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终止。
池然用记号笔划去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每周也就只有两节体育课,运气好的话能全上,要碰上哪个老师进度慢了些,不上体育课的理由永远只有一个。
“你们体育老师有事,下节课上语文。”
眼瞧着第四节课能先一步其他同学吃饭,哪晓得天有不测风云,语文老师非得横插一脚。
上午第三节课课间,教室里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气,本就在一楼,阳光只能透过林荫缝隙射进来一点,透明而又微弱,所以教室里常年都开着灯。
“哎,”徐向初长吁短叹,趴在桌上,“今天的红烧排骨又没着落了。”
林悄正做着英语试卷,闻言停下笔,“哪有这个菜?”
“食堂。”徐向初有气无力说道。
“你在食堂安插了眼线?”池然疑问道。
徐向初又是长叹一声,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两人没再说话。
上课铃声还没响起,语文老师就已经来教室坐着了,同学们个个都弓腰塌背两眼无神地望着黑板。
这堂课上得度秒如年,语文老师先一步回了办公室,这要遇上午饭浪潮,她能安稳地回到办公室都是个未知数。
下课铃一响,徐向初如一阵飓风,奔向食堂。
林悄耳边隐约传来一句话,“记得来食堂找我”。
声音还未走远人已经消失不见。
林悄安静地等在教室里,等这人群散去大半再去食堂找徐向初。
“你还不去吃饭吗?”池然慢悠悠地收拾课本,漫不经心道。
林悄摇摇头。
池然本想着多说上几句话,奈何林悄太过冷淡,他也就算了。
林悄只听见凳子被挪开的声音,连余光都不敢撇向那边,直到她兀自觉得他应该走远了,才敢抬起头望了望四周。
教学楼静默了很多,林悄才走向了食堂。
没曾想躲过了教学楼这个浪潮,食堂竟然更甚。林悄无奈地慢慢拨开人群,四周张望徐向初的踪迹。
“抢到了,抢到了。”徐向初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手一个餐盘。
林悄笑。
这时候食堂的位置还空出来很多,大多数都还在排队,两人找了一个远离队伍地位置。
徐向初吃一口排骨,心情愉悦,“明天终于要放假了。”
林悄点头,“嗯”了一声。
“我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玩,你也去。”徐向初说。
林悄摇头,不停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我就不去了吧。”她苦笑一声。
每次跟着徐向初去玩,林悄始终裹挟着自己,什么活动她都不参加,只是在一旁干巴巴地看着,时间长了,难免会引起其他人的议论。
有一次就被她听见了。
“她来干什么啊,不参与大家的活动,也不主动活群,说话也是,问了才答,不问就像个哑巴一样,若是社恐,性格内向就一个人待着好了。”
说话的是徐向初朋友的朋友,她自记事起,就跟着父母到处旅游玩耍,所以性格张扬,嘴尤其毒。
当时因为徐向初不在,她在那儿“指桑骂槐”,说话时声音并未顾及旁人,林悄很难能装作没听见。
她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你怎么能不去呢?”徐向初含着肉囫囵说道:“这次是爬山,你就去嘛。”
徐向初其实也想让林悄不那么封闭自己,尽量多出去走一走。
一听是爬山这种体力事,林悄态度坚决了起来,“爬山我不去。”
“……”
徐向初就知道她会是这态度,棱她一眼,眼神好像在说,到时候架着出门。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徐向初带着这份热情,看向池然时,眼里带着“不怀好意”。
她拿出草稿本,在纸上挥笔:【这周放假去爬山,去不去?】
池然散漫地看了一眼,似是没有要动笔回复她。徐向初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一脸期待。没想到池然退回了本子,肯定地摇摇头,他也不去。
徐向初一怔,将笔重重地摔在了草稿本上。
嘟嚷着嘴,磨着牙齿,这模样,似是下一秒就要将人一掌拍碎。
林悄和池然几乎同时侧过脸看向徐向初,却无意间对视上。
他生得一双大眼睛,深棕色瞳孔里仿佛藏着一只小鸟,眼里是一整个天地,一整片森林。
下课铃声“扰”了这短暂地视线交错,彼时纷乱的教室里仿佛隐藏着各自一方的深海宁静。
徐向初双手环抱于胸前,胸口起伏跌宕,微眯着含有怒气地眼。
她下着最后通牒,说:“你们两个到底去不去?”
“不去——”
林悄和池然未经犹豫,脱口而出这两字。
“为什么不去啊?”徐向初摆出无奈地姿势。
林悄定定地看她,眼神笃定。终于徐向初肯妥协,不再过问这件事。
结果那天徐向初一个人去爬了山,登顶后还不忘拍照留念。
秋风微凉,总觉得它来得如此慢,小蝉还在叫着,声声入耳让人回忆夏天,教学楼旁边的那棵树树叶逐渐枯黄,在等待一场又一场的清风,缓缓坠落。
期中考试的试卷像是打过照面一样,竟然在同一时间全部分发到同学们手里,林悄紧握着那微薄地纸张,面前那个红得刺眼地分数像一颗烧红的铁球重重在捶打着她的心脏。
成绩并未跟随着年龄不断增长,也没能像相机定格时的停滞,下滑的速度让林悄还未能从中寻找到关键。
数学又没及格。
林悄呆滞地望着上面的数字停留许久,一时间未能察觉到徐向初已经盯了她许久。
“没关系的,林悄,这才刚开始。”徐向初安慰道。
林悄轻叹一声,沉吟道:“我每天都有在刷题的。”
徐向初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下去。
坐在一边的池然似是一直在默默关注,他轻撇过目光,用很快的时间扫过她一眼便匆匆收回。
喉结慢悠悠地上下滑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又咽了回去。
早自习的时候悄悄遇上了数学课,不用猜也能想到,肯定是讲试卷。
果不其然,他背着手走进教室,手里拿着卷子,永远一副气定神闲地样子站在讲台,让人猜不透情绪。
“这次考试,不及格的下课后主动到课代表那儿拿五套试卷,后天上午课代表收一下。”数学老师语气依旧淡定,“题型差不多,套公式就可以。”
说着简单,做时难。
课上讲的内容都没听懂,怎么套。
林悄的表情逐渐狰狞开来,束起的头发都快要被她挠成鸟窝了。
她一会儿咬笔,一会儿翻书,一会儿打草稿,这认真且专注力赶得上学霸了,可一眼望去,卷子上,每道题的答题空白上,孤单单地只躺着一个“解”字。
“要是真不会就问人,有些题自己死磕磕不出来的,”池然轻声细语,对着她说,“高中数学确实很难。”他像是怕自己说的话有任何不妥或是某个字眼伤害到她,所以总是不断去中和说话的语气。
林悄淡淡地“嗯”了一声,几乎与这夜晚融合为宁静,但心里也暗自接受了他的建议。
她的笔尖定在白纸上,黑墨晕染开来,形成了一个圆点。她像是稍稍用了力,薄纸微微凹陷,好似她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徐向初一到晚自习就会偷溜出教室在厕所玩两把游戏。
所以中间隔着一个空位。
林悄略微侧了侧身,紧了紧双肩,她的脸色在灯下泛白,像是有些紧张,手中的黑色签字笔突然在纸上划出一道细线。
“那你能教我吗?”林悄眼里满是真诚,隐隐裹着惊慌。
林悄的声音好似耳边的呢喃细语,柔软得宛若傍晚地灰云。
教室靠里的位置是一排排地窗户,因为下午做了大扫除,玻璃窗被擦得透明没有一点杂质。
林悄无意间晃过一眼,却羞怯地垂下眼,颤颤巍巍地睫毛好似那颗心脏一般,抖动得未被人察觉。
一个微侧着身、束着马尾辫地女孩和一个歪着头、一脸惊讶的男孩紧贴着脸,像两株生在一根枝丫地蒲公英,哪怕被风吹散,也能在某个雨天相遇。
“可……我也不会。”池然浅笑,眼底印着些许不好意思。
林悄发愣,被他的声音打断了幻想,她抽回思绪,对着桌子,缓缓说了一句“没关系”,但并未让人听见。
突然一个裹成圆筒的书在林悄的桌子上敲了两下。林悄仰头看到了正对着灯光秃亮地老罗。
“你旁边人呢?”老罗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
林悄顿了顿,吞吞吐吐道:“她,她肚子疼去厕所了。”
池然抿唇挡着脸忍俊不禁,玻璃窗上的印出一张笑弯了眼的脸。
没看出来胆小还挺会打掩护的。
下节是体育课。
又是煎熬的四十分钟。
“林悄,跑起来,别掉队。”体育老师吹着口哨督促着跑在后面的林悄。
每次上体育课的开始总是以跑几圈操场作为开端,然后会进行一些体育项目。因为时常被其他任课老师占课,所以他好似越来越珍惜自己的课,原本会有一大半的时间自由活动,如今大为相反,只剩下一小部分。
林悄紧攥着拳头,双臂无力地摆动着,眼瞧着体育老师往后跑都快要跟她齐平,压迫感瞬间逼近。她提了一口气,拿出了三千米冲刺的感觉,那口被吊起的气像是“垂死挣扎”。
五圈下来,曲折凌乱的队伍个个都叉着腰喘着粗气。林悄捂着肚子左侧,抽抽地疼。
体育老师面露厉色,吼了一声,“立正,向左看齐。”
哒哒哒~
队伍虽然整齐了,却是一排排弯腰驼背懒散的状态。
“你们平常就是缺乏锻炼。”体育老师跨着脚一前一后站立,开始一通语重心长地教育,“体育课的用处就是用来让你们更有活力地学习,一静一动发展,才长久,别到时候钻进书的海洋里,结果不会游泳,那不就完了嘛……”
多亏他多说这些话,不然还挺让人受不了的。
他使劲拍了拍手,说:“好了,篮球,羽毛球,乒乓球都有,我要看到每个人动起来,要是被我抓到有哪些人躲着不动,你看我有什么招让你动。”
队伍散开,听话或是喜欢运动的人纷纷过去拿上工具,组成队伍开始活动起来。
林悄被徐向初拉着打了几圈羽毛球,因为动作缓慢总是接不到球,体育老师以一种看到“废材”的眼神从她面前无情地走过。
见他离开了操场,林悄绕到树后面躲着歇气。
那棵树紧挨着学校围墙,摇晃在半空中的树枝伸到了墙外,树叶落在了围墙上,像是在注视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