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二天清晨六点五十分,地下车库。

    林烟烟一身利落的西装裤装,平底鞋,长发束成低马尾,正低头看着手机里的邮件。一辆黑色越野车无声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林昱“姐,那我先去公司进行成本核算

    林烟烟“好”

    车窗降下,露出池埩的脸。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冲锋衣,少了些办公室的精英感,多了几分野外勘测的利落。

    “早。”他下车,很自然地替她拉开副驾的车门。车内弥漫着新鲜咖啡的香气,一杯用保温杯装好的美式已经放在杯架上,旁边还有一个纸袋,散发着温热食物的香味。

    林烟烟坐进去,系好安全带,目光扫过咖啡和纸袋。

    “顺路买的,没加糖。”池埩发动车子,语气自然得像多年的老友,“空腹喝咖啡伤胃。”

    “谢谢。”林烟烟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车子驶出车库,融入清晨的车流。气氛并不尴尬,但也绝不轻松。池埩专注开车,偶尔会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目光克制却无法完全掩饰深处的关注。

    “B区的断层比报告上显示的更复杂,”池埩率先打破沉默,语气转为完全的专业,“初步岩芯分析显示有地下水活动的迹象,可能影响地基稳定性。今天的超声探测需要精确到厘米级,可能需要久一点。”

    “工期不能拖。”林烟烟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声音平静。

    “我知道。”池埩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所以我做了备用方案。如果情况糟糕,可以在断层带采用高压旋喷桩加固,成本会增加,但能抢回时间。”

    林烟烟转过头看他:“高压旋喷?那个工艺对设备和技术要求极高,国内有成熟经验的施工队不多,我不确定B区的三支队伍能做下来。”

    “我认识一个施工队,刚从北欧做完类似项目回来,正好有空档。”池埩目视前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你同意,我今天下午就可以联系他们过来评估。”

    林烟烟沉默了。他连解决方案和备用团队都准备好了,周到得令人心惊。

    “池设计师真是……算无遗策。”她淡淡地说,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

    池埩侧头看了她一眼,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状:“只是想尽力做好你交给我的事。”

    车子抵达工地。巨大的基坑已经开挖,黄土裸露,大型机械轰鸣着,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柴油的味道。

    池埩率先下车,他递给林烟烟一个安全帽,细心地帮她调整好卡扣,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她的下颌线。

    林烟烟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有避开,只是抬眼看着他。

    池埩的动作顿住,两人的距离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睫毛的颤动和眼中的审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收回手,眼神有一瞬间的狼狈和更深的迷恋,但立刻被专业面具覆盖。

    “这边走,林小姐。”他转身走向勘测点,耳根却微微泛红。

    林烟烟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他指尖擦过的地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然后,她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阳光下,巨大的工地像一个喧嚣的战场。

    勘探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精密探头正被缓缓放入新钻的勘探孔。池埩半跪在泥土地上,专注地盯着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波形和数据,冲锋衣的袖口沾上了新鲜的泥点。

    林烟烟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看着屏幕上复杂的曲线和参数,眉头微蹙。她对地质勘测的具体技术细节确实不如专业出身的林昱精通,但她能看懂池埩和旁边工程师脸上凝重的表情。

    “这里,”池埩指向屏幕上一条异常波动的曲线,声音沉稳,“比预想的更深,活动性也更强。常规的桩基方案必须调整。”

    工地负责人老陈皱紧了眉头:“池总,这……深度都快接近原设计的两倍了,材料和工期都……”

    林烟烟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林昱的电话,按了免提。

    “喂,姐?”

    “B区断层,超声探测显示深度和活动性远超预期,池设计师建议调整桩基方案。你多久能到工地?”林烟烟语速很快,没有废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深度多少?活动性指标发我!我马上到!”

    不到二十分钟,林昱的车就卷着尘土冲进了工地。他头发有些乱,套了件连帽衫,但眼神已经变得锐利。他大步走过来,直接挤到显示屏前,一把推开旁边的工程师,自己操作起来。

    “这个波形……妈的,还真是麻烦。”林昱快速滑动屏幕,调出原始数据记录,手指飞快地计算着,“高压旋喷?常规压力肯定不够,得超高压设备,国内现在能稳定输出这个压力水平的设备不到十台,能熟练操作的队伍更少。”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池埩:“池设计师有什么高见?你提议的方案,总得有执行的人吧?”

    池埩对上林昱充满敌意的审视,表情没什么变化:“我认识一支刚从北欧回来的施工队,处理过类似的冰川断层带,设备和经验都符合要求。”

    林昱冷笑一声,站直身体,拍了拍手上的灰:“哦?哪支队伍?负责人叫什么?在挪威做的哪个项目?用的什么型号的设备?最大输出压力能达到多少?持续工作时间呢?”

    他一连串专业问题砸过去,带着明显的挑衅和质疑。

    池埩并没有被问住,流畅地回答:“团队领队是汉斯·穆勒,之前主要负责特罗姆瑟的北极光酒店地基加固,用的是德国莱茵金属最新一代的RH400型超高压泵组,最大输出压力可达850兆帕,单次持续工作时间超过12小时需冷却暂停。”

    他的回答精准无误,甚至补充了细节。

    林昱噎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池埩对答如流。他眯起眼睛,转向林烟烟:“姐,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这种特种施工队价格是天价,而且背景不明……”

    “价格汉斯先生下午会带详细报价过来。”池埩平静地接话,“背景方面,林经理可以随时调查,穆勒团队在业内信誉良好。”

    林烟烟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人,打断了他们:“林昱,技术上,高压旋喷是否是当前最优解?”

    林昱抿紧嘴唇,虽然不爽,但还是点了点头:“从数据上看……确实是目前能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但风险在于施工精度和设备稳定性,万一……”

    “没有万一。”林烟烟斩钉截铁,她看向池埩,“池设计师,你推荐团队,你负责技术对接和全程监督。出了任何问题,你是第一责任人。”

    池埩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好。”

    林烟烟又看向林昱:“林昱,你负责成本核算和合同审核,以及寻找备选方案。池设计师推荐的团队,你给我从头到脚查清楚。”

    林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姐姐的意图——制衡。

    他立刻挺直腰板:“没问题!我一定把他们底裤什么颜色都查出来!”

    “下午两点,会议室,我要看到初步方案和报价。”林烟烟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令人不安的波形,转身走向自己的车,留下两个男人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对视着,气氛比那地质断层还要紧绷。

    林昱冲着池埩扯出一个假笑:“池设计师,合作愉快啊。”

    池埩淡淡回应:“彼此彼此,林小少爷。”他的目光却越过林昱,追随着远处那辆离开的黑色轿车,直到它消失在尘土之后。

    汉斯先生的施工队进场后施工进度明显加快,这几天 B区断层加固工程正在进行关键阶段,高压旋喷桩设备已进场,正在做最后调试。池埩和林烟烟都在现场监督,林昱则去盯着材料验收了。

    连日的暴雨虽然停了,但土地吸饱了水分,变得格外泥泞松软。巨大的旋喷桩机发出低沉的轰鸣,高压泵正在加压,准备将水泥浆液高速喷射到地层深处。

    林烟烟正和池埩、汉斯等人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观测平台上,看着技术人员操作。

    突然,“砰”一声闷响,并非来自机器本身,而是旁边一块因连续降雨和震动而松动的巨石,沿着基坑边坡滚落下来!方向正好砸向观测平台侧下方的控制电缆和液压管线!

    “小心!”好几个声音同时惊呼。

    几乎在巨响发出的同一瞬间,池埩的眼神骤然锐利。他不是看向巨石,而是猛地看向林烟烟所站的位置——平台边缘

    “烟烟!”他失声吼道,平时克制的称呼脱口而出。

    电光石火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不是简单地拉她,而是用一种几乎是拥抱又带着极大冲力的姿势,将她整个人狠狠扑离原地

    他们站的位置本就离平台边缘不远,侧面下方并非坚实地面,而是一个刚刚完成钻孔勘测、尚未及时回填的深约两米多的探井!

    两人失去平衡,抱在一起,直直坠入了那个黑暗的探井中!

    “噗通——”

    沉重的落地声被泥土吸收了大半。幸好井底是厚厚的淤泥,起到了缓冲作用,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两人瞬间窒息了一秒。

    “嘭——哗啦——!”

    那块滚落的巨石,不偏不倚,严严实实地盖在了探井的井口! 仿佛一个巨大的塞子,瞬间将绝大部分光线和声音隔绝在外,只有几缕微弱的尘埃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光线,从巨石与井壁那微不足道的缝隙中艰难地透下来。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压抑、几乎完全的寂静

    只有他们两人粗重而惊恐的呼吸声,在狭窄的井底被无限放大,敲打着彼此的耳膜。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呃……”池埩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刚才坠落时,他全部注意力都在保护林烟烟,自己的左臂在撞击井壁或落地时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传来,他几乎能感觉到骨头错位的摩擦感。

    但他此刻顾不了那么多。

    “烟烟?林烟烟!”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急切地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右臂下意识地更紧地环住她

    尘土混合着泥水飞溅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两三秒时间。

    井内林烟烟被扑倒在地,池埩用自己的身体完全覆盖住了她,手臂紧紧环着她的头和肩膀,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巨大的冲力让两人在泥地上滑了一小段距离,她的安全帽甚至都磕飞了。

    惊魂未定。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秒,只剩下机器失控的嗡鸣和远处工人们的惊呼奔跑声。

    林烟烟能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身体紧绷着,心跳快得惊人,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剧烈擂鼓般的震动,敲打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急促地喷在她的颈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自己也心跳如雷,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只有猛然笼罩下来的阴影。

    这时,其他人才惊慌失措地围上来声音透过盖住井口的巨石传到井底,:“林总!池总!你们没事吧?!”

    “伤到哪里没有?有没有碰到?” 池埩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是未褪尽的惊恐和浓烈的担忧,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林烟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幽暗和封闭吓得心脏几乎停跳。她能感觉到池埩胸腔剧烈的震动和那强忍痛苦的呼吸声。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努力维持镇定,“你呢?”林烟烟听到了他那声痛苦的闷哼。

    “我没事。”池埩立刻回答,语气斩钉截铁,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事实。他试图动一下左臂,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额头冷汗涔涔。

    “你受伤了!”林烟烟肯定的说她想动,却被他紧紧箍着,“你放开我,让我看看!”

    “别..动……”池埩的声音沙哑,带着恳求,“不确定还有没有东西会掉下来……就这样待着,安全一点。”他维持着保护她的姿势,用自己还算完好的右侧身体承受着大部分重量。

    井底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彼此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和呼吸声。

    上方隐约传来极其模糊、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呼喊声和混乱的声响,但被巨石隔绝,听不真切,反而更增添了一种无助感。

    “我们……被埋住了?”林烟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这种彻底的封闭,足以击垮最坚强的人的神经。

    “没有,只是井口被堵住了。”池埩语气异常冷静和坚定“上面的人很快就能把石头弄开。汉斯知道怎么办,他们有设备。” 池埩必须给她信心,哪怕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这块石头有多大,移动它需要多久。

    他感觉到怀里身体的轻微颤抖,不是冷的,而是恐惧。他的心像是被揪紧了。

    “烟烟”他低下头,尽量让声音靠近她的耳朵,语气沉稳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看着我……听我说,我们很安全。这个探井的支护是好的,不会再塌了。石头没有完全封死井口,井底有空气,我们暂时没有危险。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等待救援。”

    他逻辑清晰,分析着现状,努力驱散她的恐惧:“而且,我在这里。”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分量。

    林烟烟的心猛地一颤。在绝对的黑暗和困境中,他沉稳的声音和依旧坚实的怀抱,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甚至能忽略他声音里那一丝因忍痛而带来的颤抖。

    “你的胳膊……”她低声问。

    “可能是脱臼或者骨折,小问题,死不了。”池埩故作轻松,甚至试图笑一下,

    林烟烟看着他还带着泥污、微微颤抖的手,又看向他惊魂未定却满满都是她的眼睛,那颗在商场上惯于冷静计算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涩而又温热的情绪悄然蔓延。

    他的担心、他的失控、他下意识的保护、他此刻的想安抚她的言语……所有情绪都明明白白摊开在她面前,远比任何精心设计的言语都更有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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