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大修)

    扬声之人神情肃然,一挥手,兵士左右分列,将两侧客人无声挡开,清出一条空道。

    为首者却极为年轻。

    黑袍银绣,按剑而入,步履沉静。

    淡漠的目光扫向铺内,众人纷纷垂目屏息,不敢直视。

    入仙境。

    角落里,清也略掀眼,正欲往深处打量。

    那双冷寂的眸子却骤然一转,精准地落到她身上。

    清也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扬。

    ……倒是警觉。

    束修稳步上前,衣袍微动,抬手行了一礼:“在下凌霄宗掌门首徒束修,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黑袍首领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束修:“你,主事?”

    声清,吐字却有些怪异。

    “正是。”

    “带走。”

    简短二字,没有别的任何解释。

    束修尚来不及惊讶,就见两名卫兵左右逼近,这时一道影猛地插了进来。

    “都站住!”

    云凌霜硬生生拽开一名卫兵,抓住束修一把扯了回来,“你们凭什么不明不白拿人?”

    “巡天司行事,休得阻拦!”先前开道的兵士提刀上前。

    云凌霜正要接着理论,首领忽然开了口,神色冷然:“例行,询问。”

    询问?

    清也愣了下,随即看向围在自己周边的士兵,目光微微一凝。

    腕力虚浮,刀鞘低垂,站位看似齐整,实则并未结成可随时压制人犯暴动的围阵。更有甚者……

    清也偷摸往其中一个小兵的方向挪了半步,低低咳了一声。

    小兵抬眼。

    清也眼神往下。

    小兵跟着低头——

    一截脏兮兮的白色汗巾从松开的裤腰和号衣下摆之间耷拉出来。

    小兵:………

    一抹绯色极速攀上小兵耳廓。

    清也笑了。

    巡天司什么样她不知道,但以多年带兵的经验老说,这群人绝不是什么硬茬。

    意识到这一点,清也紧绷的心情骤然松缓下来。

    旁的看客依然心惊胆战,面面相觑。

    巡天司凌驾各大宗门之上,掌中州法度,等闲绝不现身,如今找人都找到了临仙镇来......

    联想到钱三响方才的话,表情里添了一丝耐人寻味。

    “带走。”

    黑衣首领惜字如金,眼神示意白甲卫拉开云凌霜,不欲再浪费时间。

    清也脚步微动正要开口,身侧却有道青影倏然掠过,冲到队伍面前。

    尘无衣双臂豁然展开,一脸英勇就义的样子拦住黑衣去路:“不、不行,你们不能走。”

    清也垂眼轻笑,迈开的步子又收回,任尘无衣发挥。

    黑衣沉眉,按在刀鞘上的手渐渐收紧,冷冷吐出一字:“让。”

    入仙境凛冽的灵威弥漫,在周围凝出一股肃杀之气。

    尘无衣喉结颤动,却仍钉在原地:“纵、纵然是例行询问,也须遵法度章程!”

    开了口,就逐渐没了原先的惧意。

    尘无衣深吸一口气,语调渐渐平稳,“典章上写得清清楚楚,巡天司抓人需出示令谕,并且要将何人签发、时效几何、权限范围都一一交待清楚。”

    “你们无故拿人,是为不法!”

    话音坠地,满堂寂静。

    黑衣眉头轻蹙。

    众人见状,不禁替尘无衣捏了把冷汗。

    敢和巡天司的杀神叫板,胆子着实不小。

    黑衣沉默看他片刻,漠然吐出两字:“麻烦。”

    尘无衣一听,强撑出来的气势瞬间萎靡。

    一时不敢深究这个‘麻烦’指的是流程,还是他。

    旁边钱三响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道:“我说你们也别挣扎了,巡天司本身就是法度,还要什么章程。”

    云凌霜下意识攥紧了衣袖,一边暗恨自己疏忽大意,没及时清理残留的魔气,一边又觉得诡异。

    钱三响不知道她是魔修,金息遇上她又完全是凑巧,按道理不可能提前布局,可若不是提前布局,巡天司又怎么会来的那么巧。

    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金息说的?

    也不对啊,从拿到令牌到他们来宝善坊讨说法也就两三个时辰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金息能不能被捞上来都是个问题。

    云凌霜关心则乱,思绪一团乱麻。钱三响却还在煽风点火:“依我看,不如乖乖跟他们走,也省得罪加一等,更难收场。”

    “闭嘴!你这是污蔑!”云凌霜脑中嗡鸣,脱口厉喝,“凌霄宗根本没有魔——”

    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抿住嘴唇,脸上血色倏地褪尽。

    钱三响笑得更猖狂,指着云凌霜玩味道:“瞧瞧,我都还没说是哪一桩呢,自己倒先招了。”

    一旁的清也几不可察地蹙起眉。

    云凌霜平日虽也性急,却从不像此刻这般失态,今日的反应,实在有些异常。

    黑衣人似乎也被云凌霜的话吸引,侧头看来,却是疑问:“什么,魔?”

    钱三响笑容顿敛:“巡天司此番拿人问话,不是因为在凌霄宗地界发现了魔气?”

    “什么魔气,胡言乱语!我们在栖霞山脚发现一赤身淫徒,疑为凌霄宗弟子,需带人回去问话,要什么谕令?!”开道的副使一脸烦躁,满肚子火气。

    众人却彼此相望,神色惊疑。

    凌霄宗,有淫徒?!

    束修自是不认,沉声道:“本门弟子向来恪守清规,绝无可能行此不堪之事。敢问那人是何样貌?”

    尘无衣也道:“凌霄宗就四个弟子,人都在这了,你们肯定找错了。”

    “让你们去就去,哪这么多废话!”副官面色更加不耐:“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挥刀示威,寒锋划过,众人惊得纷纷后退。

    云凌霜忽然想起被自己扯掉腰带的金息,脑中灵光一闪,当即出声喊停:“等——”

    只是脚下刚动,便听得一声:

    “噌——”

    极轻极锐的金属摩擦声划破空气。

    云凌霜只觉周遭温度骤降。

    剑光折射出寒意,所及之处迅速凝起薄霜。寒意四散,明明是烈日高悬的当午,众人却如同置身数九寒天。

    黑衣背着身,拇指轻推剑格,并未将全剑出鞘。露出的三寸玄黑剑身,却薄如蝉翼。

    寒气森然,杀意如冰。

    清也目光在剑身上略停,不知怎么,莫名觉得这剑气有几分熟悉。

    黑衣手指一收,剑身滑回鞘中,微微偏头:“再拦,杀。”

    他眸光平静如水,云凌霜头皮却阵阵发麻,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未出口的话硬生生断在喉咙里。

    “走。”

    黑衣人敛回视线,转身欲行。

    又一道清冽的女声自他身后响起:“且慢。”

    黑衣人皱眉,握剑之手猝然发力,下一瞬,剑鸣骤起,比之前更凛冽的寒气扑面荡开。

    “师妹小心!”束修离得最近,惊觉时却只来得及喝出一声警告。

    然而剑却没有拔出来。

    黑衣人微愣,垂眼,只见自己手背上正覆着一只素白纤手。

    单薄,细弱,一折就断。

    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握着剑柄,往回一推。

    嗡鸣声戛然而止。

    刚露出凶光的剑身瞬息归于沉寂,乖顺地归入剑鞘。

    众人呼吸一停,望向清也的眼中多了几分惊骇。

    筑基期轻松化解了入仙境的杀招。

    这,对吗?

    年轻首领沉静的眸光,被这变故惊起一点波澜,费解地望着自己的灵兵,似乎也不懂它为何会被一个筑基期的压制。

    其他兵士见状,眼里都有了畏惧,不敢贸然动作。

    清也忽略周遭异样的眼光,淡然上前:“我师姐要说话,都听完再走。”

    说着按住云凌霜肩头,轻轻一推,后者登时回神。

    压下心头惊异,云凌霜强装镇定,问道:“那贼子是否以黑巾覆面,手执火刃?”

    黑衣首领望过来:“你,知道?”

    云凌霜冷笑:“他是天机门弟子,因故意毁坏凌霄宗灵田才被我打下悬崖,若不出所料,大人们应是在湖边遇见的他。”

    钱三响听到“火刃”,心头一紧,但旋即淡定道:“云姑娘这话说得偏颇,即便我外甥真损伤了灵田,也是为伏魔意外所致,怎能说是故意?”

    尘无衣见他这时还不忘狡辩,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二人你一句我一言,黑衣首领听得皱眉,望向副官。副官道:“此子确实自称天机门弟子,但属下并未找到能证明他身份的令牌,天机门向来重视仪容,他又赤身裸体,所以...”

    “大人不如将人带来,让我师姐认一认?”清也适时出声。

    黑衣看她一眼,垂思片刻,吩咐:“带人。”

    副使领命,带了两名兵士离开。

    不多时,一名衣衫不整,形容狼狈的男子就被押了上来,嘴中还在不干不净地骂嚷:“少爷我是天机门的人,你们几个胆子敢这么对我——欸,舅舅!”

    他骂着骂着余光瞥见钱三响,眼睛登时一亮,然而下一瞬就又看到抱臂旁观的云凌霜,眼中的惊喜立马变成惊怒:“你个女流氓怎么也...”

    话没说完,副使一脚踹在他膝窝,痛得他“噗通”跪地,惨嚎一声。

    钱三响不忍直视,默默转开眼。

    副使一把揪住他头发,迫使他朝云凌霜扬起脸:“是他吗?”

    “没错,就是他!”云凌霜愤愤:“毁灵圃的时候被我发现,身上衣服就是在与我缠斗时扯坏的。”

    “胡说八道,什么灵圃,我不知道!”金梗着脖子嘴硬。

    云凌霜气急,正欲争辩,清也却将她一拦,笑眯眯道:“师姐是不是认错了,我看这位狂徒姿态猥琐,不似正道弟子,说不定是故意扮成金公子,想挑拨凌霄宗和天机门的关系。”

    云凌霜一顿,随即会意,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师妹言之有理,我听闻天机门金堂主御下甚严,他的儿子不该是这般敢做不敢认的怯懦之辈。”

    “那此等历不明的淫徒,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丢到水牢,严刑拷打,务必使他吐出真话来!”云凌霜目露凶光。

    巡天司的水牢,那可是老虎去了也得脱层皮的地方!金息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下意识望向钱三响求解,副使手上猛地用力:“乱动什么!”

    金息疼得吱哇乱叫:“舅舅、舅舅救我啊舅舅,我不是淫徒,不要去水牢!”

    这下用不着清也教,云凌霜当即反问:“那你衣服去哪了,光天化日赤身裸体,不是淫徒是什么!”

    金息脱口叫道:“还不是被你扯的!”

    云凌霜唇角一弯:“无缘无故,我为何扯你衣服?”

    金息一噎。

    尘无衣的声音淡淡飘来:“他有金丹期的修为,水牢也未必能逼出真话。不如送去极荒之地。”

    “你开什么玩笑?”金息脸色骤然惨白,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声泪俱下,“把我送去那种死人地方,你们凌霄宗怎么一个比一个恶毒!”

    这番话正中副官下怀,当即道:“这倒是个主意,与其在这听他们废话,不如直接上刑来得爽快。”

    钱三响原本还试图寻找时机翻盘,一听这话,终于忍不住,上前甩了金息两巴掌:“孽障,你去降魔就降魔,毁人家灵田做什么!还不快向云姑娘认错!!”

    金息被这几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脑子却还清明:连声讨饶:“云姑娘…不,云姐姐!对不起,是小弟犯错,毁了灵圃,小弟自愿负荆请罪,求姐姐饶我!”

    他头发还被副使抓在手里,只得仰着脖子,鼻青脸肿的样子倒有几分..可怜。

    束修抿了抿唇。

    “呸,谁是你姐姐。”云凌霜一脸嫌恶。

    钱三响眼观六路,自然没错过束修眼底闪过的那抹不忍,拱手道:“束修小友,我这外甥怕是坠崖时摔坏了脑子,我代他向你们赔个不是。”

    他堆起笑脸讨好:“灵田的损失我赔,萸前草我也不要了,看在当初凌霄宗落难,仁心堂帮衬过的几回份上,能不能饶过他?”

    尘无衣嘀咕:“萸前草本来就是你问题。”

    钱三响从善如流:“是是是,赌约就当我输,三万灵石我今日就派人送凌霄宗去,各位看这样如何?”

    钱三响姿态放得极低又认赔爽快,周边看客对他的印象稍有好转,目光纷纷转向苦主,等着看凌霄宗如何决断。

    束修见状,念及同属仙门,日后难免往来,便主动张口:“巡使大人,金息的令牌在我师妹手里,如今他既认罚,想来淫徒一事只是场误会。”

    在旁静观的清也无声叹了口气。

    还是心软。

    束修既已开口,钱三响忙应和道:“确实都是误会!我这外甥缺乏管教,我回去一定好好说道他。劳大人们费心,往后有什么用得上仁心堂的地方,尽管开口。”

    金息点头如捣蒜。

    黑衣首领只望向云凌霜:“确定?”

    是做最后的确认。

    该赔的也赔了,云凌霜不情不愿地点头。

    黑衣收回眼,下令:“走。”

    副使目光中掠过一丝讶异,他这上司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但他没说什么,依言松开金息,一众白甲卫随之而动,如退潮般井然离去。

    事了,周遭看客却仍意犹未尽。儒衫擦了擦头上冷汗,一面派人将狼狈不堪的金息扶进内室,一边又根据钱三响的吩咐去账上支灵石,放进储物袋交给束修。

    束修接下,略一颔首,带着清也等人离开宝善坊。

    然而就在他们踏出的宝善坊那一刻,内室的金息倏地睁开双眼,一把攥住身旁的钱三响,惊惶道:“魔!舅舅,那女的是魔! ”

新书推荐: 看见万物拟人的我追凶超神 得意者是她[重生] 被迫跟腹黑皇子He了 却钗环 【名柯】这个猫猫眼幼驯柒我锁死了懂? [火影]妄想成为救世主的我 咒术师都给我打工吧 【SD】回家部也要称霸全国 《我喜欢你的印记》 帮总裁奶奶相亲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