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哀生见江篱这副样子心到不对,也来不及思考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想拉着她从另一侧偷偷离开。
两人匆匆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却见下头已经被一队侍卫死死围了起来,连只苍蝇都很难飞出去。
此路不通,她们下意识转身,却见太子已经从走廊另一头的楼梯口缓缓走了上来。
“两位江姑娘,这是急着去哪?”
江哀生不奇怪他认得江蓠,却从他认得自己这事上,一下子拉满了警觉。
她不过是个普通商女,这样的身份还没到值得被人关注的地步,而他居然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只能说能当太子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可惜这会他们已经打了照面,要是再装作没看见躲他就会显得更加奇怪。
于是江哀生打了些腹稿,正准备上前跟这位太子殿下打个招呼。江篱却不着痕迹往她身后躲了躲,一幅畏缩不敢上前的样子。
江哀生侧头用只有她们两人那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了?”
江蓠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这么耽搁了一会儿,太子殿下就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前。
“抱歉,孤奉父皇之命来此彻查霍将军买回的花异变一事,在我探查完这里的线索之前,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太子殿下说完便朝江蓠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亲手扶着她走到走廊中间。
江蓠低垂着头,就像没看到他似的,一动不动。
江哀生见状,只好主动牵着她走出来,故意上前几步,站到前面挡住萧统一直黏在江蓠身上的视线。
片刻后,太子似乎是放弃了和江蓠交流,转身往自己带来的侍从那走去。
“来吧,二位。先让侍卫验一下你们的身,如果没问题,孤也就不追究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她们也是刚来这查这件事的,身上自然搜不出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被安排去搜查的大理寺少卿跑来复命:“报告殿下,楼里的人都搜过了,没什么问题。”
萧统身着绛紫色圆领缺骻袍,站在人群最前方,面容沉静地点了点头。
“让他们都回自己的房间待着。王五,你领一队人去这些人门口守着,一个都别放跑。”
“剩下的人和我一起破门进去。”
他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属下主动上前,抽出腰间的佩刀,三两下就砍断了门锁。
接着一脚踹出,霍将军屋子的木头门框晃了晃,门一下子就开到了最大。
因为太子并没有赶她们走,所以此刻江哀生和江蓠能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见门开了,江哀生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有搜查令的就是不一样,破门的动静闹这么大也一点没在怕的。
也不会有什么牢狱之灾。
这边门开之后,太子最先走进去,接着身后的侍卫们也接二连三往里走。
江哀生和江蓠就远远跟在后面,她想问江蓠为什么这么怕太子,但由于人多口杂,也不好开口。
只能暂时把疑问吞回了肚子里。
萧统刚一进屋就指挥着带来的搜查痕迹、负责破案大理寺官员们,动手把这屋子翻个底朝天。
霍将军人并不在这里,在没得到他同意的前提下,哪怕是皇帝下令搜查,此番举动都称得上是粗暴至极,半分面子都没有给他留。
江哀生就站在一旁看着,觉得这群人的举动多少是有些太过分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搜的,霍将军来这住了三月有余,半件多余的家具也没有置办。
只有房间里原先自带的一张木床和边上的一排置物用的椅柜让这间屋子不至于显得过于空荡。
江哀生看在眼里,更加认定了这位常胜将军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人。
生活朴素至此,就像那日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貌。和那些鼓起喷张的肌肉一样,都充满了她对于“将军”这个身份的刻板印象。
当然了,纵使江哀生的确觉得霍将军是个好人伟人,但她清楚,买回去的五色花无论如何也没法因为他的功绩而长成七彩。
神送异花,毕竟是她自己亲口编的故事,总不至于把自己也给骗了。
搜到最后,从这间无异于“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找出来的东西全都被堆放在了床前的一小块空地上。
一张磨出了毛边的边塞牛皮舆图,一把开了人的玄铁重剑,一壶喝了一半的烈酒。
剩下的就是几件做工粗糙的衣物。
没有那棵传言中的七彩花。
萧统附身仔细研究着这些玩意,无语抬头的一个间隙,总算是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两人。
他没说什么要把她们赶走的话,反倒是挥了挥手到:“蓠儿,来看。你不也是按姑母的吩咐来探查此事的么?”
太子上道,也算是给她们莫名出现在这编了个合适的理由。
见侍卫们都看了过来,江蓠这会避无可避了,只能往前走到他的身侧一起观察起这些东西。
从始至终她都一直死死握着江哀生的手,还不由自主得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
萧统长相并非青面獠牙,算是个面容俊美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
他待人接物在表面上至少是宽和有礼的,比小爷那样的皇亲国戚二世祖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才让她这么抗拒和太子的接触呢。
江蓠自打在萧统身侧蹲下后就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好在她带着斗笠,没人能看清此刻她脸上的神情。
可萧统还是在看她。
他看似是在研究这些自己搜出来的证物,但实际上却时不时在用余光偷瞄江蓠的身形。
江哀生在边上都看不下去了,一块白布他能看见什么?这么多动作还不就是想让江蓠看见他在看她么。
她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到:“太子殿下,这些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是的,没什么异常。搜了这屋子一圈,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着。
一时间随行的侍卫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了点自己的想法。
这是不是就证明,要么霍将军对此时全然不知,完全是被奸人陷害的。要么,这花就的的确确是这么凭空生出来的另外两种颜色呢?
皇上宫中那棵七彩花可早就查明了,的确是一夜之间自然枯死的。宫中守卫如此森严,绝不可能是人为。
所以,戏班子排的那出戏,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可这话在场的绝对是没一人敢说的。
“行了,那今天就到这吧。你们把东西收好了,随我回去复命。”
太子闻言嗯了一声,这才缓缓起身,挥了挥手,吩咐下人把这些玩意也全都带走留证。
江哀生扶着江蓠想要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蹲了太久的缘故,江蓠指间泛白,双腿无力。
被江哀生扶着也没足够的力气站起来,反倒害得她也踉跄了一下,两个人齐齐由蹲跌坐到了地上。
“蓠儿,你没事吧!”
江哀生和太子几乎是同事说出了这句话,她看也没看萧统,立刻把手撑到地上,想让自己先站起来之后再去扶江蓠起身。
结果被一直盯着江蓠的太子抢先一步,他一手托着她的手臂,一手环在她腰上,就把人圈着扶了起来。
江蓠先是一愣,下一刻便激烈地挣扎一起来。
“殿下请你自重。”
“好好好,孤不动你。”
萧统虽说不一定甘心,但见她这副样子,还是只能松手把人从自己怀里放了出来。
江哀生把江蓠护到自己身侧后,也没功夫去细想刚才两人那一看就不对劲的举动。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面有一道墨黑色的拖痕,是刚刚摔倒撑地时蹭上的。
不是灰尘,是碳化。
她的视线顺着自己刚才跌倒的地方往前移动,地上似乎散落着些很小的黑色碎片。
她了然地笑了笑到:“殿下,可能不算白跑了一趟。床底下…有东西。”
“你说什么…”
萧统这会也注意到了地上那道黑色的拖痕,立刻就派人过去查看。
挪开了床,床底那一小块空心的地方,铺着一些瓷器碎片,底下压着细碎的黑色土壤,一起被堆成了一个三角形的低矮土堆。
这个花纹…
江哀生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慕家特有的。这个碎了的瓷器,就是卖给霍将军的那株五色花上的。
那么…花呢?
萧统这会眉头紧皱,盯着从床底下新找到的东西,脸色是说不出的难看。
江哀生想着自己手心的那道痕迹,心道不妙,立刻就冲上前去,拿了块碎瓷片就动手在泥土里面翻找。
很轻很软的黑色碎片,江哀生找到了不少,收集了一小捧放在手里,她轻轻一吹,便都往天上飘了。
这是植物燃烧过后的碎片,也可以称作是草木灰。
这株闹出了祸事的“七彩花”,竟然已经被人烧了。
萧统大概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即问门禁处的小官要来了近几日的进出登记表。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霍将军从那日初次发现七彩花开始,就一直待在房中。唯一一次出门就是今天早上的巳时。
因为大门口被来凑热闹的人堵着,他是从小门一个人离开的。
负责招待处的那名小官从七彩花出现起就诚惶诚恐,担心自己的向上人头不保。
为此后几日的记录都尽心尽责,他急着将功补过,这份记录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江哀生和江蓠差不多也是巳时来找的将军,他们差不多就是前后脚的时间。
而现在是午前三刻左右。
如果这花是奸人趁霍将军不在的时候,悄悄潜进来动的手,那时间上也来不及。就算是烧完了,灰烬也该有余温,空气中也该有烟尘味。
有时间烧花,还能仔仔细细藏到床底的人并不多。
有九成以上的概率…是霍将军亲自动的手。
可是江哀生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
这样的举动不就是销毁证据么…
他要是害怕皇帝误会,要是想自证清白大可以报官,这么个销毁物证的事情一做,保不齐就会被有心之人曲解。
要是有人觉得他是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试图控制舆论,有谋反之心。
他也是跳进黄河里都很难说清楚的。
正当江哀生琢磨这花究竟是谁烧的时候,一开始那个和萧统共同负责彻查此事的大理寺少卿突然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报殿下,霍将军他,他回来了。现在正在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