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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一双苍白至近乎透明的手,缓缓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幽暗的室内,几个孩童惊恐地蜷缩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地想要将自己藏进那巨大的佛龛底下,祈求不被那门外之物发现。

    然而,事与愿违。

    “你们很喜欢这里?”一个似人非人的声音低低响起,伴随着孩子们抑制不住的惊叫声,那声音的主人似乎笑了起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不然,就一直留在这里吧。”

    明明立秋已过了许久,天气却丝毫未显凉意,闷热依旧固执地笼罩着四周。

    万盼夏烦躁地拎起衣领,不住地往脖颈里扇风,试图驱散那无处不在的热浪。她扭头看向一旁正悠然品着热茶的邵冬生,忍不住道:“难道是你名字里带个冬字,怎么就一点不怕热呢?”

    邵冬生放下茶盏,气定神闲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大抵是因为,从我进院起,就没见你安生停过一刻。动得越多,自然越热。”

    “行吧。”万盼夏依言坐下,抽出绢帕擦拭额角颈间的细汗,“你今日特意来我这儿,总不会是专程来蹭茶的吧?”

    “无事便不能来寻你坐坐?”

    “得了吧,”万盼夏挥了挥帕子,顺势撑住额头,语气带着几分看透的调侃,“能让你主动来寻的,除了单雨,怕是也没别人了。”

    【她不开心。】邵冬生敏锐地捕捉到对方情绪里那丝不易察觉的低落。一旦在意起他人的情绪,她的神态便会不自觉地僵硬起来。她略顿了一下,直接说明来意:“我来是想问你,别思思的尸身之内,可曾检出峭粉?”

    万盼夏手中的动作蓦然停住,神色倏然端正起来:“体内并无。但其皮肤表面,尤其是她自己抓挠破溃的脖颈处,确有峭粉残留。”她语气转为凝重,“不过,若单凭体外沾染的峭粉就导致她那般严重的溃烂,所需剂量极为庞大。说实话,若花县境内有如此大量的峭粉流通,绝不可能无人察觉。”

    “确实如此。”邵冬生点头,“那日仲子瑜查到的药单,所记的峭粉数量也并不多。”她回想起事发后第二日,她便与玉万珰暗中走访了花县所有医馆,别说别思思本人,就连他们推测可能存在的代为取药之人,也毫无踪迹。

    万盼夏见她陷入沉思,便不再多言,提起手边的茶壶想再倒一杯,不料心神不宁之下,竟忘了茶水滚烫,刚入口便被灼了一下。她咝咝地吸着气,只觉得背后的汗水出得更多了。

    【月下,夏乐成,尤兰?尤兰!尤兰明明才是这段时日与夏常立距离最近之人,为何我之前忽略了这一点?我问过她是否认识别思思吗?尤兰,尤兰的模样?她究竟长什么样子?!】邵冬生心中猛地一凛,一股寒意窜上脊背,脱口问道:“你还记得尤兰的相貌吗?”

    “尤兰?”万盼夏正拿起一旁的团扇扇着风,闻言一愣,“是,夏常立的那位儿媳?长什么样子……”她蹙眉仔细回想,却发现关于尤兰的容貌在记忆中竟模糊一片,唯有一抹蓝色的身影依稀可见,“怪了,我还,真记不清了。怎么了?”

    邵冬生没有回答,脸色微沉,倏然站起身,只匆匆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便快步离去,留下万盼夏一人对着空椅发愣。

    夏家的院落已被官府封禁了些时日,推开门时,一股未散尽的的气味扑面而来。邵冬生掌心不自觉地沁出薄汗,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觉得这空宅之内仿佛有人。她猛地发力推开木门,身形同时向侧旁急闪,背贴外墙屏息凝神等了约两息,才谨慎地探头向内望去——屋内内空寂,并无人影。

    她缓步踏入,日光透过窗棂,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几道朦胧的光柱。门外的光恰好照亮了桌案,上面一封素色信笺显得格外扎眼。

    邵冬生的手悬在信笺上方一寸之处,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刹那,她心头警铃大作,手腕猛地一沉一捞,抓起信笺的同时足尖发力向侧旁急滚!

    “咄!”

    一声闷响,几乎就在她原本身位处,一把造型奇特的三角带尾羽飞镖深深钉入桌面,木屑飞溅!只差一瞬,那飞镖便能将她的手背洞穿!

    “怎么都跟我这手过不去?”邵冬生低声啐了一句,身形却毫不停滞。她话音未落,破空之声接连袭来!又是数道寒芒从门外阴影处激射而至,角度刁钻狠辣!

    她拧身、错步、矮身、后仰,动作如行云流水,险之又险地避过接连而来的致命袭击。冰冷的刃锋几乎贴着她的肌肤掠过,一道锐风擦过颈侧,瞬间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线,刺痛感传来。

    来不及查看伤势,邵冬生目光急扫,右腿猛地发力,狠狠踹向身旁沉重的木桌!木桌轰然倾倒,带着上面的瓷壶茶杯哗啦啦砸向门口,暂时阻断了门外袭来的视线和攻势。

    【门外大约四五人是专程在此伏击,是为了来拿这封信的人?】

    她迅速将信笺放入里杉内侧,目光扫向后窗,正欲破窗而出,院外却陡然传来一阵喧哗与脚步声!

    【官府的人?这个时候?】

    就在她心神被门外动静稍稍牵引的刹那——

    “哗啦!”

    头顶屋瓦轰然破碎!一道黑色人影如夜鹞般从天而降,身形矫捷,杀意凛然!那人足尖甫一沾地,招式凌厉直往邵冬生咽喉要害,速度快得惊人!

    【他在害怕?】

    邵冬生心中愕然。这黑衣人眼神冰冷淡漠,出手狠绝无情,可她感知到的情绪却强烈而矛盾——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惧,汹涌澎湃,仿佛有另一个灵魂被困在这具杀气腾腾的躯体之内,正疯狂地嘶吼挣扎。这股情绪如此鲜明,与她眼前所见的凌厉杀招形成了诡异而骇人的对比。

    邵冬生勉力格挡,然而对方招招皆欲取她性命,手法狠辣且毫无章法可言。她只觉周身剧痛袭来,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至少有一根肋骨已然断裂。呼吸愈发困难,就在她被死死扼住咽喉、意识即将涣散之际,一阵悠扬却突兀的笛声蓦地传来。

    诡异的是,那原本杀气腾腾的黑衣人闻声动作一滞,竟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仿佛接到无声指令般,毫不恋战,身形一转便如鬼魅般掠向后窗,提气纵身,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邵冬生!”单雨带人冲进来时,只见邵冬生浑身是血地倒在狼藉之中,气息奄奄,仅半睁着眼维持着一丝清醒。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示意单雨看她紧握在手中的一枚飞镖——那是她在缠斗中偷拔下来的。她模糊地意识到,那黑衣人在攻击她的同时,似乎一直在回收这些特制的飞镖,或许最后那致命的杀招,正是因为发现少了一枚。

    “你!什么时候了。”单雨又急又气,却不敢轻易移动她,最终小心地拦腰将她抱起,步履如飞地冲向医馆。

    “你们,怎么会来?”邵冬生声音微弱,几乎含在喉咙里。

    “盼夏说你忽然跑了出去,她有些担心,跑过来寻我说了你们的聊天,我总觉不对,索性带人来瞧瞧。”单雨摇头,“你总该带两个人的。”

    邵冬生脸上布满乌青,嘴角高高肿起,说话都显得吃力“带几个人,也是,也是这样,来人很强。”她指了指胸口。

    单雨看着她惨状,终是咽下了更多的话,只是加快了脚步:“罢了,先别说话,就快到了。”

    医馆内,来求诊的百姓只见单雨抱着一个血人冲进来,纷纷骇然避让。

    “哎呀!这女儿怎么了?”

    “伤得这般重!是何人下此毒手?”

    “那不是单捕头吗?快让让,快让让!”

    议论声中,单雨径直将人抱入内室。

    “文生!快来看看她!”单雨小心翼翼地将邵冬生放在诊床上。

    被称为文生的是位身着素白衫子的女子,青丝利落挽起,面容沉静。她立刻上前,指尖轻搭脉门,又仔细检视伤处,声音沙哑却十分镇定:“多处筋骨受损,皮肉绽裂,尤以左肋伤情最重,骨似有损,面颧亦受创青肿。”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姑娘,肋间之伤最忌挪动冲撞,需静卧缓养,万不可再添新伤了。”言下之意,似是疑心这伤另有隐情。

    邵冬生闻言似乎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大夫放心,暂时,应是不会再受伤了。”

    单雨立刻明白文生可能误会了,连忙解释:“她是为了追查凶犯,与歹人搏斗才伤成这样的!”

    文生闻言明显松了口气,随即神色又凝重起来:“原来如此。那歹人竟如此凶悍,姑娘日后务必万分小心。”见邵冬生点头,她便专注于治疗,“你左腿膝骱脱白,此刻需为你接续归位,有些痛,请暂且忍耐。”话音未落,她手法利落,稳准有力一推一送。

    “咔哒”一声轻响,伴随着邵冬生一声压抑的闷哼,错位的关节已然复位。

    “好了。待我再处理其余外伤。”

    “大夫,好手法……”邵冬生虚弱地赞了一句,然而周身剧痛如潮水般涌上,终究没能抵挡住黑暗的侵蚀,话音未落便昏睡过去。

    “姑娘过誉。”文生抬眼看了看她,确认只是昏睡而非厥脱之象,便放下心来,继续专注地清洗伤口、敷药包扎。

    “她这般伤势,需多久才能好转?”单雨守在床边,低声问道。

    “伤筋动骨百日起,这般重创,若无变症,约两月方可勉强活动。然肋间骨损,气血易滞,欲行动如常,非半载调息固本不可得。”文生手下不停,语气平和却不容乐观。

    “我明白了。”单雨眉头紧锁,心中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邵冬生从昏沉中醒来,发现自己已被妥善包扎妥当。她猛地想起什么,费力地抬起沉重的胳膊,艰难地探手摸向胸前衣襟内侧。

    “你在找这个?”单雨的声音轻轻响起,她站在床边,手中正拿着那封略显皱褶的信笺。

    邵冬生艰难地眨了眨眼,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此刻她喉咙干涩灼痛,浑身如同被碾过一般,连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

    “你还在发热,”单雨将信笺小心收好,语气放缓,“等退了热再看也不迟。信在我这里,很安全。”她轻声安抚着。

    邵冬生闻言,眼中焦急稍褪,再次微微颔首,沉重的眼皮随即阖上,几乎是下一秒便又陷入了昏睡。

    “她方才醒了?”门外传来玉万珰压低的声音,他听闻邵冬生重伤,匆匆赶来探望。

    “嗯,又睡过去了。”单雨回头,眉头紧锁,“热度反反复复,怎么就是退不下去?”

    玉万珰轻步走近,伸手探了探邵冬生的额头,触 手一片潮湿。“开始发汗了,”他低声道,“发出来便是好事,兴许就快退热了。我去打盆温水,取条软帕来。”

    “好。”

    清晨,昨夜落了一场秋雨,洗净了天地。街上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映着清晨微光。细雨还没完全停,像薄雾似的飘着,远看朦朦胧胧。这样的雨最骗人,看着不大,等察觉时,衣裳早已被湿气悄悄打透,凉意丝丝渗进衣衫里。

    玉万珰出门才换的衣裳,走到医馆时身上已然湿透“这天气,像小娃娃似的。”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单雨望着门口略显狼狈的身影,诧异道。

    玉万珰接过仲子瑜递来的布巾,一边擦拭一边答道:“想着早些过来,正好换班照看。”

    “那你来得正巧,”仲子瑜在一旁插话,“她刚醒。”

    “当真?我去看看。”玉万珰说着将布巾往腕上一搭,转身就朝里间走去。

    单雨望着他匆匆的背影,唇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转头对仲子瑜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玉公子对冬生似乎格外上心?”

    “有吗?”仲子瑜抬起头,面露不解。

    “没有吗?”单雨挑眉反问。

    仲子瑜认真想了想,最终仍只疑惑微笑:“?”

    “呵,我走了。”单雨不再多言,转身朝外走去。

    “伞在门口。”仲子瑜提醒道。

    单雨没有回头,离开时,门边那把油纸伞已不见了踪影。

    里间,邵冬生勉强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手中正拿着那封已被撕开一半的信。见玉万珰走进来,她稍稍一怔,仍说不出话,只以目光示意。

    “我来看看你。还发热吗?”玉万珰迎上她的视线,一时有些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邵冬生轻轻扯了下嘴角,摇摇头,拍了拍床沿的矮凳,示意他坐下,又将手中的信朝他的方向挪了挪。

    “我也一起看?”玉万珰会意地问道。

    邵冬生点了点头。

    信纸被徐徐展开,开篇第一行字就令两人同时愣住——“邵姑娘、玉公子敬启”。他们下意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惊疑。

    “两位展信之时,不知是否安然?毕竟,有人很不喜欢二位呢。”信上字迹清瘦,带着一股冷峭之气,“闲言不提。我是尤兰,留此书一为看看二位是否这般容易就死,二则是想为你们讲一个故事。”

    玉万珰挑眉:“看来这位尤兰,本意是邀我们两人一同前来。谁知你如此之莽,竟独自闯了进去。”

    邵冬生也跟着扬了扬眉梢,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

    “是,你厉害。”玉万珰正经道,“我们继续看。”

    “太安二十一年,一户农家诞下了一名女婴,容貌姣好,自幼被家人如珠如宝地疼爱。然女童三岁时,忽于家中离奇失踪,家人遍寻不着,几近绝望。两年后,邻家孩童至其家玩耍,不慎撞倒佛龛,精美佛像坠地碎裂,而那失踪的女童,竟赫然藏于佛龛之内!农家悲愤交加,欲寻那售卖佛像的商人,却早已人去楼空。你们需找到此人。”

    “她为何如此笃定我们会插手此事?”玉万珰扫过已无字迹的信纸,疑惑道。

    邵冬生轻轻将信纸翻转,背面竟还有一行墨迹:“对了,上一案的原委我悉数知晓。若你们查明此事,作为交换,我自会将真相和盘托出。”在这行字下方,另有一道墨色浅淡的痕迹,仿佛执笔人随意划下,却无端令人心生寒意——“我会看着你们的。”

    邵冬生目光沉静,抬手轻轻戳了戳陷入沉思的玉万珰。待他抬头,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玉万珰迎上她的目光,会意一笑,“她既然是找的我们两人,我自然也是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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