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宜今年七岁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因为爹爹开始允许她每日骑着夜白在家附近的空道上小小地骑上一圈。
只不过,必须是在他在场的时候才行。
有一日,朱姨姨跟娘亲说话时,也夸她是个大孩子。
那个时候,朱姨姨挺着大肚子,正问娘亲有没有想过给她生个弟弟。
娘亲说,那肚子里是衡弟即将出生的妹妹。
但娘亲却没有回答朱姨姨的问题。
哼,她薛穗宜才不需要什么弟弟呢,反正她又不差弟弟使唤,她掰着手指一路从衡弟数到了表舅家的两个双胞胎表弟,然后又数到了远在西北的宋姨姨家的孟小弟。
一个月后,衡弟多了个妹妹。
阿宜跟着娘亲去朱姨姨家看了那个刚出生的妹妹,小小的一团,根本看不出来是像朱姨姨还是邵叔父。
但等妹妹大了一些,阿宜却觉得妹妹哪哪都可爱起来。
她闻起来是奶香的,抱起来是软软的,还会冲着她咯咯笑个不停。
娘亲说,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阿宜想也没想便问了她:“那娘亲可以也给我生一个妹妹吗?”
她有很多弟弟,但妹妹却是衡弟的。
那天,娘亲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皱着眉似乎有些迟疑地问她:“阿宜,真的很想要一个妹妹吗?”
她很用力地点了头。
隔天傍晚,爹爹来祖母的葳蕤院接她时,祖母却让何嬷嬷先带她出去玩一会。
阿宜知道,这是大人们之间有话说的意思。
她没有偷听的意思,但谁让祖母和爹爹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你和阿满最近可有打算给阿宜添个弟弟或妹妹?”
“母亲觉得应庭怎么样?”
“应庭自然是极好的孩子,但这事跟应庭这孩子有什么关系?”
“既然母亲也觉得应庭不错,那以后薛家交给他母亲应也是放心的吧。”
“观止,你这是何意?”
“儿子的意思就是母亲想的那样。既然薛家的下一代里已经有应庭这般可撑得起门庭之人,那多或少儿孙又有何区别呢?我和满满有阿宜这一个孩子就足矣。”
“观止,是阿满不愿意生吗?她是想多放点心思在公务上?这个母亲也能理解。但你和她现下都年纪不小了,更何况翻过年阿宜都要八岁了——”
“母亲,这事跟满满无关,是我的意思。”
“自你父亲和阿兄去后,我们薛家就你一个男丁。观止,母亲不求你为薛府开枝散叶,但再给我生一个孙儿总不算过分吧。”
“母亲若是实在想要个孙儿,不若让晴方招赘——”
“薛观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般冥顽不灵的儿子来?你自己不愿意生,还要拉上你妹妹!”
“与其让妹妹嫁到别人家怕她受苦,不如便让她就在家中招赘。母亲,您不觉得这样更好吗?”
“观止,你跟母亲说句实话,你绕了这么一大圈,是不是就是为了不让阿满吃那生产的苦?”
“是。”
“你糊涂啊!女子生产哪有不痛的。阿满如今身子并无大碍,你们夫妻感情又如此之好,只要忍得了那一时的苦楚,孩子生出来我给你们带就是。”
“满满生阿宜的时候,我已让她吃过太过苦头。母亲,她是我放在心尖上疼惜的女子,我怎么舍得再让她遭受那般的痛苦。还望母亲这一回能够体谅儿子。”
不知是不是被她爹爹给气到了,祖母再没有说话。后来好几日,爹爹来葳蕤院接她,祖母也特意不出来见爹爹。
阿宜不懂大人的想法,但也知道她爹爹显然是让祖母生气了。
不过她才不管这些,因为她马上就又可以和爹爹娘亲睡在一起了。
说到这个,阿宜又觉得有些委屈起来。
自打她四岁的那个冬天起,爹爹就不许她经常跑过来和娘亲一起睡了。
爹爹说,他在自己这个年纪,已经开了院自己一个人住了。
他还说,只有将来没出息的孩子才会这么大了还闹着跟爹娘一起睡。
阿宜想,她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怎么可以没出息呢。
可是,有的时候,她夜里睡觉时,还是会有点想念娘亲。
娘亲知道后,嗔怒地看了一眼爹爹还怪爹爹太过霸道,然后便定下了每月旬休日允她一起歇在听荷院的规矩。
今日又是旬休。
阿宜早早地洗漱好,坐在床上等娘亲和爹爹过来。
她知道,爹爹和娘亲一同沐浴时,总是要久一些的。
没事,她可以等的。
可是,好困啊。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娘亲在叫她的名字,还很温柔地给她掖了被角。
她就知道,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爹爹也来了,他开始和娘亲说起了话。
阿宜有些困倦,听得不是很清楚。
“...母亲那边,你不必担心...”
“可是,阿宜也很想要个妹妹,我在想...”
“...满满,你只要知道,我薛观止今生有你和阿宜就足够了。更何况,我薛家也没有到就缺一个孩子的地步。”
“...那若是母亲为了孩子让你纳妾呢?”
“...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满满,关于孩子一事,你只需记住一点,是我薛观止不能生,而非你周满不能生。”
“...你要做什么?”
“明日,我便去寻太医,让他们给我一剂绝嗣药...”
“...你不必如此...”
“...我觉得这般甚好,也免得我总是担心喝多了避子汤会对你身子不好...我们以后...也可以更加尽兴...”
“...你说什么呢?阿宜还在这呢...”
“...阿宜在,我刚刚在浴房里也不用忍得那般辛苦...”
阿宜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便陷入了昏睡。
衡弟家的妹妹过周岁宴的那一日,娘亲和朱姨姨都十分高兴。
阿宜听到她们一直在不停地提到几个词:女官考试、废除、无需婚育。
她们还提到了前段时间,突然入了宫做皇后娘娘的静表姨。
还说,没有静表姨,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变革。
阿宜想起来,上一次见到阿砚表哥的时候,旁边的人都叫他小亲王。
祖母也说,以后再见到阿砚表哥时,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随便没规矩了。
哼,阿砚表哥才不会嫌弃她没规矩呢!
阿砚表哥最好了,还会偷偷给她带只有皇宫才会有的糖糕,可好吃了!
她要和阿砚表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比衡弟还要好一点点的那种。
转眼间,阿宜已经是十岁的大娘子了。
她最近很开心。
因为在外求学多年许久未归家的姑姑终于回了府,还带着一个长得斯文白净高瘦好看的叔叔。
哦,不对,姑姑让她叫那个人姑父。
娘亲说,姑父跟她一样,是没了爹娘的苦孩子。
那她要对姑父好一点。
可是,阿宜看着姑姑院子里一边推着姑姑荡秋千一边笑得十分开怀的姑父,她觉得姑父现在好像并不苦了。
姑父的到来,全家都很开心,除了祖母。
她听到爹爹偷偷跟娘亲说,祖母不开心是因为姑姑和他一样,不跟她商量就认定了要相伴一生的人。
原来祖母是在意这个啊,阿宜心想,那等她长大了,遇到了喜欢的人,一定第一时间告知祖母,绝不会让祖母难过半分。
不过,很快,祖母又开心了起来。
有一天,甚至还拉着她的手说,姑姑眼光好,找了个跟她一样会读书能上进的人。
她也觉得,毕竟哪家姑姑姑父会像他们一样,一个榜眼,一个探花。
阿宜最近喜欢上了写字,因为阿兄夸她的字越来越好看了。
她阿兄可是全雍州写字最好看的小郎君。
当然,还比不过她爹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阿兄每每看到爹爹时,总是露出一副哀怨的神情。
娘亲却总在阿兄来的时候,对他极尽关心。
娘亲说,阿兄的母亲嫁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能常常回来看他,娘亲便是在代伯母尽些母亲的心意。
自打阿兄回了府,越来越多的小女娘来邀她过府赏花品茗。
还有小女娘偷偷向她打听,阿兄喜欢什么东西。
姑姑听到后,笑了半响,指着爹爹说,当年她也曾被人这般拉着问她爹爹的喜好。
还说,上次她带着外邦的使节在天街遇到爹爹时,有几个使节还向她打听爹爹的信息,说要将家中女儿许配给爹爹。
可惜,不管是当年的那些女娘还是外邦的使节都要失望了,爹爹已经娶了娘亲。
那是,她的娘亲可是世上最最好的女子。
别人总夸她长得像爹爹才会这般好看,但爹爹却总说,她这双杏眼才是最好看的。
阿宜知道,那是因为,在爹爹眼里,娘亲才是最美的女子。
就像,在爹爹和娘亲心里,她是最最好的小女娘一样。
十二岁的薛穗宜觉得,她大概是全雍州城最最幸福的小女娘了,因为她有一对十分恩爱且偏爱她的父母。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