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太宰先生。”
月岛凛脚步沉重地穿行在巷子内,神情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青年懒洋洋地跟在她身后:
“那小姐不介意我在一旁围观吧?”
说的好像她有能力阻止或者拒绝对方就会乖乖回去一样。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疲惫与不快:
“…请自便。”
这人也很有主人公意识的在她一打开门之后就率先步入屋内:
“嗯哼,这还是第一次小姐这么主动请我拜访呢,值得纪念!那我打扰了~”
月岛凛按着额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吐槽。她强忍着紧张带来的不适,在医药箱里翻找着消毒用品和一次性注射器。而太宰治则像初来乍到的访客,在她的居所里若无其事地参观起来,时不时这里碰碰,那里摸摸。
就在她将冰凉的药剂液体缓慢、仔细地抽入针筒时,青年那仿佛不经意的声音飘了过来:
“概率是多少?”
她低头,看着那浅绿色的液体全部进入针筒:
“超过五成吧。”
“哇喔,”
太宰治发出夸张的惊叹,转过身,倚着门框看她,
“那还真是高得不得了呢。如果是那另外四成的情况……小姐陪着我殉情的可能性,岂不是直接提前实现了?”
月岛凛深吸一口气,将针筒内的空气排出:
“多谢你的这番话。为了这个你口中的可能性,我也会努力坚持活下去的。”
青年看着她的动作,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
“你知道的吧?即使前1000次的结果都如你所料,也不代表第1001次会是同样的结局。”
“太宰先生,”
月岛凛终于抬眼,直视着那双鸢色眼眸,眼底只有经历过无数次选择的疲惫,
“我对概率和现实的差异,恐怕比你要清楚得多。”
她将针头抵在自己手臂内侧冰凉的肌肤上,尖锐的金属触感让她身体本能地绷紧,手指几次活动,却迟迟没有按下。
“畏惧死亡吗?”
太宰治轻声问,像在问一个哲学命题。
“不,我只是有尖锐物品恐惧症。”
“嗯哼,需要我代劳吗?为美丽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哦?”
“这种事还是敬谢不敏。”
并且,自己真的很讨厌疼痛啊。
再次深呼吸一口气,月岛凛的另一只手握紧针管,将活塞缓慢推到底部,冰冷的液体带着灼烧般的刺痛感,瞬间涌入了她的血管。
一秒,两秒,三秒——
月岛凛感觉从骨头缝里都渗出疼痛,像被碾碎一般,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重重摔倒在地板上。
她的身体本能地缩成最原始、最脆弱的姿态——如同母体中的婴儿,在无边的痛苦中徒劳地挣扎沉浮,几乎丧失了所有意识。
青年本来只是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此刻却已经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只是近距离的看着女性已经涣散的瞳孔与苍白到难以置信的脸庞。他没有伸手,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静静地、近距离地观察着对方。
那双鸢色眼眸此刻褪去了惯常的温和伪装,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专注。他凝视着月岛凛因剧痛而扭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已经涣散失焦的瞳孔,以及完全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和衣服。
“好可怜啊,月岛小姐。”
太宰治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空洞得仿佛来自深渊,
“就这样放弃挣扎,彻底睡过去不好吗?这个世界如此痛苦,如此污浊……你明明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更透彻吧。”
但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而青年也转瞬就将那虚无的一面全部掩埋,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难以捉摸的神情。他轻轻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指尖无意间划过她的皮肤。
异能力,[人间失格]发动。
那些破碎的,持续的未来闪现带来的信息流再次停止了流动,那份痛苦瞬间消减了很多。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绝望中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月岛凛无意识但极其用力地抓紧了他的手。
太宰治没有动,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在想。
人间失格——这本来是拒绝一切异能的存在,是令无数异能者厌恶的对象,也是将他从这个世界剥离开来的元凶之一。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如此依赖这份能力,甚至将其视为痛苦的解药,视为唯一的救赎。
青年低低地、近乎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他没有抽回手,反而顺从地任由她紧抓。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更加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将另一只空闲的手,也轻轻递到了她的面前,放在她因痛苦而攥紧的另一只手中。
“拿去吧。”
他的声音很轻。
女性在无意识的状况下抓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清晰而深刻的红痕,甚至颜色向更深转变。但太宰治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仿佛完全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目光依旧沉静地落在她痛苦的脸上,观察着那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月岛凛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泛白。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那撕裂般的痛苦终于开始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
“啊,看来是成功了呢。”
意识艰难地浮出水面。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到身旁那一大堆浅色的方块——那是依旧蹲在她身边的太宰治。
“太宰先生…”
对方似乎弯了弯眼睛。
“请帮我…”
月岛凛深吸一口气,努力聚集起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拨打急救电话吧。”
说完这句话,她的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最深层的保护性的睡眠之中。
太宰治看着地上彻底失去意识的女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几道新鲜的、还带着血的抓痕。他维持着蹲姿,歪了歪头:
“我就知道我是这样的定位呢。”
青年慢悠悠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掏出手机,在那之前向窗外又多看了一眼。
朝霞已经大团大团地被染红,在蓝色的天空中显现出别样的生机。
“唔…正好,今天翘班的借口找到了。不过,国木田君估计会大发雷霆吧…陪护了一整晚,我可真是太辛苦了。”
但在那头的急救号码拨通后,那些带着点夸张和戏谑的自言自语也消失不见,他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正经和焦急,像极了普通的一般热心市民。
挂断电话,太宰治的目光再次落回昏迷的月岛凛身上。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他静静地看了一会,那双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复杂到难以辨识的光芒,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寂静。
最后,他只是拉过一张薄毯,随意地盖在对方被汗水浸透的身上,然后走到窗边,静静等待着救护车刺耳的笛声划破清晨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