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统点了点头,到:“那就请将军进来吧,孤正好有些问题想问问他。”
霍云捷匆匆赶来的时候脸上还滴着汗,整个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萧太子,你怎么来了?”
萧统微微颔首:“霍将军。”
霍云捷大步进门,就像是完全没看见挤在他房间里的那群侍卫一样,挠了挠头,憨笑着说:“我刚出门吃个晌午饭,就听人说你来这儿找我了,这不,我囫囵吞了几口连忙跑了三条街跑回来。不知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萧统没理会他的装蒜,直接指着床底下那堆碎瓷泥土,问到:“这是什么?”
霍云捷:“那棵五色花啊。”
萧统皱眉盯着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谁烧的?”
“我烧的!”
霍云捷大喘了口气,就开始干嚎诉苦:“太子殿下啊,京中的谣言你肯定也听到了,我霍云捷霍将军对大昭绝无二心啊!”
“打了胜仗还得多亏陛下圣明,才能逼退那群有勇无谋的突厥人!我是不敢邀功的,京中的谣言,特别是那出戏,完全与我无关啊。有人要害我,绝对是有人要害我。”
“萧太子,”霍云捷推开两边的护卫,冲上来握住萧统的手臂,大喊:“我们一起入宫,我要向陛下解释此事!”
江哀生看着霍将军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悲哀,自古皇帝多疑,就得这么逼着忠臣良将苦苦辩解。
她站在一边,正想帮他说两句话,结果被始终站在身后的江蓠狠狠拧了下胳膊内侧的软肉。
江蓠伸出手指,在江哀生手心里写:听着,这不是你能说话的地方。
江哀生微怔。
而站在众人中间的萧统实在受不了这人这么装傻,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一字一顿的说:“为什么烧花?回、答、我。”
“我…我是为了向陛下表忠心呐!陛下都没有的东西,我又怎么敢藏私呢!还不如一把火烧了痛快。在我看来,这什么五色七色的花,都不如一顿好酒好菜来得有用!”
嗯?
霍将军他承认了,居然真是他动手烧的。
江哀生觉得这话多少说的有点奇怪,如果烧花是为了表忠心的话,不应该拿到明面上来,让所有人都看到吗?
藏在床底下算什么?
萧统点了点头,喝道:“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霍云捷下意识便想弯腰捡起被搜罗出来后摆在地上的那把玄铁剑,萧统抬脚踩住了剑尖。
“霍将军,我提醒您一下,要是不消停些被侍卫们押住,那可是抗旨不尊的大罪。你有什么话可以等见了父皇亲口向他解释。”
“看他信不信你烧花只是为了表达这份耿耿忠心。”
霍云捷不在挣扎,老老实实被捆住了双手,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他,虽然他稍微用些力气就全能掀翻。
萧统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随行的人把搜查出来的证物都打包带好,打算离开。
江哀生不免有些着急,心中腹诽这太子做事怎么如此粗糙,还没审清楚呢,怎么就急着走了。
她知道自己不直接制止他的动作,连忙开口问到:“殿下这么快就打算离开,可是心里已经知道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是谁了?”
萧统撇了她一眼,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江蓠的面子上。
“殿下能否告知我们怀疑的对象?”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萧统说完就朝她们站着的方向笑了下:“我先回宫了,蓠儿。改日来姑母府上找你。”
侍卫接二连三地走出屋子,江哀生阻拦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屋子里被搬得干干净净。
片刻后,江蓠拽了拽江哀生的手:“我们也该回去了。”
江哀生最后又查看了一圈,但最关键的花树都被烧了个彻底,她注定查不出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不了就说是有人想陷害霍将军半夜给花染的色,总归不是它自然生出来的,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回府的一路上,她都在琢磨着该怎么和长公主交代,始终有点心不在焉。
同坐在长公主府的马车里,江蓠并不允许她随意掀开车帘,她只在车帘被风掀起的间隙里偶然瞥见了一个白衣身形,有点像她家的公子。
说起来自从她被关在长公主这儿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两人也很久没见过面了。
算算日子,元晟帝寿宴过去了这么久,外省来的商队也该陆陆续续返程了吧。
再加上流传甚广的这出戏,稍微敏感些的人都意识到京中局势将乱,恨不得早早离开闭祸。
她没法往外传消息,在慕青那大概已经是生死不知的人了。
她知道,这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但更不会把慕家的车队,整整百来号人置于不顾。
他会回去,左右不过是这三四天的事情。
——
江哀生回了府上,得知长公主并不在,不由得松了口气。
因为最近京中发生的事情,她的花完全没有生意。
王婆和秋月早早就把所有的定制单做完了,见江哀生回来,脸色并不怎么好,还关切地关心地问候了她好几句。
江哀生笑着摇了摇头,到:“没事,既没生意,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正好这几日嫁接了这么多树,也该累了。”
她在这两人担忧的眼神中回了屋子,整个人疲惫地瘫软在床上,恨不得就这么昏睡过去。
静静躺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去霍将军那走了一趟,什么也没说发现。说实话,查案根本就不是她擅长的。
今天长公主不在算她运气好可也不知道长公主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长公主留她一命是为了让她研究种植的,她还是得找个可行的“新项目”出来,转移一下长公主的注意力。
于是江哀生又拿出了那本蒲谷居士写的《草木病方》翻开起来。
当然了,长公主交给她的是拓本,拿到手后她又用简体重新誊抄了一份藏在手头,等着以后万一有机会就悄悄带走。
上头很多有关蔬菜植物什么病该如何照料的知识,江哀生一概粗粗翻过。
少吃一类蔬果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长公主想来不会对这个感兴趣。
但粮食作物是不一样的,粮食作物的减产病死,在古代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生产力减少,税收减少,保命用的食物减少。
换句话来说,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而粮食作物产量的提高则意味着国家能养活更多的人口,这是可以换成很多金钱的东西。
长公主大概会对这个感兴趣吧,江哀生想。
翻到最后三页,上面的确有一小部分关于水稻常见疾病的分析论证。
譬如高温时的水稻,首先会在叶尖、叶缘或叶片中部出现水渍状斑点,随后变白、枯焦。[1]
面对这样的植物,取冰寒的深井水,往泥土中一日多次的灌溉,即可利用水汽蒸发降温。
令江哀生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居然已经出现了“遮阳网”,去深色的布料隔一米左右罩在植物上方,也能更好的起到避阴作用。
不过这种方式的运用率并不好,布料对于农民来说是挺奢侈的东西,并没有多余的可以用在水稻上让它日晒雨淋地消耗。
总得来说,水稻的热害其实并不怎么严重,毕竟植物的生长成熟需要大量的光热。
可水稻的冻害却是个无法忽视的问题。
受到冻害的水稻,一般表现为新叶生长缓慢,植株矮小。老叶提前泛黄,失去光泽。
这样之后,气温如果没能及时回升,水稻就会大量死亡。即使勉强长大结了果实,也很难避免“空穗”的现象,产量极低。
这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至少在蒲谷居士的这本书上并没有提供解决办法。
在这页书上画着片在大雪下一片荒芜的田地,一侧写了句注释:霰雪为沴,稻粱不登,实属天灾,非人力可撼。
非人力可撼…
江哀生看着看着就想起来自己入京前,在仰山道人待着的那个小村庄里,看见过的大片荒芜田地。
自己当时似乎就想过要想办法减少田地的荒废时间,如今兜兜转转,还是绕了回来。
受蒲谷居士“遮阳网”的启发,江哀生第一个想到的其实是“暖棚”,不过下一刻就不得不打消了这个想法。
古代并没有塑料薄膜,她也没法把这玩意徒手搓出来。
她微微皱起眉头,不过似乎,在她的印象里,北方那些能够越冬的水稻,也并没有被种在暖棚里啊。
江哀生突然反应过来,从古代到现代,粮种都不知道,已经培育改良了多少次了,那些抗寒能力强,这个时代的不行。
她笑了笑,感觉自己想办法育种也是个很好的思路。
最简单的就是每年冬天都种水稻,挑同一批里抗寒性能最强的留种,下一年在留种的植株里再筛选抗寒性能强的留种,几年之后,得到的水稻抗寒性能就会显著提升。
只可惜这办法还是太费时间了些,江哀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更何况这样的筛选培育是有上限的,抗寒性能提升到某个程度就无法再提高。
找其余耐寒品种杂交才是更加高效的方式。
江哀生这会想起来,自己在读研的时候跟过一个项目组,研究的就是水稻不同品种的特性。
为此她们团队甚至还不远万里跑去买了西北的高山上采集某些未被人为干预过的原始种回实验室研究。
她记得,那儿好像刚好有一种极其抗寒的高山水稻,唯一的缺点是产出的粮食比较难吃。
江哀生白天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难吃没事啊,只好有抗寒的优良基因在,带回来让她和好吃的杂交了养几轮,马上就能变成可供大规模种植实用的作物。
要是有了它,整个北边冬季的粮食产量该提高多少!百姓再也不用担心冬天挨饿了!
唯一的问题是…
她该有多巧舌如簧,才能说服长公主,放她往西北边跑。
西北边?
江哀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这个时代,似乎那儿,还是属于突厥的领地。