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窗户探出半截娉婷身影。
少女迎着月光,仰起微润的小脸,洗过的长发还未干透,便索性倚在窗前吹风。
不知怎的,这两日,楚香兰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细想来,又觉得处处合理。
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自己或许忧思过度了,待明日春游,见到越均颐便好了。
当今圣上体弱,膝下只有裕王、怀王两位皇子有竞选储君之能,可圣上却迟迟没有立太子。
朝中大臣早已暗中站了位,其中,自然包括越国公。
裕王有勇有谋,行事颇有魄力。
怀王克己复礼,仁心仁闻。
只是,要想做好一个帝王,光靠仁义是不行的。圣上虽未明着偏袒哪位皇子,但宫里私底下或多或少,透出一些消息来,大臣们也大多是支持裕王的,越国公便是其中权势最大的那一个。
她此番来京,本就是要寻一处好归宿,越国公府自然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对越均颐倒没什么心思,横竖嫁谁不是嫁?
倒不如自己先挑一个好的。
若越均颐还是迟迟不上钩,她只能换一个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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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游的地点定在盈山。
太平书院不似旁的书院那般严苛,偶尔闲暇时,学子们相伴下山游玩也是常有的事。
一架金镶玉马车踏风而至,里头隐约传出阵阵惊叹之声。
“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好的马车。”
“我也是我也是!这么宽敞的马车,足有我家前厅那么大了!”
马车通体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以金玉为饰,四角悬挂着金铃,随着马车前行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
里面空间十分宽敞,一应俱全,整座马车宛如一座富丽堂皇的小阁楼,足足需要四匹马才拉得动。
盈山风景秀美,但离书院甚远,为了防止有人落单出现意外,楚香兰便提议大家一起前往,众人这才有机会坐上元嘉公主的马车。
面对众女的恭维,元嘉轻哼一声,下巴微抬,搂过楚香兰的肩膀:“要谢,便谢我们家绾绾吧!”
众女诧异看向楚香兰。
众所周知,越均舟为人龌龊,素来惹元嘉公主不快,那日楚香兰当众维护越均舟,她们还道楚香兰触了公主的霉头,会从此失宠。
没曾想元嘉公主竟不计前嫌,甚至对楚香兰更甚从前。
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众女一边艳羡,又在心底暗暗嫉妒比较,扭曲的神色落在那些姣好的脸庞上,显得有些不自然,一个个生硬地道了句谢。
倒是楚芷兰,大大方方地朝楚香兰甜甜一笑,一双杏眸弯起来如月牙一般,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没想到姐姐如此深得公主喜爱,还不忘惦记我们,说起来,芷兰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好的马车呢,谢谢姐姐心疼我。”
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
楚香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些贵女们听完楚芷兰的话,脸色明显有些不好了。
但都碍于元嘉公主的面子才没有发作,只是看向楚香兰的眼神,不知不觉也带上了几分嫉恨和不甘。
她们当中不乏家世显赫的,楚香兰不过小小尚书之女,还是个在乡野长大的野丫头,无非是得元嘉公主宠爱,便一时忘了形,趾高气扬了起来,倒开始假惺惺施舍她们了。
不过一辆马车而已,她便如此得意,狐假虎威。
麻雀飞上枝头,以为成了凤凰,殊不知,自己依旧是那只低贱的麻雀!
楚香兰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垂眸轻笑:“三妹妹这话倒是见外了,我何时不疼三妹妹了?不仅是我,公主也心疼诸位姐妹,见此行路途遥远,大家又是第一次来,若是走散了难免徒增意外,这才决定一起前往。不曾想,竟让三妹妹觉得我平日疏忽了你,是姐姐的不是。”
楚芷兰微怔:“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紧咬着唇,眼眶瞬间便红了,一副受尽欺负的模样。
楚芷兰垂着头,一副隐忍的样子扭过头去,好似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正要掩面拭泪,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
只见楚香兰不知何时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一副关切又无奈宠溺的模样。
“妹妹怎么哭了,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楚芷兰深吸一口气,眼泪憋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牙都要咬碎:“芷兰……只是太感动了。”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妹妹,我自然对你好。”
“……”
马车停在了盈山脚下,贵女们提裙下车,看着满山的紫荆满目惊艳。
楚香兰下车后,便四处寻找越均颐的身影。
此次参与春游的学子都是与她同一批入学的,女子皆乘坐元嘉的马车前来,男子则是骑马而来。
眼下已陆陆续续有学子到了盈山,楚香兰的目光在众人之间不动声色地穿梭着。
忽然有人挡在了她面前。
“姐姐在找谁?”
楚香兰抬眼看向身前之人,轻笑:“只是欣赏盈山的风景罢了,倒是妹妹,不是在那边帮忙搭建棚子么?怎的有空来寻我?”
楚香兰身子弱,元嘉便让她在树荫底下好好歇着,自己领着一众学子去忙活了。
楚芷兰见状,连忙跟了过去,一个劲的在元嘉面前表现,扭头却见楚香兰在四处张望。
想起前段时间书院那些传闻,楚芷兰眼珠子一转,趁着众人不注意便走了过来。
“姐姐与越二公子……似乎关系匪浅?”
楚香兰轻笑:“妹妹似乎有话要说?”
楚芷兰挨着楚香兰坐下:“倒也没有,只是我与姐姐一样,也觉得越二公子是个好人。”
“是么?”
见楚香兰没有异样,楚芷兰心中暗喜,又道:“不满姐姐,其实,这几日芷兰一直在暗中观察越二公子,越看越觉得,这二公子不仅相貌不凡,还是个心地善良之人,更重要的是,他对姐姐,似乎不一般呢。”
她意有所指,楚香兰佯装不知,颇为诧异:“妹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与二公子……不过是同窗之谊罢了。”
对于楚香兰的否认,楚芷兰只当是害羞,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女子脸皮薄,谈及男女之事多少会有些羞赧。
不过无妨,有她从中调解,若楚香兰与越均舟成了,以越国公夫人对越均舟的态度,还怕她楚香兰嫁过去没有苦头吃?
楚芷兰亲昵地握住楚香兰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姐姐在我面前何必遮掩呢,若是喜欢,就应该大胆争取呀!那越二公子虽名声狼藉了些,但好歹也是国公之子,又是疼姐姐的,姐姐嫁过去便是享福的命了,难道姐姐甘愿等待及笄礼之后,被父亲随意指配他人?”
楚香兰含笑点头:“妹妹说的是。”
见计划成了,楚芷兰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压低声音与楚香兰道:“一会儿我会设法将越二公子带过来,姐姐可要抓住机会。”
楚香兰擒着笑,点点头。
-
林中再次传来一阵优哉游哉的马蹄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走在前面的是一匹高大健硕的黑马,少年一身玄衣,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墨发用细长的红色发带高高竖起,正迎风舞动。
看清来人,众人脸色顿时出现几分鄙夷之色。
又将目光投向他身后。
蓝袍少年骑着一匹匀称的棕色马儿,只是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骑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好不容易走到营地。
越均颐颤颤巍巍翻身下马,下一秒便扶着树干吐了起来。
“呕——!”
“我再……再也不骑马了……呕……”
众人:“……”
“啧。”
玄衣少年颇为嫌恶,抬了抬眉头,牵着马走了。
栓好了马,越均舟却不着急往营地走,目光在四处搜寻一圈,最后落在了树荫底下正在休息的楚香兰身上。
两人的视线隔着半个营地,短暂相触,又飞快分离。
楚香兰低下头,越均舟也在角落里寻个位置坐下。而一直暗中观察两人的楚芷兰,见状,露出了然的嗤笑。
他们果真有私情。
村妇便是村妇,没见过世面,只会被美色这种表象所迷惑,竟看上越均舟那种卑贱的私生子,胸无点墨,目光短浅,也不知祖母到底喜欢她什么。
不过,她倒也不会揭发他们。
相反,她还要成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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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子们大多不喜欢与越均舟为伍,反而更愿意攀扯名声赫赫的越均颐。
偏偏越均颐又是个十足的弟控,越均舟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以至于越均舟一面要忍受越均颐这个狗皮膏药的纠缠,一面还要受尽旁人冷眼,俊容渐渐浮现起几分不耐烦和厌恶。
再一次从人群中挣脱出来,腰身忽然被人迎面撞了一下,越均舟神色一顿,凤眸缓缓垂下。
只见,腰带处不知何时被人塞了一张字条。
越均舟歪着头,停顿了一会儿,用食指和中指探进腰带里,将字条取出来。
字条上是熟悉的娟秀小楷,一笔一划工整写着:
——静心湖畔,等你。
——楚香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