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最后一天，赶在工厂师傅停工回老家过春节前，周自祁订制的胸针完成了。
温允到工厂取最后一批成品，检查好确实没有问题，拍了张照片发给周自祁。
想着他住得离工作室挺近，回去可以顺路带给他。
温允：【胸针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周自祁回得很快。
。：【我等会过去取。】
温允敲了句：【我在外面，过去挺方便的。】
又想到他可能不在家，又或许不方便。
温允逐字删除，回了个“好的”过去。
工厂放假了，工作室近来没什么订单，温允寻思剩下的工作她一个人也能完成。回到工作室，她让尹青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就放假。
尹青听到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干劲十足，不到两个小时就把工作做完，跟温允完成了交接。
“你直接下班吧。”温允说。
“谢谢温允姐。”尹青高兴地跳起来，摸出手机，“我来看看有没有票。”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有票的话，明天就回。”
温允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假放得太临时了，年底的车票都很紧俏，应该提早通知放假时间的。
“票难不难抢？”
“还行。”尹青乐观道，“反正每年都回得去。”
“要是抢不到，我送你回去。”温允说。反正尹青老家就在隔壁市，开车过去也就三四个小时。
“温允姐，你也太好了。”尹青一脸感动，又反过来问她，“你什么时候回老家？”
温允闻言顿了一顿：“应该不回。”
“一个人在这边？”尹青从手机里抬起脸，看她。
温允沉默几秒，含糊道：“有朋友在这边。”
说完又想，蒋芸应该会回老家。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门铃声。
尹青朝外头望去，又看一眼温允：“不会是客户吧？我去看看。”
温允喊住她：“我去吧，你下班，抢不到票再跟我联系。”
出来外间，温允果然看见周自祁站在玻璃门外，身上少见地穿件驼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同色系的毛衣，露出一圈T恤的白边，姿态闲散。
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朦胧光晕，晕染出几分温柔雅贵。
视线对上，周自祁黑眸轻然一弯。
他本来就长了张蛊惑人心的皮囊，这样一笑起来，眸底映着成片的光亮，更是好看到令人心惊。
温允有一瞬恍惚，连忙定了一定神，上前按下开门键让他进来。
“胸针在里面，我去拿，你坐会。”
她瞥一眼沙发，非常公事公办地转身朝办公室走去，一回身却见尹青在座位上冲她笑。
脸上明晃晃写着：原来是这么回事。
温允顿时生出几分心虚，故作淡定地回了个笑，仿佛自己完全没有这个想法，是她自己想多了。
取了胸针出来，尹青已经走了，只剩周自祁一人坐在沙发上。
隔着一臂距离，温允在他旁边坐下，将胸针递过去：“你看看。”
修长冷白的手接过丝绒盒子，视线定住两秒。
“很漂亮。”他说。
他的语气太轻了，轻到温允莫名听出一丝叹息，仿佛这件作品与她以前的水平相比，差了许多。
可从他的脸上，温允又看不出任何有这个意思的痕迹。
她只好说：“你满意就好。”
周自祁合上盖子，收进上衣口袋，像是随口般：“忙吗？”
最近定制的订单少，温允在给自己的品牌做设计，时间上比较宽裕：“还好，怎么啦？”
周自祁往玻璃门的方向看：“还没招到人？”
“年底找工作的人比较少。”她陆续收到几份简历，都不太合适。
“你觉得我怎么样？”周自祁问。
温允微微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怎么样？”
周自祁的身体朝她的方向转，一只手搁到沙发上，看她：“面试。”
他的意思是，要来这里工作？
温允顿了下：“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
这不明摆着嘛，你不是珠宝设计专业的。温允心说。
但嘴上是另一套说辞：“我哪里请得起你。”
周自祁挑了下眉，慢条斯理道：“我还没开价呢，你怎么知道请不起？”
“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
温允昨晚刷ins，看到他三月底要在佛罗伦萨举办个人展的消息，于是问：“你明年不用办展么？”
“要啊。”周自祁慵懒地靠进沙发里，仰头看着天花板，“正愁着呢，没什么灵感。”
顿了两秒，周自祁转过脸看她：“来你这打打工，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
温允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她招的是有工作经验的，周自祁除了会画画，在珠宝领域完全是个外行。
盯着他优越的外形看了会，温允脑海中冒出一个更适合他的工作。
“我这里几乎接触不到什么人，工作时间又长，你要体验生活找灵感的话，要不去做模特？”
周自祁：“……”
“拍杂志什么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说到这里，温允想到蒋芸，“我发小在杂志社工作，可以帮你牵线，你见过她的，上次我们一起吃过火锅。”
怕周自祁没印象，温允又补充了句：“就是你表哥的女朋友。”
“哦。”周自祁转头去看天花板，语气意兴阑珊，“不感兴趣。”
“那你对珠宝设计就感兴趣了？”温允问。
这回，周自祁不说话了。
静了须臾，像是发现什么，他侧过脸，一双黑眸不紧不慢地盯住她：“你怎么知道我要办个展？”
温允心头一跳，重逢至今，周自祁没说过自己现在从事什么行业。
“我不知道啊。”她强装镇定，睫毛却簌簌眨动，“我刚不是在问你么？”
周自祁淡淡地“噢”了声：“你知道我还在画画？”
温允抿了抿唇，大脑飞速运转，慢吞吞地说：“听说的。”
“听谁说的？”
那双深渊般的眸子依旧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看穿。
温允心跳难平，忽地想到什么。
“蒋芸。”她弯唇浅笑，周自祁总不可能去向她求证，“就是我刚说的那个发小。”
好一会，灼人的视线撤开，看向了窗外。
温允淡定转移话题：“你要不要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果汁？”
“咖啡好了。”
“好。”
咖啡做好端过来时，温允没再坐到他旁边，而坐到了近边的单人沙发上。
周自祁注意到，薄唇轻抿。
沉默顷刻，他若无其事地拎起咖啡杯，淡声：“年初二那天空出来，去给爷爷拜年。”
“爷爷他，”温允低声问，“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
温允的心一下子悬起：“说什么了？”
“说。”周自祁故意停顿，漫不经心地抿了口咖啡才开口，“挺喜欢你的。”
“真的？”温允抬睫，眼睛亮晶晶的。
周自祁很轻地抬了下唇，没答，只不咸不淡地问：“练习的话，你什么时候有空？”
温允正要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
她拿出来看，是顾聿。
顾聿：【什么时候放假？】
温允熄屏，把手机放回兜里。
不料，提示音再度响起。
她端起咖啡，轻抿一口。
“不回么？”周自祁看她。
“不急，一会再回。”温允淡定地绕回原来的话题，“后来下午你有空么？”
-
周梓两家联姻取消了的消息，不到两天就在圈子里传了个遍，崔则四仰八叉地瘫在周自祁家的沙发上刷群消息。
【我就说嘛，这婚肯定结不成。】
【祁哥威武啊，说不结就不结。】
【那祁哥还进周氏么？】
【我比较好奇，祁哥的女朋友是谁。】
【好奇+1】
【好奇+1】
……
【不说是高中同学嘛。】
【高中同学？】
【祁哥高中在哪读的？好像跟我不是一个学校。】
【@崔爷爷在此，你跟祁哥不是一个高中嘛？】
【@崔爷爷在此，快出来说说。】
【@崔爷爷在此】
【@崔爷爷在此】
……
崔则看着满屏@他的消息，戳了戳周自祁：“大家都在好奇你女朋友是谁耶。”
周自祁瞥他一眼，没接话茬，而是说：“你差不多该回去了。”
“好难猜啊？”崔则只当没听见，继续说自己的。
“你要真这么闲，可以去找个班上。”周自祁扯过外套往他脸上一丢，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工作是为了什么？”崔则拉下外套露出自己的脸，“为了赚钱啊。很明显，我已经有了。”
周自祁想到他手头的那点零头，笑了。
崔则上面有两个哥哥，继承家业的苦逼差事轮不到他来。父母对他的期待就是别创业，别犯法，其它的爱咋地咋地。
虽然他手头现金是没有的，信用卡是限额的，但房子车子多的是，随便住随便开。
“对了，祁哥，女武神借我开开呗。”
“不是有钱么，自己去买一台。”
“小气鬼。”崔则转过去背对着他，群消息还在不停地往上跳，他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道，“这位神秘的高中同学，到底是谁啊？”
“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们？”
周自祁懒得理他，又想到他这张嘴没门把：“暂时别说。”
话落，崔则打字的动作一顿，扭过头看他：“我发出去了。”
对上周自祁沉冷的黑眸，崔则立刻怂了：“我这就撤回，立刻撤回，马上撤回。”
下一秒。
“怎么办，我点成删除了。”
周自祁：“……”
感觉到大事不妙，崔则从沙发上跳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真不是。”崔则三步并作两步蹿到门口，“我让大家帮你保密。”
两百多人的群。
保个屁的密。
周自祁按压手指关节，一步步逼近：“你站那。”
崔则哪能听他的：“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先走了。”他说着打开门。
谁知门一打开，温允就站在外面，伸手正要按门铃。
两人差点迎面撞上。
崔则一个急刹，见是温允，立刻往她身后躲。
“嫂子救我，祁哥要杀我灭口。”
温允：“？？？”
完全在状况之外的温允看了看周自祁，又看了看躲在身后的崔则，再看向周自祁。
表情有点懵。
“我都说不是故意的了。”崔则手搭在温允肩膀上，这会有了靠山，说话都有了底气，“你也不早点说要保密，我哪知道啊。”
温允眨了眨眼，什么情况啊。
“怪我？”周自祁嗓音懒懒的，却充满压迫感。
崔则缩了缩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也得负相当一部分责任，总不能全怪我吧？你说是不是啊，嫂子？”
温允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又觉得不好问，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我就知道我们温允同学最通情达理了。”获得支持，崔则笑得一脸灿烂，完全没注意到五步开外一脸要刀了他的周自祁，还在没心没肺地问，“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有一段时间了。”
“有一段时间是什么时候啊？”
“前阵子。”温允怕露馅，压根不敢说具体时间，还好崔则也没抓着这个问题不放，“祁哥追的你？”
“嗯。”
“怎么追的啊？”
“说来话长。”
“祁哥这人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亏我之前帮他出谋划策，他倒好——啊！”
话说到一半，崔则察觉有东西飞了过来，没来得及躲闪，脑门扎扎实实地挨了下。
这才发现，周自祁的表情非常难看。
“……”
温允惊了一惊，扭头见崔则手捂着额头，仿佛很疼：“你没事吧？”
闻言，周自祁唇角勾起细长弧度，迈步走近：“帮他叫救护车。”
“嫂子，救我。”崔则整个人一下缩到温允身后。
温允面朝周自祁，温声劝道：“有话好好说。”
周自祁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她。
他本就生得高大，一米六八的温允穿着高跟鞋还比他矮了半个头，外加现在冷着脸，压迫感更是翻了倍，连周遭的空气都变稀薄。
温允垂下眼，不敢跟他对视。
下一秒，冷淡磁沉的嗓音响起：“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暴力？”
温允惊讶抬眼，不是他自己说要把人打得叫救护车。
难不成是她理解错了。
“没有啊。”
大概是觉得她没说实话，周自祁俯身跟她平视，又问了遍：“没有吗？”
“当然。”温允眨了下眼，真诚道，“我觉得你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真的？”
“嗯嗯。”温允点头。
她的瞳孔亮盈盈的，在午后阳光的反射下，依稀透出些琉璃色，莫名让人心情一下明亮和熙起来。
对视顷刻，周自祁眼底浮出淡淡微不可察的笑意，慢慢站直，跟她拉开距离：“进来吧。”
说完，他转身往里走。
温允进了门，再看崔则，早就不见了踪影。
只见不远处，修剪过的草坪上孤伶伶地躺着一包烟。
应该是周自祁刚拿来扔崔则的东西。
温允正要关门，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她低眼一看，橘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犹疑不定地在她脚边闻了闻，又伸出小爪子推拉她的裤腿。
温允弯唇，蹲下身轻抚它的脑袋。
橘子喵喵地呜了两声，似乎很喜欢她的抚摸。
“还记得我吗？”温允轻轻地问。
橘子歪着脑袋懵懂地看了看温允，又格外亲人地把脑袋黏糊糊地往她的掌心蹭了蹭。
温允顺着那光滑柔软的毛往下摸了一把：“真乖。”
撸了会猫，温允将它抱起，换上拖鞋，朝客厅走去。
周自祁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微信提示音响得非常频繁。
他眉头微拧，情绪明显不太好。
温允想着今天来的好像不是时候，犹豫着，慢慢在沙发坐下。
刚坐稳，橘子就从她怀里蹿出来，跳到周自祁腿上，转了半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来。
周自祁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顺势将手机丢到一旁，可能是嫌吵，又拿起来调成了静音。
“打算怎么练习？”他抚着猫漫不经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