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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草木本心(一)

    大雍朝。

    七王之乱已经一年多了,天下还是烽火连天。

    淮安城,淮王府邸。

    外面吵吵嚷嚷响了半个时辰了,詹轻引偷偷躲在房间里面,小心翼翼把门闩又紧了紧,饶是这样还不放心,索性把一张案几推了过来,挡在门后面。

    小丫鬟妍雪早已吓得失魂落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葛布襦裙,呆呆站在屋子中央,小小的身子像风中枯叶般簌簌发抖,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

    詹轻引不怨她。

    她只有十二岁,这一路随自己奔波逃命,早已承受了太多惊吓。

    甚至就在三天前,淮王慕海清收她为妾室要过夜的时候,还是妍雪死命护着她,一头撞在镶金嵌玉、帷幔低垂的楠木床板上,晕死过去,才使得那位年过半百、眼神浑浊的老藩王失了兴致,拂袖而去。

    当然,大抵也是因为这慕海清已经有二十多个小妾,收她詹轻引,不过是一时兴起。

    纵然一时不能得手,也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可是她没想到,外面变化这么快,才三天时间,梁王的兵就攻了进来,而且,是直破淮王府邸。

    詹轻引在楚地长大。一切变化都猝不及防。

    永光六年冬,长安未央宫骤传丧钟——孝元皇帝慕安暴崩,未及立储。

    中书令石显勾结黄门令黄卓,假传遗诏诛杀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等三公九卿,时人称“甲观之变”。

    未央宫前殿血染丹墀,八十余位二千石大臣伏尸阙下。廷尉监王尊率羽林军突入禁中,以《春秋》决狱之义诛杀黄卓,然中枢已颓,三辅震动。

    自此,长安不复国都,朝廷形同虚设。

    关东诸侯窥伺神器,紫微垣中天枪星芒刺帝座。淮王慕海清、秦王慕淳、梁王慕襄、楚王慕凛、吴王慕融、蜀王慕宣、冀王慕敖,七位拥兵自重的藩王在一年间相继扯旗造反,裂土称兵,迄今已经混战一年多了。

    毕竟,天下乱了,诸王都可争皇帝。

    而这梁王,就是传说中最能战的一个。

    “打进来也好,至少我不用当这老淮王的妾室了。”詹轻引惊魂甫定,但还是轻叹一句。

    三天前她逃难到淮安城,在流民中被淮王一眼看中,着人将她带回了府邸。

    她没说出自己的名字。

    因为她不知道祖父詹宥的名字,能招来福运还是灾祸。

    此时,淮王府雕梁画栋的飞檐斗拱下,朱漆大门被撞得歪斜,金钉散落一地。九旒旗杆早已被折断,倒在刻有瑞兽的丹墀上。

    外面时不时传来淮王府护卫和梁王兵士打斗的声音。惨叫声、马嘶声、女人的哀求声、摔打东西的碎裂声……

    显然,慕海清这二十多个小妾,都不会有好下场。

    “小姐,咱们会被带走吗?”听到院子里女人的哀哭声,妍雪像突然恍过了神,满面愁容。

    詹轻引眉头紧皱:“不知道,咱们这间房子在院落最偏处,或许,能够幸免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推了一下。

    看来,这间偏房,终究未能逃脱梁王士兵如梳篦般的搜查。

    妍雪“啊”地一声惊叫,如受惊的小兔般扑进詹轻引怀里。

    詹轻引拍拍她,强自镇定:“没什么,咱们一路走来多少劫难,不也过来了。”

    但她心里知道,这次肯定不一样。

    一旦落到梁王士兵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只能祈祷他们打不开门,自行走开。

    可是门外的士兵明显不止一个。

    一个士兵朝门猛力踹了一脚,但门还是纹丝未动。

    他不耐烦问道:“怎么,这间房打不开?”

    “这鬼淮王,府里的人各个贼心思,没一间房是顺利打开的。”另一个士兵骂骂咧咧。

    “嘭!嘭!”又是几记更猛力的踹门声,门板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门后的案几被推移开,门闩已岌岌可危。

    “小姐,再这样下去,他们要进来了,怎么办?”

    妍雪抓紧詹轻引的胳膊小声嘀咕。

    詹轻引脸色一冷:“随机应变。”

    其实她自己也浑然没有主意。

    但想起祖父常常告诉自己的话:此心不动,随机而动。她又凝心聚气,凛然以待。

    “尔等在此做甚?”

    门外,一个沉稳冷冽的声音响起。应该是两个兵士踹门的动作太过猛烈,惊扰了他人。

    听得一个兵士回道:“狄将军,这门打不开,我们怀疑是慕海清府上的要紧人物藏匿其中,在想办法捉拿贼人。”

    “是是是,这房间这么隐蔽,里面还锁着,八成有什么蹊跷……”

    被称作“狄将军”的人打断了二人:“退后。”

    话音方落,只听得“哐当”一声,整扇门被一股沛然巨力轰然踹开。沉重的案几被撞飞出去,翻滚着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逆光中,詹轻引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门口。

    他身披玄色鱼鳞细铠,甲片在残阳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肩甲狰狞,腰束革带,悬挂着铜印绶带。手中一杆丈八点钢长枪,枪尖犹带暗红血渍。

    这人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面如冠玉,却因久经战阵而透着一股青白肃杀之气,一双眸子深邃沉郁,此刻正锐利地扫视着屋内的主仆二人。

    “啊……救命!”妍雪像看到了煞神,叫了起来。

    妍雪这一叫,詹轻引才反应过来,这位狄将军,可是一个危险人物。

    她的大脑快速思忖,看怎样才能谋得一线生机。

    门口那两个穿着简陋皮甲、头裹赤帻的士兵,目光落在詹轻引身上,瞬间直了。

    这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年纪,生得雪肤花貌,楚楚可人。玲珑婉约之态,让人心生喜爱。

    “将军,这个女子,赏给我俩吧?”

    年轻将军冷冷看了二人一眼,迈步踏入屋内,玄铁战靴踏在夯土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径直走到詹轻引面前,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的双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汝乃何人?”

    詹轻引看他言辞有度,气宇不凡,敛衽深深一礼,姿态恭谨:“回禀将军,妾身与婢子皆是寻常百姓,流落至此。淮王慕海清荒淫无道,三日前强掳妾身入府,意欲纳为妾室。幸得将军神兵天降,破此牢笼。将军英明神武,自与淮王不同,万望将军垂怜,放我二人归家,感念大恩。”

    这被兵士称作“狄将军”的人目光微动,并未因她的言辞而放松:“其一,破淮王府者,乃梁王殿下,非我狄逊之功。其二,”他语气转冷,“汝之所言,空口无凭。梁王有令:淮王府中所有女眷,无论身份,一律收归,押回梁都听候处置。”

    詹轻引满脸沮丧。

    成王败寇,一旦被当做淮王的女眷收归,必定要被摧残蹂躏,奴役驱使。

    那下场,说不定还不如做老淮王的小妾。

    “狄将军,我们两人负责押送她们去大营吧?”

    门口的两个士兵贼心不死,扒着破损的门框,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狄逊头也未回:“汝二人,将她们送至本将营帐。稍后,本将会亲自向梁王殿下回禀此事。”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若敢动她们一根头发,定取尔等项上人头!”

    二人吓得呲牙咧嘴,一连声答应下来。

    詹轻引放下心来。

    她看这狄逊不像坏人,只要能把他笼络好,说不定还有一丝转机。

    狄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交代几句:“若汝确系无辜,自不会被慕海清所累。”

    詹轻引终于挤出了这几日唯一一个笑容:“有劳将军,将军如此神武,妾身詹轻引,余生当日日感念将军恩德。”

    狄逊眼神一怔,转身出去了。

    两个兵士小心翼翼走进来:“走吧,我们的大营在城外五里。梁王说了,狄逊将军要带五万兵士在城外驻扎守卫,估计这几天,你们都要在狄将军的营帐歇息啦!”

    詹轻引看着两人,仍不敢动身。

    一个兵士看出了她的担忧,不耐烦道:“你怕什么?既然狄将军不让碰你们,我们就一丝儿也不敢。你知道我们狄将军的绰号是什么吗?‘小霍骠骑’!你要是看过他在战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样子,就知道,没人敢不听他的!”

    旁边另一个兵士戳戳他:“也不是。至少梁王殿下就能不听他的。殿下比狄将军还……咳……还勇猛果决!你没看每次冲阵,殿下都是身先士卒?这会儿估计又亲自带骑兵去追慕海清的残兵败将了。”

    “得了得了,咱们不在这里吵吵,天快黑了,快带她们两个回营是正事。哎,你们两个走不走,不走的话,我们也不管了,一会儿再有什么人过来,把你们两个劫掠走,后果自负!”

    詹轻引听明白了。

    不跟他们走,才是真的在劫难逃。

    她拉着妍雪走出门:“二位军爷,烦劳带我们去大帐吧!”

    “哎,这就对了!把你们送回大帐,我们还要回城里,继续找好东西呢!梁王殿下虽然下令无犯于民,但淮王和他旧部的府邸,却是任我们搜寻的!”

    梁王,梁王……

    这梁王,天下人说他用兵如鬼神,称他“玉面阎罗”。詹轻引从楚地一路逃亡走来,没少听他的威名。

    此一去,直入梁王大帐。

    是福,是祸?

    詹轻引拉着妍雪,脚步虚浮地踏出这间囚禁了她三日的偏房。

    淮王府内,断壁残垣间,玄甲赤旗的梁王士兵穿梭如织,如同索命的无常。

    她一步深,一步浅,踏过染血的石阶,穿过破碎的庭院,走向那被夕阳染成一片血色的府门外。

    甫一站定,只见几个骑兵疾驰到府门前,为首羽林骑都尉的嗓音划破暮色:“梁王殿下驾至!诸将士迎驾!”

    霎时,两个兵士惊呼一声,拉着詹轻引两人躲至一边,双膝砸地。

    但见数十铁骑踏着绛红夕照而来,当先那匹踏雪乌骓上,梁王的紫绶冠熠熠生辉。

    詹轻引抬手挡了一下夕阳微光:梁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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