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修仙的!

    仙魔人妖四族明面上和解数百年,理论上来说,人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向往的美好未来。

    但不同种族之间哪里有明面上那么和谐?

    孟酒歌体内的半魔血脉注定了她最适合的修行道路是入魔道。

    不和修仙的结梁子就阿弥陀佛了。

    更何况!

    众所周知,修仙的人最爱的就是义务加班。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散个步一公里,要扶十个老太太过马路那种。

    尤其——眼前的剑修一派。

    仙妖人魔四界,哪里不平哪有他。一群人举着剑呜呜渣渣,简直就是狗拿耗子的完美代表。

    这严重违背了孟酒歌这一世的行事准则。

    她拒绝得无比干脆。

    眼见少女铁了心,尘穆也不强求,只是有些沮丧地回到了队伍之中。

    太可惜了。

    他多少年都没有再见过根骨如此优秀的人。堪堪十八就达炼精,只差一步便能化气,如此仙资在正统仙门里都可以说是万里挑一。

    偏偏这姑娘对修仙半分不感兴趣。

    悠哉悠哉守着鱼摊,看起来是把卖鱼当理想奋斗终生了。

    他叹气,忍不住又看向和黑狗扭成一团的少女。

    孟酒歌却也在偷偷打量他。

    尘穆道君——百年前横空出世的绝顶天才。入门一年便结金丹,在论法会上一战成名。此后更是感悟剑意,修为精进,一路飞升大乘期。

    孟酒歌前世只远远见过他一次。不过那时的他已经脱离问天派自立门户,眼中尽是杀伐之气,不似现在温和纯粹。

    孟酒歌在这里感慨青春易逝,红颜易老。

    岁月是把杀猪刀,短短几年,竟能把这单纯道君摧残成一把杀伐果断的刀。

    却不料这把易老的杀猪刀又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见他那副纠结皱眉,欲言又止的模样,孟酒歌紧张地揪起背篓。

    这大佬又想干嘛?

    扫了眼手中的传讯玉牌,尘穆犹豫再三终是开口,“姑娘,我在定安尚需逗留两日,暂居二仙桥来福客栈。如果姑娘想走仙途大道,可以去那里找我。”

    走你个大头鬼!

    孟酒歌露出虚伪的官方假笑,“好说好说。”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

    来人一身粉衣,明艳动人,尤其那双紫色的眼睛摄人心魄。

    她冲孟酒歌笑笑,小心翼翼地绕开对师父狂吠的恶犬。

    呃,怎么觉得有股暗流在人狗间涌动呢……

    手中的玉牌又抖了抖,她不再看大黑狗,神色紧张,“师父,掌门责问我们为何赶不去东极神宫。可要回复?”

    “无需在意。”尘穆并未去看玉牌,只是正声道,“你只需记住,我们是为除魔卫道,不要忘了道心。”

    孟咸鱼:啧啧!不愧是修仙人士,时刻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想到上辈子过劳死的命运,孟酒歌打了个冷颤。

    以她这种劳碌命来说,真进了修仙门派怕是还没结丹,就要累成人干。

    仙君的背影潇洒不染纤尘,系统却忿忿,恨不得扑上去吃光他身边的空气。但到底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敢真去咬仙门大佬,它只能凶巴巴地瞪孟酒歌,“不许想旁门左道!”

    难得和系统达成共识,孟酒歌头点得如鸡啄米。举起三根手指,她信誓旦旦,“要是修仙,我就把孟字倒过来写!”

    *

    定安城主府。

    众人一脸紧张的看着上位半眯着眼的圣子,大气也不敢喘。

    大巡游后的圣子露出明显的疲态。他不耐烦地取下面具,宫灯明晃晃,刺得眼生疼。

    他初一摆手,就有人将灯掐熄。

    黑暗中传来清亮的男声,“那孟问笙真在定安城内?”

    明年又是圣皇涅槃的日子,各殿圣子争相为圣皇物色各种稀血。

    听闻永平徐家以至阴之血献祭水鬼。他便计划着年后到永平城游说一番,让徐家把稀血献给圣皇。却不料他人还没到,徐家就倒台了,连稀血也跑了。

    他前些日因办事不力,受到圣皇责罚,本想靠着寻得稀血的功劳一举翻盘。

    却不料煮熟的鸭子飞了。他神色郁郁,嘴角的笑都绷不住了。

    城主抹抹额头的虚汗,“在的在的!他们的车架、马匹都被倒卖到了城里,只是,只是还在排查具体出处……”

    额角一痛,温热的血滑落,他却不敢动手去擦。

    上座那人撕开活泼的面具,露出凶狠的内里,“愣着干嘛?稀血天下难寻,还不滚去找!”

    *

    被惦记上的孟问笙却一无所知,仍旧和滚滚做着斗争。

    跨年夜,孟酒歌回家就看到一地狼藉。

    竹叶伴着残书在风里打转,陶杯碎片满地都是。孟问笙一手力保缺了盖的茶壶,一手按住熊头,竭力避免“腿部挂件”顺杆儿往上爬。

    眼见孟酒歌回来,滚滚一个飞扑,抱上新的大腿哼哼唧唧。

    主打一个恶熊先告状。

    揉揉熊头,孟酒歌弯腰去扫它身上黏着的落叶,怀中的玉佩却被熊仔眼疾手快的捞了去。

    眼见玉佩遭了殃,孟酒歌一把揪住半圆的耳朵,蓬松的滚滚炸了毛,玉佩啪嗒落回地上。

    都欺负我!

    什么都不让我玩!

    滚滚以自己的方式抗议。一股脑钻进竹篓,临了还不忘捞上一把竹叶,只露出一个滚圆的屁股。

    孟酒歌失笑,撸了把白毛。却又见到滚滚突然钻出来望向天空。

    “快看!烟花!”

    金色的流光在远处炸开,绚烂如银河落花,连月色都显得暗淡了。

    “真好看!”少女兴奋地撑着他的肩膀,眼睛亮亮的。

    玉坠的流苏挠得人心痒,少年的双眸也被点亮,“是啊,真好看。”

    孟酒歌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新年。

    整整三日,定安城像是被点燃了,一日比一日红火。

    锣鼓喧天,翻红的彩绸在纷扬的雪中舞动,醒狮抖落满头冬雪,追着绣球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将最后一颗糖炒栗子塞进嘴里,孟酒歌在系统愤怒又谴责的目光中得意地拍拍手。

    瓜摊大婶端来一碗糖水,面露担忧,“酒歌儿啊,你可有惹了什么大人物?”

    她抖开手中的画像,孟酒歌当场噎住。

    这是一张来自魔域的寻人启事。

    四个大字下面赫然是自己的画像,清晰到连眼角痣都没有错漏。

    魔域!

    怎么会是魔域?

    孟酒歌彻底迷茫了。

    她掐着指头算。

    即便上一世,她这时候也不过是个初入魔域的小喽喽。直到来年初春与傅朗共同斩杀点苍古猿才在魔界打出了名号。

    更何况,这一世她一醒就马不停蹄跑人界来了,和魔域没有半丝接触。

    魔域哪来她的画像?

    谁在找她?

    又找她做什么?

    cpu快烧干了,少女看向系统的目光越发不善。

    大黑狗一脸无辜,连连后退,撇清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干的。”

    孟酒歌其实也清楚这事和系统无关。

    只因她和系统一直就是单线关系。在众人的眼中,它不过是一条汪汪叫的大黑狗,又哪来的能耐联系魔域呢?

    “我!知!道!”孟酒歌一字一顿,悲痛万分。

    看着大黑狗写作“同情”,读作“幸灾乐祸”的眼神,她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如果真的遂了系统的意——回到魔域。

    她就完蛋了!

    想到那一叠又一叠永无止尽的奏章,还有一茬又一茬开不完的会,孟酒歌就觉得自己要脑溢血了。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她赶忙拍拍脸,喝下半碗糖水压惊。

    然后她就喷了出来。

    因为她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口音——那是魔域焦洇城独有的口音。

    “老头儿,有没有见过画上的人?”街对过那人穿着身奇装异服,特别妖艳,特别扎眼。

    这熟悉的装扮刺激得孟酒歌几乎心梗。

    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背篓,拽起狗绳就要溜之大吉。

    却发觉手下一轻。定睛看去,狗绳上空无一物。

    草!

    大意了!

    孟酒歌怒火中烧,系统的喜悦却要冲破天际。

    “亲人呐!”它含着热泪。

    绝不能放过这个把孟酒歌掰回正道的机会!

    甩脱绳索的系统高呼着直奔街对面,撞落醒狮绣球,掀起一阵惊呼。

    顾不上那么多,它张嘴就冲魔将的小腿咬去。

    成功近在咫尺,决定命运的后脖却一紧。

    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它就被扼住了喉咙。一阵天旋地转,重重摔到少女肩上。

    杀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快到魔将回头,就只见到少女潇洒的背影。

    小小的姑娘一手拎着鱼篓,另一手扛着半人高的大黑狗。在风雪中,步伐矫健得大有原地起飞的架势。

    看着这不和谐的画面……

    魔将:“霍,现在的凡人竟恐怖如斯。”

    孟酒歌这一路走得九曲十八弯,走了不知多少林间小路才避开四处可见的魔将。

    魔域那里的人似乎是下了大功夫在找自己,竟然从中极渔村一路排查到了定安城……

    照这个进度,自己肯定逃不过回魔域的命运。

    系统苦口婆心,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看着少女放空的双眼,它怀疑地皱起了眉头,“问天派,你不会心动了吧?”

    话音刚落,少女的眼睛缓缓亮起。

    “对啊!”

    既然人族地界不能呆了,大不了她往东边仙界去!

    反正要金丹结成才能分出道门。

    金丹可不像什么淬体、炼精,随便修一修就能达到。只要她足够摆烂,金丹就是那天上遥不可及的星星。

    只要不结丹,她就永远是门派里的小趴菜!

    谁会在乎一颗小趴菜是什么血统?

    躺是一种行为,是一种信念,只要足够坚定,人生何处不咸鱼!

    要相信,天从不降大任于趴菜!

    “阿笙!阿笙!”

    少年回过头,晶莹的雪在睫毛上颤了颤,他哈出一口热气,“阿姐?”

    怀揣着咸鱼梦的少女睁着双杏子眼,在篱笆外疾呼,“你要和我一起去修仙吗?!”

    系统趴在少女背上,哇地吐出一口老血,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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