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

    转眼便到了年节,再忙的人到了这个时刻,也得停下来歇息一番。

    今年是周满和阿宜在雍州过的第三个年,也是她们在薛府过的第一个年,意义自然不一样。

    张氏的渐渐好转,让阖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除夕夜的那一天,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十分丰盛的年夜饭。

    饭后,周满看着被薛观止抱在怀里咯咯笑个不停的阿宜,久违地又有了家的感觉。

    元夕那日,天子宴请百官,周满和薛观止自然也在其中。

    好在宴席只吃到那日下午。

    晚间,除了想要早睡的沈夫人外,其余薛家人包括已经许久未出过门的张氏都一起来到热闹的集市上游玩赏灯。

    年节期间的雍州城分外热闹,街上人声鼎沸,小商小贩穿街走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周满小心翼翼地牵着女儿的手,但还是时不时被前方不断涌过来的人流给冲撞到。

    在又一次“小心”的提醒后,薛观止干脆长臂一揽,将阿宜抱了起来。

    本来还在为自己不够高什么都看不见而沮丧的阿宜瞬间喜笑颜开,指着不远处好几栋灯火闪烁的高楼要她看。

    薛晴方慢一步跟在他们身后,视线却忍不住时不时落在了前方的阿兄和嫂嫂身上。

    她忽然想起来,一年前自己曾经的那一通瞎忙活,再看如今阿兄和嫂嫂之间早容不下他人的和美,顿时觉得那时的自己实在是被蒙蔽得太狠。

    母亲也是的,明明早已看透阿兄对嫂嫂的心意,却故意佯装不知不说,还大张旗鼓煞费苦心地说要给阿兄张罗选亲。

    实际上,根本就是故意借机在试探阿兄呢!

    难怪去年的这个时候,明明没有达成“预期目标”的母亲,竟然还半分不慌,原来是早已胜券在握。

    就连沈家表姐都来打趣她,说她“人小爱操心,但不一定用对了方向”。

    合着所有人都看清了,就她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呢!

    好在嫂嫂和阿兄半分也不介意她此前的荒唐操作,只当她是年少爱玩,嫂嫂甚至还劝她多出门结交些朋友,玩够了再想成亲的事也无妨。

    言辞可谓大胆!

    但转念一想,嫂嫂可不就是个胆大的人嘛,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在与阿兄完全不相熟的情况下就“娶”了他作上门女婿,还一个人独自养大了阿宜。

    前方的嫂嫂正好叫她一起去前面不远处的一处河边放河灯,薛晴方于是收起了思绪,快步跟了上去。

    薛观止看着眼前扒着周满不放的女儿阿宜,眼神里流露了些许无奈。

    这是第几个晚上了,他想着,忍不住扶额苦笑。

    谁也没料到,难得的年假,他本想与周满多亲近一番,结果大半的时间里,阿宜都闹着非要和他们一起睡在听荷院里。

    隔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薛观止就是再孟浪,也只敢偷偷亲一亲周满的嘴角。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怨气太过明显,年后某一日去沈府走亲时,他那个与他前后脚成亲的表弟沈允歉才会意味不明地打趣他是不是和周满闹了矛盾。

    好在年假的最后三天,母亲突然张罗着全家人一起去郊外那处有温泉和后山的庄子散心,还很贴心地把阿宜给抱到了她的院子里去睡觉。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刚陪着家人去后山赏完雪,便突然传来了天子的一道急诏。

    薛观止一直在宫里忙到天黑,才匆匆快马疾驰回了自家庄子上。

    过了假山和水池,他一跨进岱院便问了候在一旁的侍女周满去哪了,在得到她正在浴池里沐浴的消息后,薛观止噙着一抹笑快步往那边走去。

    他屏退了候在门口的几名侍女仆妇,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氤氲的水汽中,薛观止几乎一眼便看到了此前正半裸着肩头背靠在白色池壁上的周满。

    浴池里很静,只有竹筒中汨汨流动的温泉水声。

    他绕过摆放着茶水点心的矮桌和铺了一层软垫的卧榻,赤着脚走到了温泉池边。

    他的动作很轻,以至于当他俯身跪坐在周满身后时,她依然闭着眼未曾察觉。

    薛观止伸出一双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了周满的脑后,不疾不徐地按动起来。

    连着好几日跟随母亲四处走亲访友各种应酬,虽然不用上值,但周满还是觉得有些疲累。等离开了雍州城来到城郊的这处庄子时,她才终于有了片刻的安歇,可以好好地松快一番。

    于是,趁着阿宜被沈夫人抱过去睡,又刚好薛观止被圣上急诏的空档,她打算在睡前好好泡个澡放松下连日来颇有些疲乏的身体。

    许是池水太过温暖,而周遭又太过安静,周满泡着泡着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是头上不断传来的舒适感太过明显。

    周满睁开眼,一抬头便看到了身后正含笑看着她的薛观止。

    她顿时清醒了过来。

    “你回来了?”周满转过身,再自然不过地开口问道,全然不知动作间,她窈窕的身姿在水中若隐若现。

    薛观止喉头滚动,嘴唇没来由地有些发干,佯装镇定地点了点头。

    周满见他一双乌黑的眼眸下分外显眼的一片乌青,顿时想起来,这几日薛观止也并不悠闲,于是想也没想便开口邀请:“累不累?要不要下来泡泡澡?”

    薛观止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干脆利落地褪下厚重的外衫,然后,径直向池中走来。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周满才猛地转过了身,却不小心看到了不远处浑身湿透,只一层薄薄贴身白色中衣的薛观止,脸不由红了起来。

    “现在害羞是不是有点晚了?”他抬手,指腹轻轻蹭过她发红的耳尖,带着池水的暖意,“方才明明是你邀我泡澡的?”

    袅袅热气中,将他好看的轮廓晕染得有些模糊起来,唯有那双乌黑的眼眸亮得惊人。

    周满被她看得脸更红了,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转身往池水中藏了起来。

    水花飞溅时,周满听见身旁薛观止低低的笑声。

    旁边的水声响起时,薛观止的声音从右手边传了过来,带着几分疏懒,“这么泡着倒是的确很舒服。”

    转身见周满还缩在水里不说话,他于是恶趣味般一把将她从池水中拉了起来。

    手掌下是滑腻柔软的肌肤,薛观止忍不住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起来,半分不想移开,视线却不由地落在了周满右胸口上那处已然不那么明显的肉色疤痕。

    “还痛吗?”他声音温柔,带着几分疼惜,手指轻轻地抚过那处伤疤。

    周满的身体不由微微发抖,她极力忍住突如其来的反应,摇了摇头,“很久没痛过了。”转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柔弱无骨的手隔着那层薄薄的棉布往薛观止的腰腹处探去,“你这里呢?还痛不痛?”

    薛观止猛地绷紧了身子,喉头有些发紧,随后伸出一只手按住了那只还在他腰腹处轻抚的那只小手。

    “偶尔会痛,但不用担心。”他的声音低沉,语气却十分的温柔。

    周满的神情里立刻多了几分疼惜,“下次要多加小心。”

    薛观止伸手搂住她的细腰,将她的身体向自己这边又拉近了几分,舔了舔唇,俯身擦着她的耳廓低声笑着问道:“夫人,这是在关心为夫吗?”

    “不可以吗?”周满扁了扁嘴,旋即又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忙找补起来,“虽然我们是假夫妻,但毕竟你是阿宜的父亲——”

    “假夫妻?”薛观止面色顿时一冷,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周满不得不直面他的视线。

    周满假装没有看见他的震怒,眼眸微垂,声音不是很坚定地道:“去年不是说好的嘛。”

    “那只是你单方面的说法,”薛观止紧紧地盯着她看,眼睛里的晦暗更深了些,“我当时可没有答应。”

    见周满半天没有说话,只一双眼不敢看他,薛观止胸腔里的怒气顿时上涌,放在她下巴的那只手忽地放到了她的左胸口处,用力按了下去,不怒反笑起来,“周满,你难道没有心吗?还是——”他盯着周满的那双惶惶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你根本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被按在他怀里的周满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挣扎了好一会,方才语气凝涩地开口,“可是我不过是个——”

    薛观止却突然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心里的愠怒一瞬间消散了个干净,“满满,我心悦你这件事,难道你真的还看不清吗?”

    她的手被他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跳动的心脏如同擂鼓般撞击着她的掌心,每一下都带着滚烫的力度,仿佛要冲破躯壳,把藏在胸腔里隐秘的情愫全部抖落出来。

    “对不起,薛观止,是我太胆小了。”周满的声音微微颤抖,眼泪却不由地滑过脸颊。

    薛观止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随后对她温柔地开口道:“是我之前没有给够你安全感。”

    周满忽地踮起了脚,双手环过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薛观止一边回应着她的热切,一边不忘用手将她从水中托起,光滑的肌肤带着未散去热意的水珠擦过已经散乱松垮的白色衣料,带起了一阵战栗。

    身前的起伏紧紧地贴在滚烫的怀抱里,指腹贴合细腻的肌肤,一寸一寸地碾过曼妙的腰线。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白的反光的皮肤,掉落在无意识蜷起的脚趾上,在翻涌的池面上砸出了一个小小的水坑。

    或粗或浅的呼吸声,时而破碎,时而急促地交织在一起,在空荡的浴室内荡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回声。

    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们更加契合的人。

    也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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