥,我的腿,刚才好像突然没知觉了...”
“啊?是不是你腿上的伤口毒素没清理干净啊?”
方东也不知道是不是,只能先点点头:“可能是吧...”
“你等着啊,我去医务室给你拿药。”钟鸣风风火火地出门,方东撑着身子起来,小心活动着双腿,腿一切正常,仿佛刚才失去知觉无法迈步只是他的错觉。
他坐在沙发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双腿,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又用手轻锤膝盖,观察小腿的膝跳反应,一切正常。
方东松了口气,想想自己将近一天都未进食,再加上中毒,可能就是因此双腿才会失去的知觉吧。
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刚才倒地的一瞬间,他脑海里全是小时候车祸后瘫痪的那段记忆。
没人比他清楚,双腿不能动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
方东身上黏腻腻的,见钟鸣还没回来,索性先去洗澡,洗完后,顺便叫了点吃的,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昨天录的视频。
因为离得远,再加上紧张,视频其实录得不太清楚,但能看见巴瑶人正围在篝火前朝着月亮跪拜并吟唱,和他刚才形容的一样,女人面朝着月亮跪拜,而男人只是低着头,双手合十,呈祈祷状。
方东把视频里的一角放大,能看见南梦也在朝着月亮跪拜并吟唱,进度条逐渐到最后,视频又重新开始播放,他看着视频里的南梦,突然发现南梦的动作有点奇怪。
他录的这一段刚好是仪式开始的部分,南梦站在人群一角,和旁人一样,先跪下,双手合十举过头顶,随后头却突然垂下,身体僵硬,就像是提线木偶,但没多久就恢复如初了,和旁人一样开始朝着月亮跪拜吟唱。
其实只有头突然垂下的那一瞬看起来有些奇怪,短短几秒也说明不了什么,但方东想起钟鸣的猜测,难道南梦说自己是玄学爱好者只是借口吗?
正想着,钟鸣提着一袋子药进屋,把药一股脑地倒在沙发上:“方老弟,我把医务室所有解蛇毒的药都拿过来了,这是抗蛇毒的血清,来来!你先把药打了!”
方东照着说明书打了针血清,海蛇的毒性不算大,再加上伤口已经处理过,只是轻微红肿,应该没什么大碍。
正好点的吃的到了,他吃了点东西恢复体力,见钟鸣依旧一脸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于是好奇地探过头,见他把“女人”,“月亮”还有“吟唱”几个词圈了起来,并在旁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方东问:“这几个之间有什么关系啊?”
钟鸣没回答,一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表情,方东打了几个哈欠,睡意上涌,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于是说了句:“那你先忙着,我去睡会儿。”
一天一夜没休息好,方东几乎是闭上眼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在摇他,那人边摇还边兴奋地说:“方老弟,我知道了!”
方东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钟鸣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脸色通红:“方老弟,我知道月亮和巴瑶族女人的关系了!”
方东大脑还一片空白,“啊?”了一声,随后才听明白钟鸣是在回答他睡前问的问题。
见他醒了,钟鸣手舞足蹈地挥着手上的笔记本:“方老弟,他们是在祭祀!”
方东一脸懵逼:“祭祀干嘛啊?”
钟鸣解释道:“方老弟,这自古以来月亮就和阴阳里的阴是联系在一起的,也就是和人的灵魂联系在一起的,这个你能明白吧?”
方东揉揉眼睛,顺着钟鸣的话想,的确,他小时候看的各种灵异类电影里鬼和僵尸都是在夜晚出动的,包括许多老人对月亮的迷信,比如他小时候爷爷就和他说过,不能用手指月亮,耳朵会掉,这说明在人的心里,月亮确实和一些神秘事件是联系在一起的。
见方东认同,钟鸣继续说:“我刚才上网查了一下,这巴瑶人他们是信奉泛灵论的,就是万物皆有灵的意思,也就是一草一木在他们的认知里都是有灵魂的,还有他们吟唱的那首歌,应该是他们这一族的神曲,叫“Iko-Iko”据说这首神曲是巴瑶族人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歌曲里记载了所有他们见过的海洋生灵,还有海洋想要和他们传递的信息!”
末了,钟鸣又重复了一遍最后那句话:“还有海洋想要和他们传递的信息!方老弟,你细细品一下这句话!”
方东被钟鸣一番话说的毛骨悚然,再加上他刚睡醒,卧室里暗沉沉的,不由顺着钟鸣的话想,他回想着昨夜的场景,起初他也觉得这些巴瑶人的仪式和招魂似的,难道他猜对了?
钟鸣睁大眼睛,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一脸正色:“方老弟,这么说来的话,我觉得那个南梦,可能是个巫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