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鞘

    闻言,沈昭垂眸看他,嗓子莫名发痒,“说。”

    “下次再赌命,带臣一起,但臣还是最希望陛下不要随随便便去赌。”

    沈昭心尖一紧,眼睫轻颤。

    灯影下,陆衍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声音极轻,“臣可以不做摄政王,可以不要虎符,可以连这条命都不要。”

    “却唯独不能不要陛下。”

    沈昭指尖微颤,良久,抬起头不再看他,只低声道,“陆衍,你给朕记住,朕是君,你是臣。”

    “臣一直都记得。”陆衍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侧,固执地贴着她腕间。

    似乎只有听着那一声声脉搏声,才能让听闻她独自前去镇北侯府时骤冷的心回暖,才能安慰自己,才能让自己安心……

    这个人,还活着,她还在他身边。

    “所以臣恳求陛下,让臣在陛下活着时做臣,而不是等陛下死了做皇帝。”

    殿内香炉发出极轻的一声“噼啪”,像是谁失了方寸,心跳一颤。

    沈昭终是抽回手,转身往内殿走,“夜深了,摄政王回吧,以后莫要再……”

    陆衍却忽然从背后拥住她,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环着她的肩,手臂箍得极紧,却又在最后一刻克制住力道,像是怕弄疼她,只是将下巴搁在她肩窝。

    “就一会儿,臣保证不做逾矩之事。”

    沈昭僵立片刻,终究是没有挣开。

    窗外,更鼓三声,夜已三更。

    香炉里的青烟升至半空,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久久不散。

    陆衍鼻尖充斥着沈昭身上浅淡的香味,她常年扮作男子,身上的熏香很浅,像是清雅的木质。

    却无比醉人。

    他的唇贴上她的颈侧,沈昭身体一颤,下意识想要挣脱,又被他从背后抱得更紧。

    陆衍轻轻吮着她颈侧那枚小痣,又小心啃咬那片细腻的皮肤,尽量不留下印子,一下,又一下,含情脉脉,心醉神迷。

    “陛下……臣在意的,想要的,不是那个位置,从来都不是。”

    陆衍仍维持着从背后环抱她的姿势,唇贴在颈侧,呼吸滚烫而克制。

    沈昭能清晰感到他每一次吮咬都极轻,像落雪,带着不肯留下痕迹的执拗。

    “陆衍……”她嗓音涩哑,却并未挣脱,“够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陆衍的齿关停在最后一寸肌肤上,终究没再用力。

    他缓缓抬首,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低得似在自言自语,“臣遵旨。”

    可双臂箍得更紧,仿佛要把她嵌进骨缝。

    沈昭深吸一口气,忽然反手扣住他左腕,指尖却摸到一道新伤,她指腹轻按,血珠立刻渗出。

    她没问,他也没打算解释。

    “疼么?”

    “疼。”陆衍低笑,“但不及心疼。”

    沈昭可以感受到他炽热的呼吸落在发顶,她看向案上的铜镜,镜中两道人影交叠。

    “陆衍,若朕今日死在魏府,你待如何?”

    “臣会踏平镇北侯府,再血洗御史台。”他答得极快,像早就在心里演练过千百遍,“堵上所有胆敢胡言的嘴。”

    “……真是疯子。”

    “臣一直都是,陛下第一天认识臣吗?”

    镜中二人四目相对,视线交织。

    “摄政王闹够了?”沈昭嗓音发哑,眼底神色复杂。

    陆衍抬眼,眼底血丝未散,“臣只想问一句,陛下下次可会带臣一起?”

    沈昭冷笑,“朕若不答应呢?”

    “那臣便夜夜守在未央宫外。”陆衍指腹轻轻摩挲她的颈侧,“直到陛下学会惜命为止。”

    沈昭思忖片刻,冷嗤一声,“那就和朕做个交易,几月后秋猎,朕要定远、云中两军只听朕令。”

    定远云中二军,早已与陆衍暗通款曲,现在已经归顺了陆衍,沈昭这个条件,无异于让他亲手交出这两支军队,砍掉他的助力。

    “你助朕,朕允你一个条件,你若阻……”

    “臣不会阻。”陆衍打断她,眼底翻涌着暗潮,“臣只会把刀柄递到陛下手里,再替陛下砍了所有不肯跪的人。”

    沈昭指尖一紧,忽觉好笑,“朕还没说,你若阻止朕,是什么下场。”

    “陛下不必再想,臣不会阻拦,陛下允诺的条件臣也已经想好。”

    陆衍拥着她没放手,指腹轻触她腕间,目光落在她颈侧一点微红上,心口发烫,不舍得移开视线。

    “其一,陛下以后不可再以身涉险。其二,臣要陛下长命百岁,少一日都不行。”

    沈昭沉默,慢慢启唇,“摄政王倒会讨价还价,朕分明说的是一个条件。”

    “陛下知道的,臣一向贪心。”

    “成交。”

    见她如此干脆地应下,陆衍反而愣住了。

    沈昭挣开他的禁锢,声音很轻,“但朕还有一句警告,今夜之后,摄政王再敢擅闯朕的寝宫,便以谋逆论处。”

    “臣记下了。”陆衍很轻地笑了一声,“臣以后恭恭敬敬地敲正门,等陛下应允了再进来。”

    殿外,纪成玉并未走远,她立在廊下,指尖微微发抖。

    她本就是被急忙闯入坤宁宫的沉璧叫来的帮手,沈昭没彻底安全,她自然不会走。

    所以方才殿内的对话,她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她抿紧嘴唇,正要离开,殿门却被陆衍推开,二人的目光相撞在半空。

    陆衍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在殿内自然是听见了纪成玉的动静,知道她并未离开。

    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任由她听着。

    他转身阖上殿门,唇角慢慢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慵懒,“都这么晚了,皇后娘娘还不回坤宁宫歇息,守在陛下的寝宫外做什么?”

    纪成玉被他一堵,脸色却不变,微微扬起下巴,一副矜傲的模样,“本宫要做什么,为何要向摄政王汇报?”

    陆衍嗤笑一声,不置一词,眼神带着挑衅地扫了纪成玉一眼,信步离开。

    纪成玉见未央宫真的熄了灯烛,也只得回了坤宁宫。

    回程路上,纪成玉心里很复杂。

    她很清楚陆衍有多危险,或者说,所有人都知道陆衍有多危险,他的话信一句都嫌多。

    她真的有些担心沈昭被他欺骗,对他托付信任,可她却不好插手,但她还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提醒沈昭提防陆衍。

    未央宫内殿,烛火只剩一盏,沈昭坐在妆台前,卸下束发玉冠,青丝倾泻如瀑,铜镜里,颈侧一点淡红若隐若现,正印在小痣上。

    那是陆衍留下的,唯一痕迹。

    她指尖轻触,忽然想起他最后那句话,温存尚且旖旎。

    “臣以后恭恭敬敬地敲正门,等陛下应允了再进来。”

    沈昭垂眸看着发冠,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讽刺。

    “陆衍,我不信你,一句话一个字都不信,永远。”

    窗外,更鼓五声。

    陆衍立在宫墙下,仰头望那一点灯火,直到灯熄,才转身离去,他走得很慢,把每一步都刻进夜色,像是在不舍。

    *

    次日卯正,金銮殿。

    百官山呼刚毕,镇北侯魏苍手捧奏折出列,声如洪钟,“臣镇北侯魏苍,奏请陛下。”

    “镇北军自今日起,只奉天子令,不奉虎符,三军将士,愿为陛下鞍前马后,死生不计!”

    殿内哗然,群臣面色各异,低声议论纷纷。

    沈昭端坐龙椅,垂落的冕旒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老狐狸,最后还是上套了呢。

    有朝臣壮着胆子偷偷看陆衍,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又偷眼去看定远云中二军的将领,二人皆是面色难看。

    魏苍此举,很显然是在表明,他此后便站在沈昭这边,而非陆衍。

    有人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只垂眸静待。

    丞相严琢微微眯眼,站了出来,声音平静,“陛下,臣以为魏大人此举有所不妥。”

    高座上的沈昭敲龙椅的动作一顿,心里轻啧一声,眼睛紧紧盯着严琢,似笑非笑,“哦?那严爱卿不妨说说看,有何不妥。”

    沈昭知道,严琢是支持陆衍的那方,且作为文臣之首,门生众多,朝堂上的话分量很重,此人的立场对她极为不利。

    严琢扫了眼身边站着的魏苍,几不可察地嗤笑,“自古以来,军都是认符不认人,陛下才弱冠,不明白这点臣等可以理解,倒是魏大人,难道不懂这个规矩?”

    “而且陛下如今年纪尚轻,不熟悉军事,决策难免会出差错,细想下去,若未来陛下的决策出了错,归根到底是魏大人的责任啊。”

    沈昭眉心一抽,心里暗骂一声严琢不愧浸淫官场多年,说话一套一套,听起来好像谁都没骂,又好像谁都骂了。

    骂她自以为是,骂魏苍愚蠢站错了队,又似威胁似劝告魏苍,以后但凡有什么差错都是他背锅,不若再好好想想。

    魏苍没说话,正在僵持时,一道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

    “严大人此言差矣,陛下,臣有本启奏。”

    绯袍曳地,苏逸之上前两步,步履从容,他先朝沈昭一揖,再侧身向严琢微一颔首,唇角含笑。

    “严大人方才所言,臣听来有几处疑惑,斗胆请教。”

    严琢微微眯眼,抚须不语,只以目光示意他继续。

    “其一,虎符乃死物,生而只为天子号令,因而认虎符与认陛下,本就是殊途同归。”

    苏逸之向来温润的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但严相却将二者对立,臣斗胆问一句,可是有人想让三军只知虎符,而不知有天子?”

    殿内霎时一静。

    苏逸之从头到尾没有点出那人是谁,但谁不知道虎符在陆衍手上,谁听不出来他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陆衍?

    陆衍自然听懂了苏逸之的言外之意,他立在群臣之首,一言不发,眸色却深似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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