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

    福安已经好一阵子没见主子爷这般难看的脸色了。

    然这回与上回不同的是,主子爷倒没再去月华楼借酒浇愁了,而是跟魔怔了似的,日日扎在操练场练兵。福安眼瞅着那些被烈日灼得脸无人色的官兵,不禁在旁捏把汗。

    也不知琉璃姑娘这回又怎么戳了主子爷的肺管子。福安就跟个鹌鹑似的,少说少做,少在主子爷面前晃,免得不一小心引火烧身。

    陆铎目视前方一排排整齐的队列,看着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一个官兵的额角慢慢往下流,流到脖颈即将沾湿衣襟的时候,那官兵忍不住抬起手欲擦拭。

    “你!干什么呢!”陆铎猛地发出一声慑人的喝声,那官兵吓得立刻缩回了手。

    “出列!”

    “是!”

    “操练时不听指挥,去扎马步,一炷香的时间!”

    “遵命!”

    其余官兵皆是大气儿不敢出,谁人不知最近都指挥同知心情不好,本就严苛的练兵愈发吹毛求疵,且日夜不停,大伙儿私下都蛐蛐,是不是都指挥同知与周家的婚事出了什么岔子,否则怎会将火气都发在他们身上?

    就一个空档的功夫,陆铎的脑子里又着魔似的钻进那句“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本就黑沉的脸色叫人看着遍体生寒。

    “都愣着干嘛!继续操练!”

    *

    陆铎接连几日不现身,高兴的不止黎宛一个,还有陆珠儿。

    自从在月华楼见了裴信一面,陆珠儿便认定他就是自己的梦中情人,这几日正筹谋着怎么悄悄给他递个信儿呢!

    思来想去,陆珠儿想到了一人——陆鸣。

    自打挨了大哥一顿打,自己这个庶弟眼瞧着是老实了不少,现下大哥不同意她嫁给裴信,二哥又远在四川,能用上的便只有陆鸣了。

    于是这一日,陆珠儿破天荒地踏进了陆鸣的院子。

    正值午后,莲姨娘在午憩,院中几个小厮嫌天儿热躲在树荫下乘凉,院中静悄悄的。

    陆鸣似乎正在窗前聚精会神地读着什么书,陆珠儿心下讶异,这是彻底转性了?

    陆鸣压根没想到这个时点会有人来他院子里,对于逐渐走近的陆珠儿无知无觉。待到陆珠儿站在窗前,整个人背对着日头,在他正在看的“画本”上投下一片阴影时,陆鸣不免吓了一跳。

    陆鸣抬头,对上陆珠儿嫌恶的眼神,一时愣了,“三、三姐……”

    陆珠儿眼看着陆鸣“啪”一下心虚地合上那本春宫图,另一只手又急急忙忙桌子底下伸上来,不用猜都知道他在作甚。

    原本是想托陆鸣办事的,见了他这幅样子,陆珠儿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三姐,三姐!”陆鸣追了上来,嬉皮笑脸地说,“您大驾光临,有什么吩咐?”

    见陆珠儿不答,陆鸣又死皮赖脸地拦住陆珠儿的前路:“好姐姐,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大哥,我怕又要打我……”

    “呸,你这点破事也值得惊动大哥。”陆珠儿停住脚步,啐了一口。

    “是是是,确实不值得,三姐你难得到我这院里,是有什么事吗?”陆鸣一边搓着手一边问。

    陆珠儿犹豫了几番,最后欲再见一次裴信的念想终是占了上风。

    “你帮我办一件事,办好了,我自会去大哥那里说几句你的好话。”

    “三姐放心!”陆鸣拍拍胸脯,“只要是三姐交代的事儿,我就算两肋插刀也得给三姐办成喽!”

    “油嘴滑舌,”陆珠儿态度见缓,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替我将此信转交给裴国公府世子,悄悄的,切勿声张。”

    陆鸣还有什么不明白?接过手信,又跟陆珠儿拍着胸脯保证了一番,陆珠儿这才满意地离开。

    当日下午,陆鸣就出了一趟府,他虽是庶子,但与金陵的这些权贵也并非无半分交集,想要送一封信给裴世子,他还是有些手段的。

    最终这封陆珠儿亲笔手信通过裴信贴身小厮之手交到了裴信手中。

    陆珠儿自认此信写得实在是妙极,她只写了一句“花自飘零水自流”,信封里头还附上了陆珠儿院中种的她亲自采的一朵合欢花。

    都这么明显了,他不可能不懂吧?每每想起这封大胆的信,陆珠儿的脸上就不时浮起红晕。

    陆鸣再三保证那封信已经送到裴信手中后,陆珠儿整日都在焦急的等待中。

    可一连五日过去了,别说回信了,就是个口信都未曾有。

    难道裴信对她无意?一想到此,陆珠儿又不禁皱眉不展起来。

    同样寝食难安的还有黎宛。自陆铎言明不会放她自由起,黎宛日夜思索要如何才能逃出陆铎的魔掌。

    她将希望寄托在下月初一与周姝的会面上。

    若周姝够聪明,就会选择帮她,而不是任凭陆铎在娶她之后又抬一门贵妾进门。

    黎宛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来了这一日。然往常护送她的福安却迟迟不见身影。

    黎宛焦急万分,这该死的陆铎,该不会因为挨了骂连说好的放风都没了罢!

    好在巳时一刻,马车总算悄悄地停在了街角。

    “今日怎来得这般晚?”黎宛一上马车就问。

    福安哪敢如实回答,主子爷迟迟没有命他来接,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啊。

    这大一早的,他就眼睁睁看着主子爷在屋里头坐了又站、站了又坐,到最后上值都快赶不上了,才自言自语道:“爷不能再言而无信了。”

    “福安,你多带几个人手去护送,但务必要将人看紧了,别在外头待太久,若把人弄丢了,你也别回来了。”

    “主子爷放心。”福安垂手应是。

    出门晚了,黎宛自是心焦,但面上不敢表露。她担心直接去成衣铺太过明显,只得假装先去书肆糕点铺等地闲逛了一会儿,才出言说道:“去成衣铺吧,再买几件薄衫。”

    此时已近申时,黎宛心中忐忑,万一周姝等不及她,先走了她该怎么办?

    黎宛忧心忡忡地踏进成衣铺,环视一圈又一圈,未见周姝身影,她的心不免沉了下去。

    难道老天爷这次又不肯帮她?

    黎宛随便拿了几件衣衫,脚步虚浮地往隔间里走,谁知路过一间隔间门口时,毫无防备的黎宛被什么人一把拉了进去。

    黎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周姝?!”

    “是我,你怎么才来?害我等了好久。那成衣铺的掌柜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只好躲到这里。”

    “对不住,今日险些出了点岔子,不过好在你还在。”

    “说吧,约我在这儿碰头有什么要事?”

    黎宛毫无征兆地要屈膝下跪的时候,差点没把周姝吓坏了,隔间里狭窄,周姝手忙脚乱地要扶起黎宛,结果两人在地上摔作了一团。

    “你这是做什么?”周姝好容易才挣扎着站起来,莫名看着黎宛。

    “周小姐,请你救我。”

    “我?”周姝更懵了,“我如何救你?”

    “那日我说要回去确认一件事,如今这事已有了结果,陆铎他食言了,不愿放我走。”

    “……他打算如何安置你?”这对于周姝来说,并非一个好消息。

    黎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他欲抬我为贵妾。”

    “什么?!”周姝的面色不由变了,正色道,“说吧,你要我如何帮你?”

    “请周小姐择机去寻陆三小姐,她那里有一把钥匙……”

    两人在隔间里几乎是以气声密谋着,黎宛说完,周姝不禁对她大胆的计划感到吃惊。

    “这,这未免也太凶险了!”

    “只要能换来自由,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试试。”

    周姝对黎宛刮目相看,第一次见她,只为她身上清冷的气质侧目,而这一次,她却打心底里钦佩她的勇气。

    “好,我答应你。”周姝捏着黎宛的手,“此一别,不知再相见是何时了,你自己多保重。”

    “也祝周小姐和陆大人恩恩爱爱,子嗣绵长。”黎宛说着,福了福身子。

    *

    陆珠儿这日正在院中百无聊赖地自个儿与自个儿博弈,却听见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有一封给您手信。”

    陆珠儿蹭得站起身,那棋盘被她连带地掀翻,棋子哗哗地撒了一地。

    陆珠儿不以为意,径直打开房门,从丫鬟手里夺走了那封手信。

    方才有多欣喜,这会儿就有多失落。

    给她传手信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裴信,而是大哥未过门的妻子,周姝。信中她说自己新得了几匹香云纱,实是难得的好物,预备明日送到陆珠儿这里,供她挑选,顺便与她闲聊几句。

    陆珠儿与周姝并无交集,以至陆珠儿刚收到信的时候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周姝欲要讨好一下将来的小姑子,这倒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儿,陆珠儿便点头答应了。

    翌日未时,陆铎尚未回府,周姝带着香云纱来了陆府。

    陆珠儿自然是给足了面子,拿出了上好的茶水糕点招待,两人说的也都是一些客套的场面话,不一会儿,周姝借口有几句体己话要跟陆珠儿说,遂将周围伺候的人都打发了。

    待只剩下周陆二人时,周姝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她倾身附在陆珠儿耳旁。

    “三小姐,是隔壁院子被你大哥关着的那位让我来寻你的,她要你我帮她,再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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