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岛凛谨慎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线上,眼前能窥见的未来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只有一个身影顽固地占据着“现在”——太宰治。未来的景象与现实的压力叠加,简直造成了多倍的精神污染。
“太宰先生,”
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戒备,
“这算是尾随单身独居女性吗?”
“真是伤人的指控啊。”
青年姿态闲适地双手插兜,仿佛在谈论天气,
“唉,我可是在勤勤恳恳工作呢,勤勉到国木田君知道了都要给我颁发奖状的程度。被这样误会,我可太难过了。”
“工作?”
月岛凛瞬间捕捉到关键,
“侦探社的委托?……原来如此。”
混乱的源头、藏头露尾的小组织、精准爆发的时机……一切都串联起来。月岛凛之前从未深究,但现在才明白这场混乱的关联。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后,枪声虽未停歇,却有减弱的趋势。而保护着药剂的区域四周墙壁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毁坏。
“在我记忆中,太宰先生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敬业。”
“这可真是对我最大的诽谤,”
太宰治夸张地叹气,
“我可是被誉为侦探社最优秀的调查员哦~倒是小姐你……”
他话锋一转,鸢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深不见底,嘴角噙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却毫无暖意。
“似乎在深入到这里为止都没有惊动任何的警报系统,人员监视或者电子监控……我记得你才刚回到横滨不久?这份精确的了解,真是令人好奇。还有刚刚那堵墙,”
他向前逼近一步,身上淡淡的河水气息混合着硝烟味带来奇异的压迫感,
“如果我没有多事地拉住你,想必你也能‘恰好’平安经过?”
“想象力过剩是侦探的通病吗?”
月岛凛强迫自己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
“我只是反应比较快,以及对危险源比较警惕罢了。”
“哦?小姐明明要去的,不正是这里最危险的地方吗?”
太宰治了然地摊开手,话音未落,不知他怎么做的,青年手腕轻巧地一翻——一个晃眼,一支浅色的药剂竟已夹在了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
他晃了晃那支小小的安瓿瓶,那质地折射出幽微的光芒,
“我以为,只有那些最疯狂的、最孤注一掷的家伙,才会对这种各方都在追查、死亡率百分之百的东西感兴趣呢。月岛小姐的前途,在外人看来可是光明过头了。犯不着为它搭上前程吧?”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这种人呢?”
见他已经去过并拿到了一份成果,月岛凛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意图也早已心知肚明,她冷下脸,
“我的目的,似乎不需要向太宰先生报备。”
她不打算再和对方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交流和试探,企图侧身绕过他。
太宰治只是微微移动脚步,便再次精准地封住了她的去路。
“确实不需要。”
青年声音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但是,月岛小姐,看到未来却被强行拉回‘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月岛凛的心猛地一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吗?”
太宰治向远处的废墟看去,
“月岛小姐躲开倒塌墙壁的动作,可不像是对未来一无所知。还有你看向那边的眼神……”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药剂的方向,
“太镇定也太专注了,不像在等什么可能性和时机,更像在确认一件事情的进程走到了哪一步。”
月岛凛突兀地沉默了下来。但太宰治不在乎她的反应,继续兴致盎然地说道:
“国木田君的情报显示,这药剂的活命成功率目前还是0%,不然也不至于让警方这么头疼。”
“但如果我的前置猜想没有错……也就是说,对你而言,这东西是存在成功率的,是吗?月岛小姐,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我以为,在横滨,异常有好奇心的人活不过三集呢。”
月岛凛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
“劳驾让让,太宰先生,我赶时间。”
被看穿的烦躁以及对时机紧要的紧绷感驱动着她强行打算突破,然而,太宰治的动作更快。并不是用蛮力阻拦,而是如同预判了她所有的运动轨迹。他只是微微侧身,恰好挡在她冲刺的路径上,同时伸出了那只缠满绷带的手。
——目标明确,直接伸向她的手腕。
月岛凛本能地想要格挡或后退。但太宰治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拒绝的精准,仿佛算尽了她所有可能的闪避角度。
微凉、带着绷带粗糙质地的指尖,轻轻搭上了她裸露的手腕皮肤。
嗡——
世界,瞬间安静了。
不是物理声音的消失。
枪声、叫骂声、碎裂声依然刺耳。但那充斥在月岛凛脑海中的、如同万花筒般疯狂闪烁的无数未来碎片——下一秒的子弹轨迹、垃圾桶倾倒的方向、远处某个帮派成员扣动扳机的瞬间……所有这一切,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瞬间抹去,归于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虚无”。
绝对的“现在”。
没有预知,没有推演,没有无数的可能性。只有眼前昏暗逼仄的巷道,弥漫的硝烟,近在咫尺的、带着探究神色的英俊脸庞,以及手腕上那清晰无比的、微凉而粗糙的触感。
月岛凛的身体猛地僵住,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空虚感瞬间吞噬了她,像是赖以生存的空气突然被人抽了真空。
但同时…在那恐慌的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令她灵魂都在颤栗的平静感,悄然涌现。
纯粹的、不受任何未来干扰的的宁静。那世界没有嘈杂的噪音,没有无尽的选项。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太宰治清晰地捕捉到她眼中剧烈的震荡,以及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对这份“虚无”平静的近乎贪婪的眷恋。
“原来如此,能强化身体的药剂以及令人苦恼的异能。”
他低语,带着洞悉一切的叹息,
“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样就说得通了……你是给自己用的。”
他并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稍稍收紧了手指,让那触感更加清晰。
“看,月岛小姐,”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有些失神的眼眸,
“去追求一个微小的生存可能性,和沉溺于这份虚假的‘平静’……本质上,都是同一种毒药哦。”
那些因异能回归而再次浮现的未来景象,如同雪片般再次消融在太宰治的触碰下。
“是因为见到了我,所以想要摆脱我带来的‘困扰’,从而选择这种高概率的死亡选项吗?我还是第一次被一位女性嫌弃到这样的地步。”
他的神情让人难以捉摸,
“但是,这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但尽管如此——”
月岛凛强行让自己从那甜蜜的宛如回归原初的安宁中挣脱,坚定地与他对视,
“我也不打算因为外界的干扰改变自己的想法。”
太宰治缓缓松开了手。
微凉的触感消失的瞬间,月岛凛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紧接着,那熟悉的、令人烦躁的、如同无数碎片玻璃相互刮擦的“噪音”再次凶猛地涌入她的脑海。那无数看得到的可能性回归,带回了重新掌控的安全感,却也因为她刚刚体验过的、纯粹的平静,月岛凛有那么片刻对这些混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烦。
“这样啊,”
太宰治摊了摊手,仿佛刚才的接触与阻拦从未发生,他甚至还微微侧身,让出了一点空间,
“那请便,月岛小姐?不过如果你想要我手头上的这份——”
“不用了,我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收获努力的成果。”
月岛凛皱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但眼下的时间不等人,她不再犹豫,敏捷地再次向着药剂的方向潜去。
她必须抓住最后的时机。
她没有说出口的另一句话是,她并不相信太宰治会给她正确的药剂。
宛若自暴自弃般,精准地躲开了所有可能的威胁,月岛凛抵达了那间单独的房间。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骚乱中,那几箱珍贵的药剂在混乱的推搡、枪击和爆炸的冲击下早已狼藉一片。玻璃瓶碎裂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混合着刺鼻气味的粘稠液体在地面上肆意流淌着。
月岛凛目光锐利地扫过满地的狼藉,迅速锁定了目标。她弯下腰,精准地从滚落的安瓿瓶中拾起一支完好无损的药剂,快速检查确认。随即,她抬脚,毫不犹豫地将视线内其他几支尚且完好的玻璃瓶狠狠踩碎。浅绿色的液体在她冷漠的注视下,迅速渗入肮脏的地面。
确定了目的达成后,月岛凛不再留恋,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打火机和助燃物,站在门口处,用力向药剂残骸最集中的区域丢去。
“轰!”
火苗瞬间窜起,贪婪地吞噬着残留的液体和包装,将最后一点痕迹彻底抹除。
现在,就剩下……
她转身,黑着脸看向那个唯一合适的出口。
太宰治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仿佛从未移动过。他轻轻地、缓慢地鼓着掌:
“啪、啪、啪……”
“好厉害啊,月岛小姐。作为普通人的身手能做到这一步,就连是我,也不得不给你打出满分评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