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

    听了陆衍几乎孟浪的话,沈昭冷笑,用面上的寒意掩饰漏跳一拍的心跳,“陆衍,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衍却是笑意不减半分,“陛下,臣刚刚喝的是药,不是酒,即便是酒,臣也不会醉。”

    “臣要的就是一个吻,一直都是,端看陛下愿不愿给。”

    沈昭眼睫轻颤,转过身走到寝房门口,声音冷然,对他的话避而不谈,“摄政王好好养伤,别再折腾。”

    “陛下明日还来吗?”

    “不来。”

    “那后日?”

    沈昭没答,只是推门而出,风声倏地灌进来,又倏地被门扉隔断。

    陆衍望着那扇阖上的门,指腹轻碰唇角,那里还沾着苦药汁,却比世间任何事物都甜。

    寝房内,太医悄声问,“殿下,可要再煎一剂安神汤?”

    “不必。”陆衍的眼眸里泛起层层涟漪,声音带笑,“她来了,我便安。”

    “退下吧。今夜王府里所有人,都去账房领赏。”

    *

    沈昭回到未央宫后疲惫地靠在椅上,一旁的两名侍女上前,跪在她面前行礼。

    “陛下,奴婢们是春华和秋实,是杨乳母派来伺候陛下的。”

    沈昭看了眼,记着两个人的长相,两个姑娘看起来年龄都不大,乖巧干净,她摆了摆手,“平身吧,过来给朕揉揉肩。”

    沉璧还因为今夜的事不安,“陛下,摄政王此举……”

    “他在试探。”沈昭打断他,声音极轻,“也在逼朕。”

    她抬眼,望向远处王府的方向,眼底浮起一点未明的光。

    “沉璧,过了这么久了,钦天监的吉日还没挑好吗?”

    沉璧会意,算了下日子,“陛下,按理来说,这两日他们便会上奏,明确册立礼的日子。”

    沈昭揉了揉眉心,打发春华秋实去准备热水沐浴,“那便好,朕等不下去了。”

    次日早朝,钦天监果然上奏,宣明春分日,正是黄道吉日,益册封。

    沈昭身上是一身厚重的明黄色朝服,广袖一挥,“那便春分。”

    退朝前,沈昭点了礼部,“摄政王近来一直告假,朕昨夜去看望过了,确是身体不适,理应多休息。

    “今年春闱入选的拟订名单,还请尚书,下了朝后送到御书房来。”

    此事格外顺利,想必一是因为上次教训过了礼部尚书,二是因为陆衍还在告假,不然他指不定要怎么阻挠。

    沈昭松了口气。

    下了朝,沈昭在御书房头疼地批奏折,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起那双常年带笑的眸子,还有那粒动人的泪痣。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想陆衍,沈昭猛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朕莫不是疯了吧……”

    可她越是不让自己想,脑海中那人的影子便越发清晰,甚至连睫毛轻轻颤抖,都有如蝴蝶振翅,轻轻撩起一阵清风。

    正当沈昭心烦意乱时,门外侍卫通报,“陛下,礼部尚书求见。”

    沈昭眉眼一凛,沉声,“宣。”

    御书房铜炉香冷,新送来的折子堆得山高,案前还有礼部尚书满头大汗地跪着。

    沈昭翻开礼部呈上的春闱拟录,一排排扫过去,目光在第三行停住。

    “会试第三名,上京苏逸之,策论第一,诗赋第五。”

    她指腹在“苏逸之”三字上摩挲良久,朱砂笔轻轻一勾,旁边添了二字。

    探花。

    然后她将那份名录置于一旁,开始翻看每一位考生的墨卷。

    既然大致猜到苏逸之此人城府不浅,那便不能只把希望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她还需要其他人,有了探花,至少还差状元和榜眼。

    沈昭一份一份看过去,暗自被这些学子惊艳,她最后再圈了二人。

    一是苏州人士,农户出身的平民,晋云,指事陈弊,言辞犀利,而文采斐然,为状元。

    二是上京人士,镇北侯府嫡次子,魏舟,才华横溢,尤擅论及国家政事,为榜眼。

    墨未干,礼部尚书在阶下磕头,“陛下,探花榜眼状元例由天子亲点,是否再斟酌?”

    “斟酌?”沈昭低笑,将册子掷回案上,“朕已斟酌过了。三人皆可为士林典范,不必再议。”

    尚书不敢再言,诺诺而退。

    按往年惯例,春闱放榜是在春分后。

    沈昭唇角终于勾起,册立礼和放榜相隔时间不长,她的造诣短期内也算有了些成效。

    *

    春分日,紫宸殿金鼓齐鸣,鸢飞九天。

    沈昭着十二章纹冕服,冕旒垂落,遮住了她绷紧的下颌,纪成玉由礼官扶出,凤冠霞帔,鬓畔十二树花钿轻颤。

    她比沈昭小两岁,眉目温婉,身骨柔美,带着世家养出的静定,行礼时背脊笔直,不见丝毫慌乱。

    祭告太庙、奉迎、受册、奉册,一套冗长仪程下来,日已西斜。

    沈昭始终身姿端正,掌心却渗出细汗。

    因为有道目光实在太过灼热,落在她身上,让她几乎如坐针毡。

    陆衍和其他朝臣立在阶下,他面无表情,脸上没有笑意,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直直望着她。

    沈昭抬手,声音清冷,“即日起,封纪氏成玉为静德皇后,居坤宁宫,掌凤印,协理六宫。”

    “礼成——”仪官拖长声音唱道。

    众臣拜倒,声如长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夜,坤宁宫。

    红烛高烧,喜帐低垂,缀着的穗子轻晃。

    纪成玉端坐榻沿,凤冠霞帔灿若朝霞,她的视线被正红色的盖头挡的严严实实,指尖交叠,指节因紧张而泛白。

    世人都道她是景英帝的表妹,与景英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实际上没几个人知道,她从出生到现在,与帝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知等待了多久,殿门被人推开,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响在耳畔,越来越近。

    盖头被一柄扇随意挑起,纪成玉抬眸,只觉春风拂面,眼前之人差点晃了她的眼睛。

    沈昭一身绝艳的喜服,站在床前,她垂眸看着纪成玉,呼吸平缓,只是上挑的眼尾微微泛红,显得风流含情。

    纪成玉犹豫一下,还是起身,伸手想去扶她,声音柔和,“陛下,臣妾是纪成玉,您请……”

    白净的手被轻轻拂开,力道不大,纪成玉却是愣住了。

    沈昭缓了缓语气,扶着她重新坐回榻上,“皇后坐吧,不必如此拘谨。”

    沈昭低声唤来她的侍女春华,春华上前便开始为她宽衣。

    纪成玉有些紧张,也有些羞怯,她低着头纠结半天,手指捏紧裙摆,还是没忍住抬头,只一眼,瞳孔骤缩。

    眼前的沈昭,身形偏高挑,素白衣料下的肌肤胜雪,窄肩细腰,胸前却层层叠叠裹着白布条。

    春华将厚重的喜服挂在屏风上,沈昭一身单衣,动作随意地拔出一旁的剑,眼睛一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剑架在纪成玉颈侧。

    “看够了?”她微微偏头看她。

    纪成玉僵在原地,浑身颤抖,颈侧剑尖冰冷刺痛的触感让她心底发寒。

    她这下有些明白了,原来这景英帝……竟是女子吗?

    沈昭似是毫无怜香惜玉的意识,挪了挪剑尖,让它直接贴在纪成玉颈侧柔软的肌肤上。

    “纪成玉,你是母后生前便为朕计划好的皇后,庄懿皇后的娘家人,朕的表妹,朕知晓你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所以你应当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纪成玉脸色苍白如纸,她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庄懿皇后瞒天过海,让沈昭一个姑娘毫无破绽地女扮男装这么多年,甚至为了保险,连纪家都没告诉,只让培养一个姑娘,作为沈昭未来的皇后,以巩固势力。

    虽然惊世骇俗,纪成玉还是很害怕,但她明白,若此刻再不表明忠心,想必沈昭根本不在意明天会不会多一个“弑妻”的骂名。

    纪成玉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额头贴在地面,行君臣叩首之礼,“臣妾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无论如何都会保守此事,不让任何人知晓。”

    沈昭盯着纪成玉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分辨她的话是否可信。

    纪成玉被颈侧的剑吓得微微颤抖,却硬撑着没敢动弹一下。

    半晌,沈昭终于收了剑,把跪在地上的纪成玉扶了起来,声音温和,“皇后言重了。”

    方才紧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一旁的春华这才上前,取了床榻上的喜帕,收好后安静退下。

    纪成玉偷眼看她,“陛下……您……”

    “不该问的不要问。”沈昭回眸,瞥了她一眼。

    纪成玉被她一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委屈,“陛下,臣妾是问您,是否要就寝……”

    沈昭抿紧嘴唇,一股误会了别人的尴尬让她有些不敢再回头。

    “皇后先行歇息吧。”

    纪成玉深吸一口气,声音带了些通透,“陛下,臣妾自被选中那日起,便知陛下需要一位皇后,而非一位妻子。

    “请陛下放心,纪家既站陛下这边,便不会自毁长城。”

    沈昭喉头一紧,竟说不出话,她几番欲言又止,都作罢了。

    纪成玉的唇角带着一个柔和的弧度,“陛下,臣妾是您的表妹,若觉得称呼别扭,私底下便唤臣妾成玉吧。”

    沈昭眼里闪过一丝笑,正要开口说什么,坤宁宫的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太监尖细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两人耳畔炸响。

    “大人请留步!陛下已经歇息,此刻惊扰陛下,奴才们的脑袋不值钱啊!”

    “脑袋要架在脖子上才值几个碎钱,掉地上可就真的不值钱了。”

    一道带着戏谑讥诮的声音穿透殿门,直刺耳膜。

    “与其在这拦着本王,不如赶紧去通报陛下,就说摄政王有要事与陛下相商,特来打扰,请陛下饶臣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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