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容妙铃扶着宿明荆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宿明荆眼皮微抬,失血过多的脸苍白如纸,因剧痛而微微蹙眉。
她瞥了眼快步追来的陆千阳,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丝凉意:“你来迟了。”
陆千阳收敛了笑意,沉默片刻,郑重道:“是我之过,方才被一些事情绊住,险些误了大事......这次多亏了容师妹。”
宿明荆疲惫地合上眼,将身子靠向容妙铃肩头,额间传来一阵阵抽痛。
容妙铃听着这番对话,微微一怔,先前隐约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她恍然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而且看这情形,二人关系似乎非同一般。
陆千阳凝视着宿明荆苍白的侧脸,眉头紧锁,缓缓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她身上的伤。”
他能看出宿明荆气息萎靡,体内灵力紊乱,伤势远比看上去更重。
若非闲云真人施法护住了她的心脉,恐怕周身经脉早已断裂。
镇风长老的手段,当真狠辣至极。
容妙铃嘴唇紧抿,语气凝重:“小荆虽已服下回春丹,暂无性命之忧,但必须尽快疗愈,一刻也耽误不得。”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少年的背影,心头蓦地一沉,当即决断道:“我洞府中设有灵池与寒玉床,对疗伤大有助益。”
“事不宜迟,这就带她回白虹峰!”
她也担心霍家再施暗手,而自己的洞府布有重重禁制,至少能确保她疗伤期间的安全。
“我来背她。”
陆千阳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从容妙铃手中接过宿明荆,稳稳地将她背在背上。
此时宿明荆意识已有些模糊,只是本能地蹙了蹙眉,将头靠在他肩上,并未反抗。
“我们走。”
容妙铃在前引路,两人化作一青一蓝两道流光,迅速划过青霞殿上空,朝白虹峰方向疾驰而去。
-
白虹峰。
洞府内灵气氤氲,如薄雾缭绕。
灵池水汽朦胧,波光粼粼,旁边静置着一张寒玉床,散发着幽幽寒意。
“嗡——”
柔和的青芒在寒玉床上流转,如涓涓细流一般,缓缓渗入少女体内。
云穆缓缓收功,指尖的灵光渐渐敛去。
宿明荆躺在寒玉床上,周身缠着素白绷带。
她双眼紧闭,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浅淡得近乎透明。
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她眉心仍微微皱着。
“云师兄,她的情况如何?”
容妙铃急切问道,声音里难掩忧虑担忧。
云穆神色平和,缓声道:“伤势确实不轻,经脉有多处受损,脏腑亦受震荡。”
“不过宿师侄根基扎实,似乎修炼了高明的炼体之术,肉身远比寻常修士坚韧。我已为她梳理经脉,已无大碍。”
容妙铃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那就好......”
云穆温和道:“不必担心,最迟半年,她便会苏醒,不过这此期间需借寒玉床疗养修复。”
像是想到了什么,容妙铃连忙追问:“那......她的经脉和丹田,可会留下隐患?会不会影响日后修行?”
“师妹大可放心,闲云师叔救治及时,已护住她的根基。如今丹田无损,受损的经脉也已续上,只要静心调养,不会影响日后道途。”
闻言,她眼中顿时泛起光彩,喃喃道:“太好了......多谢云师兄。”
云穆不由失笑,摇了摇头,“宿师妹既是我碧水峰的人,我自当尽心。”
一旁的陆千阳上前一步,开口道:“若每日用温和的灵液或药浴滋养,可否助她加快恢复?”
云穆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略作思忖后答道:“此法确实可行。若能以稀释后的灵髓液滋养,可补充灵气,加速肉身修复,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转为严肃:“用量需谨慎。她如今经脉初愈,若进补过急,恐虚不受补,甚至可能引发灵力冲突,有爆体之危。”
陆千阳神色凝重,郑重点头,“我记下了。”
云穆沉吟片刻,又道:“这样吧,我回碧水峰为宿师妹配几味温养灵药。二位若方便,可随我同去取药,我也好详细说明用法。”
“好。”
“有劳师兄。”
容妙铃与陆千阳皆齐声应道,下意识对视一眼,神情各异。
几人离去后,洞府内重归寂静,唯有灵池水声潺潺,萦绕不绝。
这时,一点绿芒自宿明荆腰间悄然浮现,荣苏悄悄探出一片嫩叶。
他伏在寒玉床边,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叶片无声垂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明荆......”
他低声轻唤,却只见她双眸紧闭,毫无回应。
他努力回忆着一些伤心的往事。渐渐地,叶尖沁出晶莹的水珠,蕴含浓郁的生机之力,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芬。
叶片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向她的唇瓣靠近。
在触及的刹那,柔软的触感让他身体一震,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但他很快便收起杂念,目光转为严肃,耐心地将水珠缓缓渡入她口中。
水珠入口即化,融作最纯粹的生命能量。
不多时,宿明荆周身泛起一层柔和的淡绿光晕,宛若春风轻抚过初生的嫩芽。
她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几分血色,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呼吸绵长安稳。
如此反复数次,待荣苏虚弱地收回叶片时,原本莹润的绿芒已黯淡了几分。
他望着宿明荆沉睡的面容,叶片轻拂过她的脸,这才悄无声息地隐入灵田中。
......
不多时,容妙铃匆匆返回洞府。
她习惯性地走向寒玉床,正欲查看宿明荆的状况,却忽然一怔,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咦?”
她凝神细探,发现宿明荆的气血竟不知不觉恢复了大半,速度远快于云穆的预估。
“这寒玉床的效果......竟然如此显著吗?”她疑惑地轻抚冰凉的玉床,“还是回春丹的药力现在才完全化开?”
虽有些不解,但宿明荆伤势好转,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
半月后。
宿明荆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先是朦胧,继而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容妙铃那张惊喜的面容。
“小荆,你总算醒了。”
宿明荆初醒,神思尚有些混沌,浑身虚软无力。
望着容妙铃近在咫尺的面容,那些零散的记忆慢慢回笼。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开口道:“我睡了多久?”
“约莫半月。”容妙铃轻声道,“你恢复得比云穆师兄预想的快了许多,不过还需静养一段时日。”
宿明荆微微点头,目光转向她身侧的另一道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人一袭红衣静立,正神情激动地望着她。
竟是燕落秋。
见她目光投来,燕落秋立即上前一步,声音微微发紧:“宿师妹,你总算醒了......真好,真是太好了!”
这些时日,她心中始终难以安宁。
那日大殿之上,宿明荆浑身浴血的模样,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这半月来,她时常前来探望。此刻亲眼见到宿明荆转醒,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床上人微凉的手,喉间一时有些发哽。
这位爽朗的女刀修,此刻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
“宿师妹,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以及她话中毫不作伪的真挚,宿明荆不由微微一怔。
她望着对方泛红的眼角,静默一瞬,随后回握住了那只手。
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她低声应道:“好。”
待燕落秋离去,洞府内重归宁静。
容妙铃细心地为宿明荆掖好被角,在她身旁坐下,絮絮叨叨说起这半月来的种种。
“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外面倒还算平静。宗门内对镇风长老所为颇有非议,只是暂时也动他不得。”
“还有......闲云师叔来了好几回,陆师兄前些日子送了不少东西。”
宿明荆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洞顶流转的微弱灵光上。
“这些温灵玉髓都是他给的,说是对温养经脉有奇效。”容妙铃指了指桌上的玉瓶,“他说,用这些向你赔罪。”
听到“赔罪”二字,宿明荆眸光微动。
她脸上依旧平静,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见她这般反应,容妙铃心中好奇更甚。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小荆,你和陆师兄......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宿明荆微微挑眉,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枚质地温润的玉符。
“我与他,算是有些交情。”她摩挲着玉符,声音平静,“决赛前一日,我便用传音符联系了他,就是防着有人不守规矩,横生枝节。”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讥诮:“后来,果不其然。”
容妙铃听罢,心中百感交集。
她沉默良久,取出一枚传音符,郑重放到宿明荆手心。
“是我先前考虑不周了......往后若有事,也可用此符呼唤我。”
宿明荆望进她的眼睛,沉默片刻,轻声道:“妙铃,其实你不必因此而愧疚。”
她们虽是朋友,但她从未想过要容妙铃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容妙铃却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语气异常坚定:
“不,我已经失去过一个朋友,绝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无论如何,她都会倾尽全力护住珍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