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初摆摆手,放松了些,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找的一个小凳子,此时刚好能趴在病床上。
“休息一会儿吧,”林悄往一边挪动了些位置,她再一次看向钟表的位置,沉吟道:“我好像今天才算真正看清楚,这时间也挺快的。”
徐向初懒懒地应了一声,她已经睡了过去。
林悄笑了笑,这人还真是,说睡就睡。不过也挺让林悄羡慕的,有时候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总是不能轻易地入睡。
隔天一早,林悄醒来时,徐向初已经没在病房了,被子上她趴着的位置被压得死死的。
她翻了翻身,老爷爷似是很早就起了,一个人站在窗边蹲下起立,蹲下起立,做着深呼吸。
林悄也不知怎么的,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很亲切,她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声音透着亲昵。
“早,爷爷。”林悄微笑着看着他的背影。
老爷爷耳朵不是太好,虽然没听清林悄说的是什么,但屋里一有什么动静,他还是知晓的,于是他停下了动作,身体有些不协调,踉跄着转过身。
“吵醒你啦?”老爷爷有些不好意思,以为是自己大清早起来活动的动静太大了。
林悄闻言连连摇头摆手,“没有没有。”
“哈哈哈……”老爷爷的声音很厚重,还有些苍老。
林悄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跟着一起笑。
于是这小小的病房中,清晨里便布满了欢笑,也迎接了第一缕阳光。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徐向初提着早餐进门了,正巧听到这笑声。走前还安安静静地,那时候老爷爷刚醒,一回来就变了样了。
“没什么。”林悄收了些笑容,但脸上还挂着一抹浅笑,似乎很久,亦或许很少,没有这么开怀过。“买的什么,还真挺饿的。”林悄一只手背上还贴了一条纸胶带,此时正着急的向徐向初伸手。
“这下想吃东西了,这要放以前,你能这么积极,也不至于就这么还躺进了医院。”徐向初又开始语重心长教育她起来。
林悄陷下一口气,就知道她不会三言两语就轻松地放过她的,这以后还不知道要听她唠叨多久。
“我知道了,你快让我吃点,真的挺饿的。”林悄不常撒娇,一撒起娇总有些不自然。
徐向初像是憋了好大一通说教的话,脱口而出时被她咽了回去。
老爷爷在一旁馋馋地盯着她们,悄悄地咽着口水。徐向初多买了早餐,想着老爷爷的那一份。
吃完后,徐向初还得忙其他事,推都推不掉,只好去解决。走前那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一旁的老爷爷都险些看不下去,最后应着承诺照顾她。
徐向初一听,有些惶恐,这才离开了。
“姑娘你生的胃病吧。”老爷爷问她。
林悄点头。“是,不过也没有很严重,我朋友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明她真的关心你啊,”老爷爷似是很喜欢笑,每次都是哈哈地大笑,“有这样的朋友,一辈子也满足。”
林悄想了想,真诚地回答了“是”,一辈子在身边走走停停了那么多人,留下来的何尝不是最珍贵。
“那爷爷呢,生了什么病?”她突然盯向老爷爷的手腕处,很难相信这么开朗的他会带上代表重症的红色腕带。
老爷爷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手腕,依旧是带着声音的笑,他说:“肝癌。”一句带着人生终点的词语从他口中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足以让人震惊。
林悄哑然,很难去相信,她奇怪的是看起来那么阳光向没什么事的人竟然面临着离他很近的死亡。
她一直在猜想,或许这腕带是他之前戴上的,身体好了没有摘下来而已。
“人总要一死是不是,小姑娘别被吓着了。”老爷爷安慰道:“没事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林悄还是在间接安慰自己,在说出来的那一刻,语气还是藏着沉重。
“你结婚了吗?”他突然一问,“昨天那小伙子是你丈夫吧,吓得让自己看起来仿佛是一个病人了。”
林悄怔住,脸上失笑,“他不是。”
老爷爷有些诧异,“那是男朋友?”
林悄摇头。
老爷爷更加奇怪了。
林悄沉默,想着该用什么身份去解释,最后她淡淡说了一句“同事”。
老爷爷虽然还是奇怪,但表情敛去大半,人生的阅历让他很快就明白其中大半。
“想必他也像你朋友那样是真的打心眼里在意你,这样的人,虽然未必会一辈子都待你如初,但我们依旧要让他们活在我们一辈子里的某个时间里。”老爷爷说着咳嗽了几声,脸上涨得通红,平息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下去,语气要比之前低沉了些,透露出一些悲伤在里面,“我以前啊,总喜欢跟我老伴吵架,她话比我要多,我嫌烦,所以每次都和她吵,现在她不和我吵了,我心里反倒觉得不自在。”
林悄的情绪跟着他走,这时她换了一个姿势,坐在了病床中间,面对着老爷爷。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人不过昨晚才认识,如今聊的话题已经越过了欲言又止的距离。
“奶奶不会是生你的气了吧?”林悄说。
老爷爷面色凝重起来,眼神沉了下去,眼尾地几处褶皱很深,像极了已经干裂地泥土,哪里或许曾有过已经干涸地泪水。
正午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有些肆意,横行在床单上,光束下扬着灰尘,星星点点让人晃了神。
这时,医生护士来查房,询问一些基本情况,到林悄这儿,几句话很快便结束,在老爷爷那儿停了将近一刻钟。
医生护士走后,病房内又陷入了寂静,这像是医院的常态,安静的大多数原因是不吵到病人还是很容易沉默地病房。
“我老伴十年前去世了。”老爷爷刚才检查的时候是躺着的,说话像是在极力用气。
林悄片刻惊愕,她看着老爷爷已经憔悴的面容,鼻头突然涌上来一股酸涩,他这样躺着看起来更瘦了,脸上,脖颈处,手臂上只能看看一层薄薄的皮,剩下的恍若都是骨头。
那一刻,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面的话题,或许这个话题就应该在此扼住,她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对面的病床。
直到病床上的人睡去,胸口处隐隐看见规律地起伏,林悄躺回了床上。
望着天花板,只觉得很白,很白……
草丛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声,显得有些聒噪。在午后让人昏昏欲睡之际,这隐隐约约地声音像是一首动听地催眠曲。
树叶深绿,刺眼的阳光落在皮肤上,是燥热酥痒的,人们撑着伞,躲在遮阳伞下,隐去这强烈光线,唇边还冒着汗珠,喉咙干涩难耐,仿佛在说:夏天来了。
林悄扯了扯被子,整个人缩进去却满是烘热,她闭着眼睛,脚稍稍用力掀起了被角,很快,热度褪去,人也渐渐入睡。
伴随着蝉叫,伴随着明媚地阳光,一年又一年的夏季,于是乘着如同时光穿梭的轮渡,宛若电影胶卷般,一帧帧放映。它的名字不是“梦”,我们把它称之为“回忆”。
……
有些人遇见得太早,似乎早已注定,一辈子的时间里,会记得很久,很久。
林悄第一次见池然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个年纪仿佛是记忆的分水岭,再往前的大多记不清亦或是模糊了,自那以后,能记住的大概就是不想忘记的吧。
林悄上小学的地方是在一个小镇上,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到了五年级的时候,会分为三个班。
她在二班,他在三班,同在一层楼。然而林悄第一次见他后,却没胆量去打听他的任何消息,连名字都没敢去问。
四年级期末考试是全县联考,算得上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型的考试,严肃而又认真。
在班级里,她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因为身高的缘故,她让学校很多人记住,尤其是体育老师。奈何身体素质并不是很好,那藏着培育体育生的小心思就此打消了。
这次考试的结束也就代表四年级结束了。
那个夏天,经久地燥热使得学校的塑胶操场仿佛就要裂开了一样。
学校里有一棵很大的黄桷树,枝繁叶茂,年岁已长,它的枝丫向外不断扩展,立在操场地最边角,根部周围修葺了一个极为广阔地水泥圆台,一到夏天,上体育课地同学们都会躲在树荫下乘凉,它成了庇荫所,也成了很多人的记忆。
关于青春,在人的脑海里只会越来越模糊。
就连他好似也在悄悄消散,或许是从此刻开始,亦或许是从很早之前。
初中三年,却也没有在任何一颗树前再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初中毕业后,林悄考了一个不错的成绩,考进了县城最好的高中。有那么一刻林悄曾怀疑,他应该会出现在那所高中。
“林悄,咱们俩又在一个学校了。”徐向初在开学报道前一天心情激动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这话,徐向初说了那一整个暑假。
林悄无奈地说道:“是啊,好有缘分。”
她这句话重复了不知多少遍,每次还都得配合需要徐向初,表现出惊喜万分地态度。
“你明天几点去?”徐向初问。
“早一点吧,去晚了好热。”林悄说。
“那好,明天我们学校门口碰面。”
“行。”
……
两人闲聊了几句挂断了。林悄早早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高中第一天报道,她就莫名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