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女儿

    他在干什么?

    艾米有些发懵,但是本能的恐惧让她奋力挣扎。

    那口小破碗哐当掉在土地上,又那样不幸地磕在石头上七零八碎,然而很快被茂盛的草叶掩埋,就像艾米的呼喊声一样,被淹没进了玉米地的深处。

    我的碗,我的碗碎了。

    艾米哭了,伸出手挣扎着要去捡碗,而大汉铁钳一般的手臂死死地勒住她的衣领在土地上拖行,仿佛在拎一只小鸡。

    纷乱的叶片将艾米的脸划出道道血痕,她突然止住眼泪,发狠地咬了一口壮汉的胳膊。

    “小贱人!”壮汉骂骂咧咧地以一个响亮的耳光招呼了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女孩。

    艾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眼冒金星,她看见无数跳跃的白点在她眼前晕眩地闪烁。

    她跌坐在地,而壮汉已经急不可耐地脱下了他的裤子。

    我的碗碎了。

    一股冲天的怒火在这个小女孩心里升腾而起,灵泽被下意识地吸纳进经脉骨髓,一种从未有过的丰沛力量在她的血肉筋骨里被点燃。

    壮汉察觉到眼前的小女孩盯着他的眼神仿佛一匹凶恶的野狼,她绿色的眼睛跳动着某种野性的凶光。

    而下一秒,艾米一拳轰上了壮汉的面颊。

    一个小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壮汉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惊骇地迷惑着。

    艾米也愣住了,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拳头。

    明明今天,还没要到饭啊。

    但是艾米没有停留,她发疯地往来时的方向跑去。顺着被踩倒的茎秆,她仔仔细细地搜寻着,终于,看见她零落的小碗。

    艾米一片一片将碗的碎片拾起,用本也不算干净的衣摆努力地擦拭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暮色四合,艾米在一片孤寂里向前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哪里都不是家。

    但是她真的好累、好饿,本能告诉她流落荒野只能通向死亡。

    一处点起孤灯的小院落引起了艾米的注意,她轻轻地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娘和一个朴实敦厚的姑娘。

    “哪里来的小乞丐,去去去。”大娘的脸上挂着不耐烦。

    “娘,我看她怪可怜的,荒郊野岭流落在外面怕要被野狼叼去了。这么晚了,和我挤一挤也好。”小姑娘有些不忍心。

    “我就……睡一晚,求求你了,我什么都可以干。”艾米的声音有些嘶哑,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上了眼眶。或许这个小女孩今天已经受了太多委屈。

    “娘——”农家姑娘望向了自己的母亲,圆圆的眼睛里带了些恳求。

    “行行行,就一晚。”大娘无奈地让艾米进了屋。

    晚上,平时入睡很快的艾米却辗转反侧。她一闭上眼,玉米地、壮汉的胳膊和摔碎的瓷碗就齐齐浮现在眼前,混乱地交织着。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段粗重的脚步声。

    ——和一个熟悉的声音。

    “娘,今天真是糟心,平白地被一个绿眼睛的小婆娘打晕在玉米地了。”

    是那个壮汉。

    “又想糟蹋人家小姑娘是吧?我说了你多少回了?不要干这些造孽的事!你爹在底下都要被你气活了!等等,你说绿眼睛?”

    “是啊,绿眼睛灰头发,像是个洋人,但是脏兮兮的。”

    “今晚倒是有个绿眼睛的小姑娘来求着住一晚,头发的颜色倒是没看清,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

    “坏了,怕就是她。娘,那个小婆娘力气可大了,万一等她醒来闹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唉,那你说怎么办吧。”

    “看来只能趁她睡着把她杀了。”

    “造孽啊,造孽啊。”

    “娘,我也是没办法。”

    “唉,我不管你了,她和你妹妹一起,睡在靠窗那边。”

    艾米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

    身边的小姑娘睡得正香,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一个想法突然跃入艾米脑海中:如果,我和她换个位置呢?

    但是姑娘为她求情的眼神还在眼前,那双圆圆的眼睛在艾米眼前挥之不去。

    壮汉的脚步忽远忽近,艾米的心悬在嗓子眼。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把被子团成一团,一片漆黑之下一时也难以分辨是否有人在床上。

    在寂静的黑夜里,壮汉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艾米听见他不断地靠近,靠近。

    她悄悄地躲到了门后。

    下一秒,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壮汉手持菜刀,又快又狠地朝靠窗的被子砍去。

    但很快,壮汉就发现了不对劲——被子是空的。

    壮汉惊恐地想要转身,却感到脖子一阵剧痛。

    鲜血如喷泉一般从他的喉咙中涌出,他捂着脖子不敢置信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艾米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擦干净小碗碎片上沾染的血迹。

    随后,她转身就冲出了院门。

    “儿子,儿子你怎么了!”大娘惊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天杀的小贱种,杀人了,杀人了,有没有人啊,快来抓住她!”

    大娘气若洪钟的哭嚎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一下子惊醒了整个村庄。

    艾米看见人们举着火把冲出来,燃烧的火光在黑夜里好像恶魔的双眼紧紧盯上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艾米的心绪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是一边跑,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此时此刻,那个小姑娘在想什么呢?

    她圆圆的眼睛里会装满泪水吗?

    她会后悔救我吗?

    艾米发疯地跑啊跑,但是长久未曾进食让她眼前发黑,一个晕眩便跌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紧紧地捆在了柴火堆上,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

    好烫,好烫,谁来救救我。

    黑烟熏得艾米直掉眼泪。她绝望地看向四周,人们憎恶地看着她,咒骂着,还有小孩朝她扔着泥巴和石头,飞来的石头砸破了艾米的额角,鲜血汩汩流下。

    “杀人犯!”

    “绿眼睛的魔鬼!”

    她听见人们此起彼伏地咒骂着。

    谁能来,救救我……

    救救我,求求你,不管是谁……

    然而没有人。就像她短暂的仿佛一捧飞灰的人生一样,总是一个人,一个人。

    求生的本能在极端的痛苦下被疯狂激发,大量的灵泽涌入她瘦小的身体,在她的周身形成了小小的涡旋。

    火,在灵泽形成的潮湿气流之下,奇迹般被扑灭。

    那种熟悉的、充沛的力量回到了艾米的身体。她想起了挥向壮汉的一拳,现在的她好像又拥有了那种玄妙的力量。

    是女神在庇佑我吗?

    艾米浑身力量爆发,一下子撑破了捆绑她的绳索。

    她看向人群,原本的众声喧哗已经归于沉默。

    人们眼里的憎恶与愤怒似乎一下子被恐惧取代,令艾米感到陌生。

    她从高高的柴火堆上一跃而下。

    “是天初女神发怒了吗?”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地说,“女神不想要她死……”

    村民们齐齐地跪下,惶恐地叩头:“女神息怒,女神息怒。”

    人群为她分出了一条路。艾米沉默地向山林走去,再没有回头。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漫长的黑夜和山头似乎都没有尽头。小小的女孩感觉筋疲力尽,跌坐在了一个树桩上。

    好渴……好饿……

    火光仿佛在她的眼前燃烧,那种窒息的灼热感这一次从她的胃里冒出。

    鲜血温热的触感好像还在指尖滑过,一片漆黑里,艾米其实并没有看清壮汉血的红色,只感到黏腻、腥臭,以及恐惧。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某种野兽的呼吸声。

    云开雾散,一缕月光如此巧合地散落在林间。她看清了眼前的生物,是一头獠牙尖利的野猪。

    女孩掏出了自己仅有的碎瓷片。她没有想到伴随她乞讨的小碗竟然以这种方式,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里反复守护着她。

    然而她已经太疲惫,太虚弱,光是站起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艾米眼前发黑。

    可是,没有人会来救我。

    野猪凶悍地向艾米扑来,尖锐的獠牙眼看就要洞穿这个瘦弱女孩的胸脯。

    一支利箭在此刻破空而出,直直地扎进野猪的腹腔。野猪的动作停滞了,愤怒地嚎叫着,艾米只看见刹那间又是几箭射出,齐齐扎进野猪的头颅。

    好像个刺猬。艾米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小丫头,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

    艾米看见一个猎人装扮的老头从背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虽不高却很壮硕,花白的胡子长长的。

    “我……”话还没说完,艾米彻底晕了过去。

    等她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小木屋里。

    “小丫头,醒啦?”

    一个老爷爷走了进来,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在发烧呢。”

    艾米像一头小兽,警觉地缩到角落里,看着眼前这个老爷爷。

    “别怕,别怕,先喝点水。”老爷爷将碗递给了艾米。

    艾米捧过碗,一饮而尽。

    “你是哪里人呀,父母都在哪里呢?这么晕倒在山林里,父母怕是要担心死了。”

    “我没有父母,”艾米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我是个乞丐。”

    老爷爷的眼神明显心疼了一些:“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艾米迟疑了一下,“我也没有名字。”

    “小丫头,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给你个住处。我之前也有个女儿,不过……她很早就去世了。虽然我也没什么家财,只是糊口的猎人而已,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老爷爷看向艾米的眼神清澈而诚恳。艾米突然鼻子一酸,眼眶一下就红了。她从小见惯了冷眼和嫌弃,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嗯。”艾米憋住眼泪。

    “好好,小丫头先好好歇着,我去给你炒几个菜吃。”老爷爷笑眯眯的,胡子仿佛都舒展开了。

    艾米却轻轻拽住老人的衣袖:“名字,我想要,一个名字。”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艾米,艾米好吗?米饭的米。我叫艾林,在这山野之间,米是最珍贵的。”

    最珍贵的?虽然艾米并不知道米是什么,但是她隐隐察觉到,自己的名字,寄托着一种朴素的珍爱。

    “好。”艾米点头。

    从今天开始,我叫艾米。

    渭城战场上。

    艾米在恍惚中反反复复地向爷爷跑去,但爷爷却一次又一次沉默地将她推回。

    爷爷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猎人?

    艾米停下了脚步,她短暂的前半生又如同梦幻泡影一样在她的眼前闪过。

    她想起爷爷第一次带着她打猎。

    想起第一次猎到猎物时的欢欣。

    想起那片她长大的森林。

    她看见爷爷离她越来越远,逐渐淡到看不见,但她分明感觉到,爷爷在对着她笑。

    一种奇妙的力量在艾米的体内萌发觉醒,灵泽不断涌入,伤口在迅速愈合。

    明明身处渭城的血纹魔堆里,她却觉得仿佛回到了森林,有绿色的山风从她耳畔拂过。

    是了,她是猎人,是山林的女儿。

    这一刻,神明听到了她的声音,天门为她洞开。

    追猎之法门于此觉醒。

    她缓缓地站起身,明明她就站在血纹魔面前,但血纹魔却仿佛看不见她,好像艾米只是屋顶上一片平平无奇的瓦片。

    而一片焦黑的血纹魔在艾米眼中却浮现出鲜红的弱点,她无声无息地滑过魔物的身侧,精准又干脆地击中魔物的弱点。

    死亡的追猎降临,血纹魔仿佛待宰的羔羊。

    要做猎人,不做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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