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舟晃晃悠悠,显然是已经打算落地了。
路屿川将手搭在剑柄上,侧头朝宜川道:“我去找她。”
“别。”宜川赶紧拉住路屿川的胳膊,“我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轻轻笑着,眼中跃动着狡黠的光,两只手都拽着路屿川,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挂上去。
“难得有人打上我的主意。”
“若是现在不去解决她,难保后面她不会给你生出麻烦。”路屿川并不认可,移目紧盯灵舟拐角。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宜川点头沉吟。
她这样说,路屿川便认为宜川答应了,想要抽出胳膊上前,却发现那双拽着胳膊的手丝毫未有松开的意图,甚至还抓得更紧了。
他困惑,侧眸就去看宜川,不料撞入一双繁星湖泊,光彩跃动。
宜川甜甜一笑,露出几颗小牙:“不过,这不是有你在嘛!”
倏然间,路屿川呼吸一顿,心中生出未有过的怪意,原先按在剑上的手也松开了。
他声音生涩:“好,若是有发现任何异常,都要第一时间同我说。”
“这是自然的。”宜川笑嘻嘻,松开了手,朝灵舟舱门方向跑去。
路屿川看着重回自由的手,莫名觉得空落落的,他想不明白,沉默地跟在宜川身后。
青灰色的雾瘴终年笼罩,满山皆是墨绿色的竹子,却未有郁郁葱葱之意,反倒是一股沉沉死气。
整座上山,无一丝声响,刚刚走下灵舟,便好像所有声音都被夺去了。
这便是幽竹山。
宜川站在山路前,抬头仰望,在那些雾瘴中,隐隐能看见几双发着幽光的眼睛。
这是……妖的地盘。
宜川眼中升起警惕,想去找路屿川,回眸瞬间却撞入一个坚硬的胸膛之中。
原来路屿川就在她的身后。
“吓死我了。”宜川揉着脑袋抱怨。
路屿川垂眼莞尔:“抱歉。”
“这里面有好多妖。”宜川想起正事,小心打量着幽竹山。
路屿川:“曾经幽竹山的灵气未竭,这里曾是竹妖一族的祖地,可十几年前一场变故,灵脉被生生截断,这些开了智却无法化形的小妖便只能被困在此处。”
“若是动物还能凭自己的四足去找一个灵气充裕之地修炼,可他们却只能扎根于土地之中,没有足够的灵气修炼化形,却又已经开了灵智也无法作为普通的竹子生活。”宜川倒吸一口气,“好残忍。”
这和被关在牢狱中又有何区别?
宜川再次看向那些虚幻的眼睛时,眼中的警惕已经消去了大半,流露出不忍的情绪。
路屿川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干脆伸手捏住了宜川的手腕,却被她待在自己身边。
他声音冷硬:“不要泛滥同情心,小心点那些竹妖,十余年的囚禁,难保它们看见能够行走的人类后做出些什么。”
“还在说些什么呢,走不走了?”沈一麒站在山路前等着二人,林子安亦在他的身侧,折扇轻摇,风度翩翩,俨然一副初见的模样。
幽竹山毫无灵气,又被下了禁制,无论是何种境界的修士,来到这后皆是凡人。也便是说,不管是何人,都只能沿着山路爬到山顶,才能到达山顶的鹤通南庄。
一同下灵舟的修士里,有人目的明确,刚下灵舟直奔山路,早就哼哧哼哧地走了好些远。也有人如宜川般,看见寂静的山生了惧意,犹豫纠结着是否该上山。
宜川被路屿川拉着跟上沈林二人的步伐,山路幽寂,成片的竹林遮住大半光线,整条路都显得昏暗晦涩。
方才在灵舟来前来搭讪的宋咕已经不见了,宜川记得她似是下灵舟后第一时间便朝山上去了。
应该在他们四人的前方。
宜川又回头,朝后看去。
先前那个嗦粉的大叔就在几人的后方,没走几步便已经气喘嘘嘘,原地坐在石阶上休息。
因为上山速度和体能的差异,后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一个也看不见,而前面的人本就占了先机,宜川一行走的也不快,便也失了踪影。
四处无风,竹声也不萧瑟。
“怎么感觉……只有我们了。”宜川话音刚落,后背攀上一股凉意,猛然拧头,之间竹影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唰——
刀光闪过,如惊雷裂空,瞬间劈开那鬼魅靠近的身影,只留下满地碎竹。
他执刀而立,皱眉环顾四周:“装神弄鬼。”
前方,林子安玉扇“啪”一声合拢,眼底闪过一抹锐光:“有东西盯上我们了。”
几乎是同时,宜川只觉得袖口一紧,整个人被路屿川带离原地。而她原本站着的地方已经被一根锋利的竹笋代替,上方还带着诡异粘稠的液体。
她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宜川心惊后怕,很快想明白缘由,此处没有灵气,她便无法感知到气息变化,这才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立即调整状态,感知周遭的任何变化,在路屿川拉她之前,便主动侧身,精准避开几颗接连突刺的竹笋。
抬眼间,迎上路屿川的视线,眸中满是赞许。
他剑未出鞘,只是侧身,不费吹灰之力地避开竹笋的攻击:“不是被盯上了,而是被包围了。”
经他这么一说,宜川这在在满地竹笋中抽出精力注意周围,不知何时,四周的竹子越来越多了,仿佛要连成密不透风的竹墙。
“有趣。”林子安避开竹笋,看着逼近的竹子。
路屿川轻声叹息:“我知晓你们被困在此地,看不见修炼的希望的苦楚。”
他的话一顿,眼眸迅速生寒,声音沉冷:“可这也不是你们走邪门歪道了理由。”
长剑出鞘,剑风骤起,劈开一丛翠竹,断面中露出一张昏死的面庞。
“宋咕!?”宜川瞪大双眸。
只见宋咕身上被插着从竹子身上探出的丝状触须,一点一点的从她体内抽走灵气。
竹枝被砍,却没立即逃窜,反而从断面处深处丝状触须,如活物般朝四人缠来。路屿川执剑,剑势一变,异竹尽数爆裂,满头皆是竹屑。
宜川伸手去挡,玉扇却更早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她侧眸疑惑,只见狐眼轻笑:“看我做什么,这里就数你弱,万一被砸死了怎么办。”
宜川:……
她忍住想要唾骂的冲动,别开头不去看林子安。
“这便是?”路屿川并未说完,宜川却知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她打算上前,却被怕有诈,走了一步又转头问:“我上去应该没事吧。”
没人回答她,反倒是路屿川自然地伸手拉着她走到宋咕面前。
那些吸收灵气的触须因为竹妖的死去已经没了作用,宋咕躺在碎竹之中,翠绿色的衣裙仿佛要和那些竹子融为一体。
宜川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宋咕。
“宋咕。”
毫无反应。
她又伸手去探宋咕的鼻息,确定宋咕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储物戒中还有些丹药,宜川从中掏了一颗就塞到宋咕口中,抬眸看着三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林子安蹲下身,“先把人带倒鹤通南庄,总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这。”
“我自然知晓,我是问怎么把她带上去。”宜川盯上了林子安,“不如你来……”
林子安立即打断:“沈一麒背她上去。”
“啊?”忽然被喊道名字的沈一麒并不情愿。
林子安:“一千灵石。”
沈一麒二话不说,上前就把宋咕背了起来。
他们继续朝山上走去,宜川看着几人的背影愣住,轻轻扯了扯路屿川的袖子,小声道:“沈一麒很缺钱吗?”
路屿川思考一番后才点头:“或许吧,是有听闻他把所有钱财都花到了刀上,现在都在靠林子安接济过日子。”
“嘶……可怕。”宜川摇头感慨,眼睛却瞄到了路屿川身旁的剑上。
她问:“你这把剑……是从镇魔剑失踪的时候才得到的吗?”
“并非,这把剑是我从幼时就有的一把普通铁剑。”
“普通铁剑?”宜川瞪眼,不可置信。
她凑进去反复打量那把剑,模样确实平平无奇,其实她早便觉得这把剑长相普通,连什么暗纹都没有,上次逛庙会时还看见好几把模样类似的剑。
可这不是镇魔剑吗?
宜川也这样问出了声。
路屿川解释:“只有五灵珠之力和剑骨结合后才是镇魔剑,至于他们附在哪把剑上都无所谓。”
宜川咂舌,眨了眨眼忽然发问:“若是现在你的剑断了会如何?”
“没有那种情况。”路屿川摇头,他想到自己这个反应没准又会被宜川说敷衍,便继续道,“若是真断了,也不过是重新寻找剑意。”
“还能重新来过?”宜川歪头。
“可以。”路屿川点头,“只要五灵珠之力仍在,剑骨仍在,镇魔剑便在。”
原来如此,宜川若有所思点头。
她锤了锤酸痛的腿,大步跟上前面几人,继续与路屿川道:“那你没有自己的剑吗,就像沈一麒和他的刀。”
路屿川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茫然,终是摇头:“我只有启蒙时用的木剑,和现在的这把铁剑。”
“为何?”宜川诧异,毕竟沈一麒说过,每个剑修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本命剑,而路屿川是天下第一剑的传人,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剑。
路屿川脚步微顿:“……或许是时候未到。”
宜川呼吸微微一滞,路屿川那双清透的眸中少见的涌上了晦涩,这是她未在路屿川身上见过的情绪,她胸口发闷,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反复揪着心脏,却怎么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低着头,看着沾上了泥水的鞋袜衣裙,轻轻“嗯”了一声。
经方才一战,先前那些作祟的竹妖都失去了踪迹,四人沿着石阶一路向上走去,青灰色的雾瘴散去,写着“通鹤南庄”四字的牌匾出现在了几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